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脚下 (第2/2页)
他没放在心上,哥哥也对那女子并不上心,照样吃喝玩乐,喜新厌旧。
但人类女子最是麻烦,她在魔宫里没待两个月,便吵着闹着要走。
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被哥哥冷落的女子要走,魔宫里从来不会有人阻拦,哥哥也从来不会挽留。
后宫里的夫人们都是自愿留下,她们从来都来去自由。
但是,这一次,哥哥却没有放过那个人类女子。
他派了许多宫仆看管她,她也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地要从魔宫里逃跑,但都被哥哥抓了回去。
这件事当时还闹得整个魔宫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所以,她对哥哥而言,是特别的?
最离谱的一次,是那女子侨扮成宫仆,竟躲到了那处荒凉的小院,撞上了正在此处练剑的他。
那女子还没想出对策,他便主动提出可以送她出九幽。女子对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美丽的脸庞也因此变得扭曲。
他让人光明正大的将她一路送出了九幽。
本以为哥哥知道后会来找他兴师问罪,但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花天酒地,美人环绕。
原来她不是特别的,只是还未到彻底厌弃的时候。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没料到,四个月后,那人类女子竟然大着个肚子回来了。
要知道,这一代魔尊,还未曾有子嗣。
而且褚江黎,并不想要孩子,这是魔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人人都以为她当初要死要活地离开魔宫,是为了偷偷保下腹里的孩子。
可她太蠢了,人类之躯,根本无法承受魔胎出生时所需要的精元,是以,孩子出生时,就注定了她的死亡。
那是一个女孩,是魔族里唯一的小公主。
可哥哥对这个女儿,似乎也不关心,小公主还在襁褓时,就被他扔进了天魔阁,从此不管不顾。
不过那小公主虽是人类女子所出,却得天独厚,天生魔胎,魔息纯正。魔族的长老们都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他曾远远见过那个小女娃,才三岁,就嚣张得很,骑着大长老的肩膀,抓着大长老的头发,在魔宫里作威作福。
等她年岁大了些,她知事了,开始想博得哥哥的关注。她五岁那年,就敢去单挑烛幻,可笑的是,她竟然还赢了。
赢了也就罢了,她居然还跑到哥哥面前耀武扬威,却被哥哥直接扔出宫殿,就和小时候扔他一般,毫不留情面。
可那小公主却比他嚣张多了,听说被扔出来后,她气急败坏地在宫殿外破口大骂,“褚江黎!!今日你对本公主爱答不理,明日本公主就让你高攀不起!本公主迟早有一天要踩到你的头上!”
这话被宫仆传到了他的耳朵,他心道:能踩在哥哥头上的,只有他才行。若她非要踩,得排队。
他没来由地不喜那位小公主起来。
尽管她如此嚣张跋扈,哥哥还是对她不怎么上心。就如当年对他一样。
哥哥永远高高在上,谁也不爱。
……
一个雨停的午后,他突然想起那座荒凉的小院。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去过那里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便不自觉地去了那里。
意外的是,那里似乎已经被别人霸占了。
那个小公主抱着几乎和她人一样长的木剑,仰着一张粉团子脸,趾高气昂地看着他,“这里是本公主的地盘,闲杂魔等,不得入类!”
褚江玦对她可没什么好感,当即一阵嗤之以鼻,转身就走,谁知他头皮一痛,轻嘶一声,回眸看去,就见自己长长的头发被她抓住,“喂,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这个讨厌的小鬼!
褚江玦直接拎起她的后领,她四肢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甚至还想伸出拳头打他,他眯起眼,“小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敢扯我的头发?信不信我把你头发全剃了?”
“你敢!”她瞪着他。
他勾起嘴角,指尖一划,小公主本就不长的头发被削了干净,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头,下一刻,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嗓,“我的头发!”
褚江玦皱下了眉,耳鸣了一瞬,随手扔了手里的小家伙,她一屁股跌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吼道,“吵死了!再吵把你头削了!”
似乎是因为他方才说到做到,把她头发说削就削的举动,他现在这话格外地具有威慑力,小家伙一下止住了眼泪,抽抽嗒嗒,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褚江玦可没心情哄小孩,厌烦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去,衣角又被她扯住了,他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小公主瘪着嘴,“叔叔,我要骑马马。”
褚江玦忍了又忍,才没将这个任性无礼的小侄女一脚踹飞出魔宫。
骑马马,是大长老为了哄她,将她抱在脖子上的动作。
他冷笑,“滚。”
小公主此时又天不怕地不怕起来,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往上爬,她可恨得很,她一边爬一边还会撒娇,“叔叔,就骑一会,不会有人看到的,我们悄悄的。”
褚江玦额头青筋直跳,他知道,他一拳下去,小公主真的会死,所以他犹豫了一瞬,也就这瞬间的功夫,小公主已经爬上了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见他还没有出手扔她,只会得寸进尺的小公主便一鼓作气地攀上了他的肩膀,坐在上头,抱住他的头,“驾!驾!”
褚江玦气得灵魂冒烟,“……”
这一年,褚江玦三百三十二岁,他依旧很讨厌哥哥,还很讨厌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侄女。
自这一次后,这个小侄女似乎格外喜欢缠着他,尽管他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小公主七岁生辰那日,她不知道抽什么疯,竟向十位魔君发起挑战,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魔宫都沸腾了。
开战那日,擂台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好奇心理,去了魔宫那最高的攀月台上,那里是最好的观望之地。
在攀月台上,出乎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比他更先一步等在那里。
高处的风格外张扬,男子斜倚在栏边,长发随风飞舞,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不羁,眼神却淡淡地注视着下方的擂台。
他走过去唤道,“哥哥。”
男子挑了下眉,却不看他,“江玦,来得正好,马上开始了。”
褚江玦问,“哥哥竟然也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年轻的魔尊扬起嘴角,素来目空一切的眼眸里竟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声音却是藏不住的笑意,“这小丫头真是猖狂得很,本尊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这般猖狂!”
褚江玦见到他这副神情,突然想起了死去几百年的父亲,从前父亲每次见到哥哥时,也是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
他的心蓦地往下沉。
擂台上的小公主很厉害,那场战斗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她凭一己之力,战胜了十位魔君。
下方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他却只听见身边男子恣意畅快的大笑声,“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哈哈哈哈哈……”
小公主一战成名,风头无两,魔宫无人不敢不对她俯首称臣,不是拜服魔族的女儿,而是魔族的公主,真正的公主。
她万众瞩目,众星捧月。
她天赋卓绝,千年难遇。毫无疑问,她会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地成为下一任魔界之主。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的话。
……
同年,魔宫里多出来一个女子。
当然,魔宫里经常会多出女人,这本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哥哥待这名女子极好,甚至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去寻欢作乐,
他在哥哥的酒宴上见过她,是一名魔族女子,生得美丽又妖娆,甚至还有几分眼熟,她叫扶花。
哥哥对她极其宠爱与纵容,五湖四海,黄泉碧落,只要是她想要的,哥哥能给的,他都会满足她。
可褚江玦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哥哥不可能真的爱上她,厌倦只是时间问题。就如当年那个人类女子一般,几分特别算不得什么。
在魔宫里,无人敢得罪扶花,所有人都捧着扶花,她甚至也被宠出了骄纵之气来。
也因着这份骄纵之气,她惹上了魔族的小公主。
起因是小公主闯进了褚江黎的寝殿,在这之前,小公主不止一次这样干过,虽然无一例外都被褚江黎扔了出去。
日子一久,扶花便觉得这小公主在魔尊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
那日小公主闯进魔尊的寝殿时,魔尊正好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玩乐去了,彼时扶花还睡在魔尊的床上,被突然闯入床帘的小公主给吓醒,她当即便满脸怒容地呵斥,“哪里来的野丫头!还不滚出去!”
她口里的野丫头,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立刻反骂回去,“哪里来的野女人?就敢躺在我爹的床上?”
扶花自从入了魔宫,还没被这样无理的对待过,气得一巴掌就给小公主扇去,将小公主半边脸都扇肿了。
可小公主哪里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下就在魔尊的床上,将扶花狠狠揍了一顿,任扶花如何呼救,一旁的宫仆都不敢上前阻拦。
最后还是宫仆担心扶花被小公主一不留情给打死了,才连忙请回来魔尊。
扶花见着魔尊,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一阵肝肠寸断的哭诉。
小公主冷眼旁观了一会,心道:来这招?她也会。
于是小公主眨了眨眼,眼泪说来就来,犹如江水决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呜呜呜呜,爹不疼没娘爱,后娘心眼坏……呜呜呜呜……”
魔尊扫了眼战场,推开了怀里的女人,在扶花惊诧的目光里,他走去捧起了小公主的脸,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阴寒,“脸怎么回事?”
小公主哭唧唧道,“后娘打的!”
魔尊生平第一次这般生气,却是凶巴巴道,“哭什么哭?没出息!再哭?本尊立刻让你叔叔来把你头发再削了。”
小公主立马抱着头不哭了,乌溜溜泪盈盈的眼珠子不满至极地盯着他。
魔尊嗤笑,转过头来神色冰冷地对扶花道,“滚出去。”
扶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江黎,你……”
魔尊无情的本性在此刻发挥到极致,“滚,要么滚回你自己殿里呆着,要么直接滚出魔宫。”
扶花明白过来,他对他那个女儿,心里还是在意的。
但一切起因是她自以为是,先得罪了小公主,若魔尊偏爱女儿,她更是无话可言。
虽气恼魔尊此刻的翻脸无情,她还是选择回了自己的寝殿。
走前,她看见了那小公主躲在魔尊的身后,冲她得意地做着鬼脸。
这个讨人厌的臭丫头!
扶花走后,小公主第一次想亲热自己的父亲,冲他伸出双臂,一个“抱”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父亲拎着走出了寝殿,“小丫头,老子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许随便闯进本尊的寝殿,如此不听话,还是将你扔去你叔叔那,给你理理头发比较好。”
小公主闻言,脸都吓白了几分,挣脱开父亲的手,一溜烟儿跑远了。
这件事,也是宫仆说给褚江玦听的。
而扶花自那以后便失宠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哥哥根本不爱扶花,哥哥不爱任何人。
可他没料到,小公主却因此和哥哥亲近了两分。
小公主,得天独厚的小公主,天资卓绝的小公主,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已经拥有得够多了,足够多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拥有一切,他想要的一切。
他恨小公主。
他恨这个小侄女。
哪怕小侄女经常抓着他的头发,甜甜地唤他“叔叔”,愤怒地唤他“叔叔”,娇憨地唤他“叔叔”。
他恨小侄女。
……
没过多久,扶花竟然找上了他,她的脸庞依旧美丽妖娆,可她的眼睛却盛满了恨意。
她声音阴冷,时而温静时而癫狂,“那么多的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却独独只对我那般好,我以为我对他总归是特别的,哈哈哈哈,可事实上呢,我不过是别人的替身!就因为这张脸!这张脸!和那贱丫头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她又哭道,“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打了那丫头一巴掌?”
她又面色一变,“不不,因为他根本不爱我!他真该死!他的女儿也该死!”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知道,你想当魔尊,对不对?我帮你,我帮你好不好?你帮我杀了他们,好不好?”
他知道她现在失控了。
软香在怀,她哭得楚楚动人。
他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
原来哥哥喜欢的女人,哭起来是这副模样,的确惹人怜爱。
他说,“好啊。”
扶花去和魔尊下跪认错了,魔尊让她去给小公主认错,小公主原谅,他就原谅。
扶花又去给小公主认错了,小公主没让她跪。
那时小公主正忙着缠着叔叔教她练剑,没心情搭理扶花,只连忙说道,“原谅了原谅了,一边去吧。”
小公主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
扶花做了甜点,“小公主,你吃一口吧,我亲手做的,你吃了就代表你原谅我了,我才好向魔尊交代啊。”
小公主一脸不耐烦,褚江玦也是一脸不耐烦,“赶紧吃了,让她快滚。”
小公主撇撇嘴,捏了块糕点咬了一口便不吃了,也没法吃了,因为她被迷晕了。
扶花一改哀求的面色,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狠,道,“杀了她,再将她扔进血池里,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褚江玦抱着小公主,对她道,“你走吧,剩下的我来。”
扶花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心软吧?”
褚江玦冷笑,“我怎么会心软?”
扶花走了。
小公主就安安静静地睡在他面前,一点也不闹腾,难得这般乖静。
与其杀了她,不如用她来和哥哥做个交易?
但是在这之前,他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他没有对小公主下手,他将她毫发无伤地送回了小公主的寝殿。
伤了她,哥哥会恨他,会将他扔进血池炼狱,让他万劫不复,永无安宁之日。
哥哥会因她而死,死在仙魔大战上,死在云泽的手里。
魔尊之位,黄泉剑,小公主,都没有哥哥重要。
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亲自将哥哥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