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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辩经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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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九 酉正

沈括还在等着咏儿停止任性,但是咏儿硬是不肯从屋顶上下来。看起来,赶上关城门回去怕是来不及了。他这个人也不缺机智,但是对咏儿没什么办法。若是换成小苹的贫嘴还能勉强招架,对咏儿这种木讷没话的,一点招都没有。若是要动粗硬拽她走,第一个难题倒不是读书人斯文,而是怎么上房顶?他至今没太想明白——咏儿怎么爬上去的?

“再不下来,天都黑了。”他哄道。

“天已经黑了,你这书呆子还没看出来?是得了障翳?”咏儿双手托腮道。

“我没障翳,只有些近觑。我说,再不下来,城门可就要关了。”

“关了岂不更好?”

咏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对了……”沈括突然发现院子里鹰架上那只鹰不在了,“你那老六呢?”

“寺院里院主说:这里清净地方,不可养这样吃生肉恶禽,我便早上放它自己去捕些鼠蚁。也许还能找到阿姐,也总好过在我这里饿死。它若能去姐姐那里也好,我要是剃度了如何养它,市井里也不曾见有尼姑架鹰的。”

“什么尼姑?你当什么尼姑?”

“我不当尼姑,你又不管我。”

正没话说,就听到头顶一声鹰啸。两人一起抬头,却是那老六回来了。咏儿眼尖,看到那鹰爪上缠着布条。

“看,它找到姐姐了,还留了字。”

“什么?”

沈括眼神不好,只能听到鹰啸声,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老六落到院子里鹰架上。咏儿单手撑房檐,一跃而下,落地竟然没什么动静。沈括简直看傻了,他这才想起,若没这样身手,当初怎么在老鸦巷的那栋二层阁楼上装神弄鬼糊弄自己?想来是踩着桃树枝条进了自己屋子,下面的驴子也认得她。换个人没这样轻巧本事也很难这样利落的进去和逃走。

沈括先到鹰架边,急着要解那鹰脚上布条,那老六伸头就咬。他赶紧把手缩回去,看来还不熟。

咏儿去解那条子就没什么关系。

“你看这几日没什么喂它,都饿瘦了。”咏儿心疼道,

“可看清它从哪里飞来?”

“从西北飞来。”

咏儿揭开布条:上面只有很潦草几个字:“教主要毁玉清宫天书……速找裴老板癸巳年丙辰月账册……用一世看顾好咏儿,切切……”

显然写的很仓促,似乎有什么紧迫的事,急着让老六带走,没等墨迹干就把布条卷起。有一些字模糊了,所以三段话都没头没尾的,只有最后一句意思比较忙明确。另外布条似乎就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可见当时局促。

“裴老板账册?”沈括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不过赶紧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意识到,咏儿终于下来了。一把抓住咏儿手腕:“快走。”

老六见眼前男子没轻没重,又扑腾翅膀要攻击,沈括赶紧松手。

那咏儿还有些犹豫:“我若与那晏公对质,阿姐将来如何与那晏七公子复合?”

“复合?我是亲自去了他们私奔躲藏的农庄,那公子还为你姐姐垒起一座墓。这般绝情,如何复合?我若说谎,让老六啄瞎我眼。”

老六歪过头看着沈括,把头缩了回去。似乎验证了沈括的赌咒发誓。

“好,我与你去。”

“好好好!快快快!”

两人上马一起向城里赶去。沈括一路上思考小苹送来的情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字条说,弥勒教要毁天书,这是有迹可循的。从景福宫里地狱变相图起,再到承天祥符门上石龙飞升,都是在铺成什么事情。大宋得国或许有些不正,然而自真宗后,天命就系在了这天书上,所以有心人要毁大宋,自然先要毁这天书。天书此刻正在西北的玉清昭应宫里,老六从西北来倒是也算印证。但是玉清宫外至少有一营禁军防守,应该很难下手。

“看来小苹还没有暴露?她就在西北方向什么地方?”

远处响起鼓声,正是要关城门的时刻。

亥时一刻

包拯在军头司大堂内秉烛看书,脸上全无表情。他的身侧多了一道屏风,和尚怀良坐在那里等候。怀良可以选择从这里退至二堂甚至离开军头司,不参与这场偷听,但是他知道这是包拯特意的安排。即便老包没有明说,但是以怀良的聪明,很清楚就是要用自己这个弥勒教余孽的身份,在关键时刻出现,与文彦博掰扯一番。文彦博是当世大儒,朝堂上也是辩经好手,所以自己是老包的一张牌。

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将功赎过,但是他对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把握。他知道这是一场横跨两朝,近三十年的阴谋,其中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外面有人来禀报,有两乘小轿到了角门。其中一人是文相公,另一顶轿子里人没下来。

老包决定亲自去迎。屏风后怀良思忖怎么帮老包,他见过文彦博,知道这个人外表温和文雅甚至有些随性和糊涂,但都是假象。实则应该是一个会藏拙,有城府的人物。和尚觉得自己躲在这里若被看到人影,有些不妥,于是走出来,将桌案边最亮的一盏油灯移动到最近处。然后又躲到屏风后。他知道夜间窥视,都是暗处看明处,明处断然看不到暗处,这样才保险。

老包引了两人进来。和尚从屏风缝隙处望去,第一位是文彦博,第二位须发皆白,他竟然还认识,十多年前曾在宫里见过,正是晏殊。

晏殊拄着拐杖,看上去老的快走不动路了,还是老包亲自搀扶才走进来。老包没有让旁人搀扶,看来把院子里闲杂人都屏退了。

三人进了大堂也不说话,各自找一个角落坐下。一语不发。文彦博东张西望倒是望了几眼屏风,但是没有靠近看。

只一会儿,有人进来献茶。然后包拯抬手将送茶人叫到跟前:“你先回避,没有召唤不要进院子。”

那仆人赶紧离开。现在大堂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场面竟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没人愿意挑个话头开始说,甚至连官场上惯常的寒暄都没有。可见人人心里都有鬼。

还是包拯决定打破这场平静,于是他先起身,先给两位客人各作了一个揖。

“晏枢相今日亲来,必然有大事教我?”

晏殊颤颤巍巍起身,拱了拱手,却欲言又止。

边上文彦博先开腔:“这些日子老拙自知无甚帮衬,也不曾来。却不知宫里案子如何?”

“禀文相,倒是有些眉目了。”

“有些眉目?”

“嗯,我刚与存中谈过。他看破了些许手脚。那弥勒教虽然换了首领,风格与前不同,然而落笔处无非还是蛊惑人心。还是妄想撬动我大宋的人心。”

“果然,果然还是人心。”

那边厢晏殊终于开口说话。

“晏枢相是说‘果然’?”老包故作疑问。

“今日老朽来,就是开门见山的。”晏殊说。

“如何开门见山?”

“实则,我与文相公,在那教里也安插有内应,只是近日被贼所戮。断了消息。”

“哦?二位相公竟然还有此先知灼见,竟然有内应在敌内部?”老包作惊讶状。

“包龙图不必惊吃惊。呵呵……”文彦博冷笑,他看出包拯是故作惊讶。

“只是为何不早说?”

“不早说?”晏殊捋了捋白须,“此时该如何早说起?”

“何时发生,便何时说起?”包拯道。

“那便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了。”晏殊道。

文彦博起身走到屏风前,向后面张望,他大概觉得平日这里没这个摆设。但是近处光亮照得发亮,也看不透着屏风了。

那边倚老卖老的晏殊继续讲他的故事。

“包希仁可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陷于覆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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