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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第2/2页)

况且我们又年轻,干这一行,求舅太爷体谅我们些,就饶了我们吧!”

说着,就举着酒,屈膝跪下。

邢大舅心里虽然软了下来,但还是故意装作生气不理他们。

众人又劝道:

“这孩子说的是实话。老舅您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今天怎么反倒这样了?

您要是不喝这酒,他们两个怎么起来呢?”

邢大舅已经忍不住了,就说:

“要不是大家说情,我再也不理你们。”

说着,才接过酒一口气喝干。又有人斟上一碗。

这邢大舅就借着酒劲,说起往事,酒后吐了真言,拍着桌子对贾珍感叹道:

“怪不得他们视钱如命。

多少世代做官的大户人家出身的人,一提到‘钱势’二字,连骨肉亲情都不认了。

老外甥,昨天我和你那边的伯母赌气,你知道吗?”

贾珍说:

“没听说。”

邢大舅叹道:

“就为了钱这混账东西。厉害呀,厉害!”

贾珍深知他和邢夫人不和睦,每次都遭邢夫人嫌弃厌恶,所以才发这样的怨言,于是劝道:

“老舅,你也太散漫了。要是一直这么花钱,有多少够你花的?”

邢大舅说:

“老外甥,你不知道我邢家的底细。

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世事。

她们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伯母年纪大,先出嫁了,家里的一份家私,都被她掌管着带过去了。

如今二姐姐虽然也出嫁了,但她家也很穷困,三姐姐还在家里,一应开销,都由这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着。

我来要钱,又不是要你们贾府的,我邢家的家私,也够我花的了。

无奈就是到不了手,所以有冤没处诉。”

贾珍见他酒后唠叨,怕被人听见了不好,连忙用话岔开劝解。

外面尤氏听得清清楚楚,就悄悄对银蝶笑道:

“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在抱怨她呢。

可怜她亲兄弟都这么说,也难怪其他人了。”

正想再听下去,这时打幺番的也停下来要吃酒。

其中一个人问道:

“刚才是谁得罪了老舅?

我们都没听明白,你给我们讲讲,我们来评评理。”

邢德全见问,就把两个娈童不理会输家,只巴结赢家的事说了一遍。

一个年轻的纨绔子弟说:

“这么说,确实该生气,怪不得舅太爷发火。

我倒要问问你们两个:舅太爷虽然输了,不过输的是银子钱,又没输丢了那话儿,怎么就不理他了?”

众人哄堂大笑,连邢德全都喷了一地饭。

尤氏在外面悄悄啐了一口,骂道:

“你们听听,这一群没廉耻的小挨刀的!

刚有点酒劲,就胡言乱语起来了。

再喝些黄汤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一面说,一面就进去卸妆休息了。

到了四更时分,贾珍才散场,往佩凤房里去了。

第二天起来,就有人回禀:

“西瓜、月饼都准备好了,就等分派送人了。”

贾珍吩咐佩凤说:

“你请你奶奶看着送吧,我还有别的事。”

佩凤答应着去了,回来告诉尤氏,尤氏只好一一安排派人送去。

过了一会儿,佩凤又来说:

“大爷问奶奶,今天出不出门?

说咱们家在守孝,明天十五不能过节,今天晚上倒是可以大家应个景,吃些瓜饼酒。”

尤氏说:

“我倒不想出门。

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凤丫头也病倒了,我再不过去,就更没人了。

况且又没空,应什么景儿!”

佩凤说:

“大爷说了,今天已经推辞了众人,要到十六才来呢,好歹一定要请奶奶去吃酒。”

尤氏笑道:

“请我,我可没钱还席。”

佩凤笑着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笑着说:

“大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吃,好歹早点回来,还让我跟着奶奶去呢。”

尤氏说:

“这样的话,早饭吃什么?快点吃了,我好走。”

佩凤说:

“大爷说早饭他在外头吃,请奶奶自己吃。”

尤氏问:

“今天外头有谁?”

佩凤说:

“听说外头有两个南京新来的,不知道是谁。”

说话间,贾蓉的妻子也梳妆好来见礼。

不一会儿,摆上饭来,尤氏在上座,贾蓉之妻在下座相陪,婆媳二人吃完饭后,尤氏就换了衣服,仍旧到荣府来,到晚上才回去。

果然,贾珍让人煮了一口猪,烧了一只羊,其他的桌菜和果品之类,数不胜数。

就在会芳园的丛绿堂中,孔雀屏风展开,芙蓉褥子铺设好,贾珍带着妻子姬妾,先吃饭后喝酒,开怀赏月,尽情作乐。

到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天地如同银白世界。

贾珍要行酒令,尤氏就叫佩凤等四个人也都入席,在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喝了一会儿酒。

贾珍有了几分醉意,越发高兴起来,就让人取来一竿紫竹箫,让佩凤吹箫,文花唱曲。

文花歌喉清脆,嗓音娇嫩,真让人陶醉。唱完后,又继续行令。

到了将近三更时分,贾珍已经八分醉了。

大家正添衣喝茶,换杯再斟酒的时候,忽然听到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一声。

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都惊恐怀疑起来。贾珍急忙大声喝问:

“谁在那里?”

连问几声,没人应答。

尤氏说:

“说不定是墙外边家里的人,也有可能。”

贾珍说:

“胡说!这墙四面都没有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挨着祠堂,怎么会有人!”

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阵风声,竟然穿墙过去了。

恍惚间还听到祠堂内门扇开合的声音。

只觉得阴森森的,比刚才更觉凉风刺骨,月色也变得惨淡,不像先前那么明朗了。

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贾珍的酒已经醒了一半,只是比别人更能强撑着,心里也十分害怕,顿时没了兴致。勉强又坐了一会儿,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正是十五日,贾珍带领众子侄打开祠堂,举行朔望祭祀之礼,仔细查看祠堂内,一切都照旧,并没有什么怪异的迹象。

贾珍以为是自己喝醉后产生的错觉,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行礼完毕,仍旧关上门,看着锁好。

贾珍夫妻到晚饭之后才到荣府来。

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里坐着说闲话,逗贾母开心。

贾琏、宝玉、贾环、贾兰都在地下侍立。

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礼。

说了几句话后,贾母让他坐下,贾珍才在靠近门的小杌子上告座,恭敬地侧身坐下。

贾母笑着问:

“这两天,你宝兄弟的箭术怎么样了?”

贾珍急忙起身笑着说:

“大有长进,不但姿势好看,而且拉弓的力气也增加了。”

贾母说:

“这就够了,别太贪力,小心用力过度伤着自己。”

贾珍连忙答应了几个“是”。

贾母又说:

“你昨天送来的月饼不错,西瓜看着挺好,打开吃起来却一般。”

贾珍笑着说:

“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门做点心的厨子做的,我尝了觉得确实好,才敢孝敬您。

西瓜往年都还可以,不知道今年怎么就不好了。”

贾政说:

“大概是今年雨水太多的缘故。”

贾母笑着说:

“这会儿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咱们去上香吧。”

说着,就起身扶着宝玉的肩膀,带领众人一起到园子里来。

当下园的正门都已经大开,挂着羊角大灯。

嘉荫堂前的月台上,焚烧着斗香,点着风烛,陈列供奉着瓜饼和各色果品。

邢夫人等一众女客,都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真是月明灯亮,人气香烟,光影绚烂,香气弥漫,难以形容。

地下铺着拜毯锦褥。

贾母洗手后上香,拜完后,大家也都依次拜过。

贾母说:

“赏月还是在山上最好。”

于是让人在那山脊上的大厅里去。

众人听了,就忙着去那里布置。

贾母先在嘉荫堂中喝茶稍作休息,说些闲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回禀:

“都准备好了。”

贾母这才扶着人上山。

王夫人等人说:

“怕石头上有青苔滑脚,还是坐竹椅上去吧。”

贾母说:

“天天有人打扫,而且路很平稳宽阔,干嘛不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贾赦、贾政等人在前头引路,又有两个老婆子拿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琥珀、尤氏等人贴身搀扶,邢夫人等人在后面跟着,一行人缓缓向上走,不过一百来步,就到了山的峰脊上,就是这座敞厅。

因为在山的高脊处,所以名叫凸碧山庄。

在厅前的平台上摆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成两间。

所有桌椅都是圆形的,特意取团圆的意思。

上面正中间贾母坐下,左边依次是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边依次是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

只坐了半面,下面还有半面空着。

贾母笑着说:

“平常倒不觉得人少,今天看来,咱们的人还是太少了,不算什么。

想想当年过的日子,到今天晚上,男女三四十人,多么热闹!

今天就这么点人,太少了。

要是再叫几个来,他们都有父母,要回家过节,也不好来。

现在叫姑娘们到那边坐吧。”

于是让人到围屏后面邢夫人等人的席上,把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请出来。

贾琏、宝玉等人都站起来,先让姊妹们坐下,然后在下方依次坐好。

贾母让人折来一枝桂花,让一个媳妇在屏后击鼓传花。

如果花传到谁手里,就喝一杯酒,还要罚说一个笑话。

于是先从贾母开始,依次传给贾赦等人。

鼓声传了两圈,正好在贾政手中停下,贾政只好喝了酒。

众姊妹弟兄都你悄悄扯我一下,我暗暗捏你一把,都含着笑,等着听他说什么笑话。

贾政见贾母高兴,只好顺着她开心。

刚要开口说,贾母又笑着说:

“要是说得不好笑,还要罚。”

贾政笑着说:

“就一个笑话,说得不好笑,也只好认罚了。”

于是笑着说:

“有一家子,有个人特别怕老婆。”

刚说了一句,大家都笑了。

因为从来没听贾政说过笑话,所以觉得新奇才笑。

贾母笑着说:

“这肯定是个好笑话。”

贾政笑着说:

“要是好,老太太就多吃一杯。”

贾母笑着说:

“那自然。”

贾政接着说:

“这个怕老婆的人,从来不敢多走一步。

偏偏那天是八月十五,他到街上买东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把他拉到家里去喝酒。

不想喝醉了,就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天才醒,后悔得不行,只好回家赔罪。

他老婆正在洗脚,说:‘既然这样,你替我舔舔脚就饶了你。’

这男人只好照做,结果忍不住恶心要吐。

他老婆就恼了,要打他,说:

‘你竟敢这样轻狂!’

吓得她男人赶紧跪下求饶说:

‘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为昨晚多喝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所以今天有点反胃。’”

说得贾母和众人都笑了。

贾政赶忙斟了一杯酒,递给贾母。

贾母笑着说:

“既然这样,快让人拿烧酒来,别让你们费劲。”

众人又都笑起来。

于是又开始击鼓,从贾政开始传,巧的是传到宝玉时鼓声停了。

宝玉因为贾政在座,本来就局促不安,花又偏偏到了他手里,心里想:

“说笑话要是不逗人发笑,又要说我没口才,连个笑话都不会说,何况别的,这就不对了。

要是说好了,又要说我正经的不会,就会耍嘴皮子,更不对。

还不如不说。”

于是起身推辞说:

“我不会说笑话,求您换个别的吧。”

贾政说:

“既然这样,限你以‘秋’字为题,就眼前的情景作一首诗。

要是作得好,就赏你;

要是不好,明天再收拾你。”

贾母连忙说:

“好好地行令,怎么又要作诗?”

贾政说:

“他能作。”

贾母听了,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快作。”

让人取来纸笔,贾政说:

“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堆砌的字眼,要另辟蹊径,试试你这几年的才思。”

宝玉听了,正合心意,立刻想了四句,写在纸上,呈给贾政看,写道:

“……”

贾政看了,点头没说话。

贾母见这情形,知道没什么大毛病,就问:

“怎么样?”贾政为了让贾母高兴,就说:

“难为他了。

只是不肯好好念书,词句到底不够文雅。”

贾母说:

“这就可以了。

他才多大?

难道一定要他成为才子不成!

这就该奖励他,以后他就更用心了。”

贾政说:

“正是。”

于是回头吩咐一个老嬷嬷出去,让书房里的小厮把他从海南带回来的两把扇子拿来给宝玉。

宝玉赶忙拜谢,然后回到座位继续行令。

这时贾兰见宝玉得到奖励,也离席作了一首诗,递给贾政看,上面写道:

“……”

贾政看了,喜出望外。

于是讲给贾母听,贾母也十分高兴,连忙让贾政奖赏他。

于是大家回到座位,又继续行令。

这次花停在了贾赦手里,他只好喝了酒,说笑话。

贾赦说:

“有一家子,有个儿子特别孝顺。

偏偏母亲病了,到处求医都没治好,就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

这婆子本来就不懂脉理,只说是心火,说用针灸的办法,扎一扎就好了。

这儿子着急了,问:‘心脏见铁就会死,怎么能扎针呢?’

婆子说:‘不用扎心脏,只扎肋条就行。’

儿子说:‘肋条离心脏那么远,怎么能治好呢?’

婆子说:‘没关系。你不知道天下父母大多偏心吗?’”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贾母也只好喝了半杯酒,过了一会儿,笑着说:

“我也得让这个婆子扎一针才好。”

贾赦听了,知道自己说话冒失,引起贾母疑心了,急忙起身笑着给贾母敬酒,用别的话来解释。

贾母也不好再提,就又继续行令。

没想到这次花到了贾环手里。

贾环最近读书稍有进步,他的性情也不喜欢走正道,和宝玉一样,平常也喜欢看些诗词,专门喜欢奇特诡异、神仙鬼怪一类的风格。

今天见宝玉作诗受了奖励,他也心痒痒的,只是当着贾政的面不敢贸然行动。

如今正好花在他手里,就也要了纸笔,立刻挥笔写了一首绝句给贾政。

贾政看了,也觉得很新奇,只是词句中终究带着不喜欢读书的意思,于是不高兴地说:

“果然是兄弟俩。

说话口气,都不正派,将来肯定都不会守规矩,都是一路的下流货。

古人说‘二难’,你们两个也可以称得上‘二难’了。

只是你们两个的‘难’字,得当作‘难以教训’的‘难’字来讲才合适。

哥哥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比曹唐再世了。”

说得贾赦等人都笑了。

贾赦要过诗看了一遍,连声称赞好,说道:

“这首诗依我看很有骨气。

想来咱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像那些寒酸的人,非要‘雪窗萤火’般刻苦读书,等到有一天科举高中,才扬眉吐气。

咱们家的子弟原本就该读些书,只要比别人稍微明白些,能做官的时候,就肯定能做个官。

何必费那么多功夫,反而变成书呆子。

所以我喜欢他这首诗,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

于是回头吩咐人去拿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给贾环。

又拍着贾环的头,笑着说:

“以后就照这样做,才是咱们家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肯定少不了你承袭。”

贾政听了,赶忙劝说道:

“不过是他胡乱写的,哪里就说到后事了。”

说着就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

贾母说道:

“你们去吧。外面肯定还有相公们等着,也不能怠慢了他们。

况且二更天已经过了,你们散了,让我和姑娘们再多乐一会儿,也好休息了。”

贾赦等人听了,这才停止行令,又一起敬了贾母一杯酒,然后带着子侄们出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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