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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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尤氏从惜春那儿赌气出来,正打算去王夫人那儿。
跟随的老嬷嬷们悄悄对她说:
“奶奶先别去上房。刚才甄家来了几个人,还带了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密事儿。
奶奶这一去恐怕不太方便。”
尤氏听了说:
“昨天听你大爷说,看邸报上说甄家犯了罪,现在被抄没家产,要押解进京治罪。
怎么又有人来呢?”
老嬷嬷说:
“谁说不是呢。刚来了几个女人,脸色看着不太好,慌慌张张的,想必是有什么瞒着人的事儿。”
尤氏听了,就不往前去了,仍旧往李纨这边来。
正好太医刚诊完脉离开。
李纨最近也稍微精神清爽了一些,靠着被子、枕头坐在床上,正想找一两个人来说说闲话。
看见尤氏进来,不像往日那般和蔼可亲,只是呆呆地坐着。
李纨就问:
“你来了好半天了,在别的屋里吃了东西没有?
只怕饿了吧。”
她吩咐素云挑些新鲜点心拿过来。
尤氏连忙阻拦说:
“不用,不用。你病了这么久,哪有什么新鲜东西。
而且我也不饿。”
李纨说:
“昨天她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冲一碗给你喝吧。”
说完,就吩咐人去冲茶。
尤氏出神,没说话。跟来的丫头媳妇们问:
“奶奶今天中午还没洗脸,这会儿趁着方便洗一洗怎么样?”
尤氏点了点头。
李纨急忙让素云去拿自己的梳妆盒。
素云一边拿来,一边把自己的胭脂、香粉也拿来,笑着说:
“我们奶奶就缺这个。
奶奶要是不嫌弃脏,这是我的,将就着用些。”
李纨说:
“我就算没有,你也该去姑娘们那儿拿。
怎么能公然拿出你的来呢?
幸亏是她,要是别人,岂不是要生气!”
尤氏笑着说:
“这有什么关系。
我每次过来,谁的东西我没用过,今天怎么忽然就嫌脏了?”
一边说,一边盘腿坐在炕沿上。
银蝶上前,急忙帮她卸下腕镯、戒指,又用一大块包袱手巾盖在她下身,把衣裳遮严实。
小丫鬟炒豆儿端了一大盆温水,走到尤氏跟前,弯腰端着。
李纨说:
“怎么这么没规矩?”
银蝶笑着说:
“说一个个都没眼力见儿,说一个葫芦,就只知道一个瓢。
奶奶不过对咱们宽厚些,在家里随便些也就罢了,你就得意起来了!
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当着亲戚的面也这么随便。”
尤氏说:
“随她去吧,反正洗完就完事了。”
炒豆儿急忙跪下。
尤氏笑着说:
“你们家上上下下的人,就会讲究外面那些假礼和表面的体面,可实际上做出来的事,真够瞧的了。”
李纨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昨夜的事,于是笑着说:
“你这话有缘故,是谁做的事够瞧的了?”
尤氏说:
“你倒来问我,你莫不是病得昏死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来报告:
“宝姑娘来了。”
李纨连忙说快请,这时宝钗已经走进来了。
尤氏急忙擦脸起身让座,问道:
“怎么你一个人忽然来了,别的姊妹呢?”
宝钗说:
“是啊,我也没见到她们。
因为今天我们奶奶身体不舒服,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为时疫没起床,别的人靠不住,我今天要回去陪着老人家夜里作伴。
本来要去回禀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先不说了,等奶奶病好了,我总归是要进来的,所以来告诉大嫂子一声。”
李纨听了,只是看着尤氏笑。
尤氏也只是看着李纨笑。
过了一会儿,尤氏梳洗完毕,大家一起吃面茶。
李纨笑着说:
“既然这样,那就派人去给姨太太请安,问问是什么病。
我也病着,不能亲自去。好妹妹,你尽管去,我会派人去你那儿照看屋子。
你好歹住一两天再进来,别让我落埋怨。”
宝钗笑着说:
“怎么会落埋怨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又没有放走贼。
依我的主意,也不用再添人过去,把云丫头请来,你和她住一两天,岂不是省事。”
尤氏问:
“对了,史大妹妹去哪儿了?”
宝钗说:
“我刚打发人去找你们探丫头了,叫她一起到这儿来,我也跟她说明白。”
正说着,果然有人报告:
“云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大家让座后,宝钗就说起要出去的事,探春说:
“很好。不但姨妈病好了还来,就算好了不来,也没关系。”
尤氏笑着说:
“这话奇怪了,怎么还撵起亲戚来了?”
探春冷笑着说:
“就是呢,有让人撵的,不如我先撵。
亲戚之间关系好,也不一定非要一直住着才好。
咱们可是一家子亲骨肉,一个个却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尤氏连忙笑着说:
“我今天是倒了什么霉,偏偏都碰上你们姊妹几个在气头上!”
探春说:
“谁叫你赶着热灶来了!”
又问:“谁又得罪你了?”
接着又寻思着说:
“四丫头不会惹你生气,那会是谁呢?”
尤氏只是含糊地答应着。
探春知道她胆小怕事,不肯多说,就笑着说:
“你别装老实了。
除了朝廷治罪,又没有砍头的事,你不用畏畏缩缩的。
实话告诉你,我昨天把王善保家那老婆子打了,我还顶着个罪名呢。
不过是背地里说我些闲话,难道她还能打我一顿不成!”
宝钗急忙问:
“为什么又打她?”
探春把昨夜怎么抄检、怎么打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尤氏见探春已经说了,就把惜春刚才的事也说了。
探春说:
“这是她的怪脾气,太孤僻了,我们再怎么也拗不过她。”
又告诉她们:
“今天一大早没动静,打听了一下,凤辣子又病了。
我就打发我的奶妈子出去打听王善保家的是怎么回事。
她回来告诉我说:
‘王善保家的挨了一顿打,大太太怪她多事。’”
尤氏、李纨说:
“这倒也是正理。”
探春冷笑着说:
“这种掩饰谁不会做!且再看看就是了。”
尤氏、李纨都默默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估计前头要开饭了,湘云和宝钗回房收拾衣衫,这里就不多说了。
尤氏等人就辞别了李纨,往贾母这边来。
贾母歪在榻上,王夫人正在说甄家因为什么获罪,现在被抄没家产,押解回京治罪等事。
贾母听了,心里正不痛快,恰好看见尤氏她们姊妹来了,就问:
“你们从哪儿来的?知道凤姐妯娌两个的病今天怎么样了吗?”
尤氏等人急忙回答:
“今天都好点了。”
贾母点头叹道:
“咱们别管别人家的事,还是商量咱们八月十五赏月的事要紧。”
王夫人笑着说:
“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道老太太觉得哪里好,只是园里晚上恐怕风冷。”
贾母笑着说:
“多穿两件衣服怕什么,那儿正是赏月的好地方,怎么能不去呢。”
说话间,早有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尤氏等人急忙上前摆放筷子、端饭。
贾母看见自己的几样菜已经摆好,另外还有两大捧盒里装着几样菜,就知道这是各房按旧规矩另外孝敬的。
贾母问:
“都是些什么?
前几次我就吩咐过,现在可以把这些都免了,你们还不听。
如今可不像以前兴盛的时候了!”
鸳鸯急忙说:
“我说过好几次了,他们都不听,也只好算了。”
王夫人笑着说:
“不过都是些家常东西。今天我吃斋,没有别的。
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太爱吃,只挑了一样椒油纯齑酱。”
贾母笑着说:
“这样正好,我正想吃这个呢。”
鸳鸯听了,就把碟子挪到跟前。
宝琴一一让过大家,才坐下。
贾母就让探春来一起吃。
探春也让过众人,就和宝琴对面坐下。
待书急忙去拿碗。
鸳鸯又指着那几样菜说:
“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是大老爷送来的。
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
一边说,一边就把这碗笋放到桌上。
贾母稍微尝了一点,就吩咐:
“把那两样让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
以后不用天天送,我想吃了自然会要。”
媳妇们答应着,仍旧送了回去,这里就不多说了。
贾母问:
“有稀饭吃点就行。”
尤氏早就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
贾母接过来吃了半碗,就吩咐:
“把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
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
又对尤氏说:
“我吃完了,你就来吃吧。”
尤氏答应着,等贾母漱口、洗手完毕,贾母就下了地,和王夫人说闲话消食。
尤氏告退入座。
探春、宝琴二人也站起来,笑着说:
“失陪,失陪!”
尤氏笑着说:
“就剩我一个人,这么大的桌子我吃不惯。”
贾母笑着说:
“鸳鸯、琥珀来趁机也吃点,给尤氏作陪。”
尤氏笑着说:
“好,好,好,我正想说呢。”
贾母笑着说:
“看着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最有意思了。”
又指着银蝶说:
“这孩子也不错,也来和你主子一块儿吃,等你们离开我了,再立规矩去。”
尤氏说:
“快过来,别装样子了。”
贾母背着手看着,觉得有趣。
看见伺候添饭的人手里面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还是白粳米饭,贾母就问:
“你怎么糊涂了,盛这个饭给你奶奶?”
那人说:
“老太太的饭吃完了。
今天多了一位姑娘,所以就少了些。”
鸳鸯说:
“如今都是按人头做饭,一点富余都不能有。”
王夫人急忙回答:
“这一两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
这几样细米就更难得了,所以都是按吃的量来领,就怕万一短了,买的又不合口味。”
贾母笑着说:
“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
鸳鸯说:
“既然这样,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上也是一样,怎么这么笨。”
尤氏笑着说:
“我这就够了,也不用去拿。”
鸳鸯说:
“你够了,我还不够吃呢?”
下面的媳妇们听了,才急忙去拿。
过了一会儿,王夫人也去吃饭了。
这里尤氏一直陪着贾母说话、逗乐。
到了起更的时候,贾母说:
“天黑了,你回去吧。”
尤氏这才告辞出来。
走到大门前上了车,银蝶坐在车沿上。
众媳妇放下帘子,就带着小丫头们先走,到那边大门口等着去了。
因为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大门相隔不远,平常来往也不用太讲究,何况是天黑的晚上,来回的次数更多,所以老嬷嬷带着小丫头,没几步就走过来了。
两边大门上的人都到东西街口,早早地把行人拦住。
尤氏的大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拉着车环、推着车轮,轻轻地就推过这边的台阶上来了。
于是众小厮退到狮子后面,众嬷嬷打起帘子,银蝶先下来,然后扶着尤氏下来。
大大小小七八个灯笼照得十分清楚。
尤氏看见两边狮子下放着四五辆大车,就知道是来赌博的人坐的,于是对银蝶和众人说:
“你们看,坐车的就有这些,骑马的还不知道有几个呢!
马肯定在马圈里拴着,咱们看不见。
也不知道他们爹娘挣了多少钱,让他们这么尽情玩乐!”
一边说,一边已经到了厅上。贾蓉的妻子带领家里的媳妇、丫头们,也都拿着蜡烛出来迎接。
尤氏笑着说:
“我成天想偷偷看看他们,一直没机会。
今天倒巧了,就顺便从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
众媳妇答应着,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又有一个人先去悄悄地通知服侍的小厮们,不要大惊小怪。
于是尤氏一行人悄悄地来到窗下,只听见里面称赞叫好、嬉笑的声音很多,同时也有骂骂咧咧、忿忿不平的声音。
原来贾珍最近因为守丧,不能出去游玩散心,也不能看戏听曲消遣。
无聊到了极点,就想出了个解闷的办法。
白天以练习射箭为由,邀请了各世家的弟兄以及各位富贵亲友来比赛射箭。
他说:
“就这么白白地乱射,终究没什么好处,不但技艺不能长进,还会坏了姿势,必须立个惩罚的约定,赌点东西,大家才有努力的心思。”
因此,在天香楼下的箭道里立了箭靶,大家约定每天早饭后过来射靶。
贾珍不想出面,就让贾蓉做局主。
来的这些人都是世袭的公子,家家都很有钱,而且都年轻,正是喜欢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一帮浪荡公子哥。
所以,大家商定,每天轮流做东请吃晚饭,因为每天来射箭,不好意思只打扰贾蓉一个人。
于是天天杀猪宰羊,屠鹅杀鸭,就像临潼斗宝一样,都要炫耀自己家的好厨师、好厨艺。
不到半个月,贾赦、贾政听说了这事,不知道内情,反而说这才是正理,文的方面既然耽误了,武的方面也该练习,何况他们都是靠祖上武荫的人。
于是两处也让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饭后过来,跟着贾珍练习射箭一会儿,才允许回去。
贾珍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过了一两天就渐渐以休息手臂、养力气为由,晚上就玩玩骨牌,赌个酒局而已,后来渐渐发展到赌钱。
如今三四个月的时间,竟然一天比一天赌得比射得多了,公然玩起纸牌、掷骰子,开场聚赌,晚上也赌起来了。
家里的下人借此都有些额外收入,巴不得这样,所以就成了风气。
外面的人一点都不知道。
最近邢夫人的胞弟邢德全也特别喜欢这个,所以也参与其中。还有薛蟠,他是最爱送钱给人的,看到这样的事岂不高兴。
这邢德全虽然是邢夫人的胞弟,但他的为人处世和邢夫人截然不同,只知道喝酒赌钱、寻花问柳取乐,花钱大手大脚,待人没有心眼,喜欢喝酒的人他就喜欢,不喝酒的人他就不亲近,无论上下主仆,他都一视同仁,没有贵贱之分,所以大家都叫他“傻大舅”。
薛蟠早就出了名是“呆大爷”。今天两人凑到一起,都喜欢玩“抢新快”,觉得爽利,就又约了另外两家在外间炕上玩“抢新快”。
别的还有几家在屋子中间的大桌子上打幺番。
里间又有一伙文雅点的,在抹骨牌、打天九。
这里服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成年的男子是不能到这儿来的,所以尤氏才能偷偷到窗外偷看。
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娈童是用来陪酒的,都打扮得粉雕玉琢。
今天薛蟠又输了一把,正没好气,幸好掷第二把结束后,算下来,反倒赢了,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贾珍说:
“先停一下,吃了东西再玩。”
又问道:
“那两处怎么样了?”
里头打天九的,也结了账等着吃饭。
打幺番的还没结束,不肯吃饭。
于是谁也催不了谁,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让贾蓉晚点陪另外那伙人。
薛蟠高兴起来,就搂着一个娈童喝酒,又让把酒拿去敬邢傻舅。
傻舅输了钱,没什么心情,喝了两碗酒,就有点醉意了,怪两个娈童只跟着赢家,不理输家,就骂道:
“你们这伙兔崽子,就是这样专会趋炎附势。
天天在一起,谁的好处你们没沾过?
只不过我这会儿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区别对待了!
难道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求着我们了?”
众人见他带着酒意,连忙说:
“很对,很对。他们这行风气确实不好。”
就喝令:
“快敬酒赔罪!”
两个娈童都是事先训练好的,连忙都跪下敬酒,说道:
“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亲疏,只看谁一时有钱有势,就去亲近;
就算是活佛神仙,一旦没了钱势,也不许去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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