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叫茵儿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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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家属沟通会，俨然开成了脑外科的科室会。全科室的医生，哪怕是没有座位，也要站着听一听这个罕见的病例。当然，参会的人之中，还有头上、身上到处缠着绷带的患者主治医生，齐霁。

脑外科主任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话，向高父、高母解释着患者苏醒后的情况：“高薇现在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但是我们检查了所有区域，没有发现任何病理性的问题，物理性的创伤也早就完全恢复了。换句话说，我们对她现在清空记忆的情况，一点解释和办法都没有？”

高父低着头：“是变成了傻子的意思吗？”

主任：“这倒不是！她的智商还是很正常的，神志也很清醒。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类似于……大脑宕机了。再比如，长期严重失眠的患者，也会出现记忆问题，只是没有这么严重。”

主任拿起了一个大脑模型，用笔尖在各个区域指来指去：“大脑有自己的记忆管理机制，会自动清除掉一些不重要的信息，来保持自我的正常运转。比较重要的信息，也会被清除掉，只是周期要长一些。最重要的信息，会被单独珍藏起来，特定的触发条件出现时，才会重新进入大脑的表层意识中。脊椎动物进化出这种大脑自我管理机制，就是为了防止信息过载。”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极为专注，安静的等待着后边的内容。

主任组织好语言，继续说：“高薇在昏迷的这8个月里，虽然我们没有通过脑电图检测到她有自主意识，但是她的大脑产生了巨量的信息。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我们没有仪器能去印证这个猜测。也许是昏迷导致的大脑信息清除机制失效，大脑信息过载又触发了她现在的记忆清空。”

高母脸上很平静，语气也很理智：“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帮她恢复记忆？能恢复多少？”

主任：“像语言表达，这种本能性的事情，这两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洗脸刷牙、用筷子，这种最日常的动作记忆，只要稍加练习，很快也能恢复。阅读、写字、专业技能，这些逻辑记忆，需要很长的学习时间才能恢复，和小孩子开蒙没什么区别，但是学习速度会比较快。对感知过的事物所形成的形象记忆，对自己体验过的情感、事件、经历所形成的情绪记忆，估计是恢复不了了。”

高母拍了拍情绪接近崩溃的丈夫，安慰说：“没关系的，不影响薇薇今后正常生活。这已经很好了！想想她昏迷的这8个月，能醒过来，我们都应该知足！这已经很好了。”

主任环视了所有人，很遗憾的告诉大家：“现代医学对大脑的认知还很肤浅，高薇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国内外的医学文献中，还是有一些记录的。我们目前也只能根据过往的医学记录，去推断高薇的病情。一切都不是定论。”

所有人都出去了，主任只把齐霁留了下来。

“齐医生，你相信玄学吗？呵呵呵……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我或许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高薇身上的事情，我很难解释清楚。”

“8个月的时间，她的脑中装进了18年的经历，而且是18年曲折坎坷、大起大落的经历。大概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大脑信息过载了吧。”

“18年？你这个数据是从哪里来的？”

齐霁浅笑一下，回答：“玄学。”

“呵呵呵……齐医生还学会开玩笑了！不过，你和她这对病患组合，本身也很玄学呀！你一在她身边，她就体征正常。你一离开，她就各项数据报警。我都听说了！呵呵呵……巧合也好，玄学也好，总之呀，医院里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多得很！”

几下急促的敲门声，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打断了主任和齐霁的谈话：“齐医生……赶紧回去吧。高薇身上的仪器吵个不停。”

看着齐霁抱歉的笑脸，高薇心里更加愧疚：“齐医生，对不起啊！我也不想让它们叫来叫去的。我都告诉护士长了，不用管，没事。护士长实在受不了了，才去叫你的。”

齐霁轻轻拿起高薇的手腕，搭上三根手指摸起脉来：“心跳乱成这个样子，还说没事……”

齐霁很想无时无刻不盯着高薇看，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她要拿出大部分的时间去看手机，她必须暂时戒掉“盯着呆雁看”的瘾，全身心的赶紧从这个黑盒中了解医院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以及如何在这个一千三百年后的世界生存下去。

所幸，她有一起刷“常识视频”的搭档，同样没有生存技能的高薇。

两个人已经被重症监护室撵了出来，转到普通双人间病房。病房里的声音，有时是“如何购买天然气”，有时是“如何使用扫码支付”，有时是“智能手机基本操作指南”，有时是“菜市场挑菜小技巧”。

十日后，病房内。

高母握着齐霁的手：“齐医生……我和薇薇爸爸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

齐霁对这种亲近很是不习惯，尽量自然的抽回手：“没关系。反正我也已经辞职了，既然你们要回江苏继续工作，我刚好可以照顾薇薇。”

高母感激得一塌糊涂：“我们都还没有退休，都还有教学任务。这半年多，刚好是一个学期加一个暑假。下周就要开学了，我和薇薇爸爸一上班，继续陪她做康复治疗实在是有困难！齐医生……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可以照顾薇薇，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高父比较务实：“我们给你发工资吧！高薇现在腿上的肌肉还没有恢复力量，衣食起居需要人全天照顾。你还得每天带她到医院来做康复治疗，她还要住在你家。你算算，我们每月给你多少费用合适呢？你不用不好意思，电梯运维公司，赔了钱的。我们老两口也还有积蓄。”

齐霁随口问：“你们在大学教什么呢？”

高父回答：“我教国画和书法，薇薇妈妈教雕塑和篆刻。”

齐霁一边收拾着自己并不多的东西，一边喃喃笑道：“什么无师自通啊，呆雁是家学渊源！”

几个同事送齐霁和高薇到医院门口，护士长将一个手提包递给齐霁：“这是高薇出事故那天，急救车带来的。当时高薇手上一直攥着这个包，谁都拽不下来。手术的时候，打了全麻才松手。”

齐霁的两室一厅里，高薇满脸的莫名其妙：“齐医生，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找不到啊？这不是你家吗？感觉你也是第一次来！”

“对呀……就算是第一次来吧。”齐霁坐在茶几上，一把将轮椅拽到离自己面前，拿起高薇的手，揉了揉那两块被留置针扎出的淤青：“中午想吃什么？教做菜的视频，太复杂了，我没学会。咱们只能去外边找点饭吃。”

“你问我？我记忆全无啊！呵呵呵……我能说出来的菜名，仅限于医院食堂的那几样。”

高薇被齐霁愈发炽热的目光，盯得突然间害羞起来，拘谨的转脸看向另外一侧，不敢再对视。

“齐医生，帮我拿过那个包来吧。我看看里边都有些什么。”依旧容易害羞的呆雁，企图以打岔的方式，结束掉令她心痒难耐的悸动。

齐霁拿过包来，掏出两张照片和一张文稿。第一张照片，是墓志盖，刻着“大殷故宰辅慕容氏铭”九个线条优美的篆体字。第二张照片，是刻在青石板上的墓志铭正文。

“我还认不了这么多的字，你能帮我念一念吗？”

高薇并听不懂那些晦涩的文言文，但是她看懂了齐霁猝然而至的眼泪：“这纸上的内容，很特别吗？”

“嗯……很特别……特别到，刻骨铭心……”

当天夜里，熟睡的高薇，被客厅里传来的一声摔东西的异响吓醒了。

“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高薇坐起来，伸手去抓床边的轮椅。

“没事……你别动，我进去……”齐霁打开卧室的灯，余怒未消：“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这声音，听着可不像是不小心……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看了个历史纪录片，气着了。”

高薇躺下了，在齐霁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开口：“你陪我睡觉可以吗？躺我旁边……”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高薇又解释说：“书房的地铺，一看就不舒服。我总不能一个人霸占着你的床吧……分一半，还给你……”

齐霁躺在高薇身边，拼命按捺着自己想扑进呆雁怀里的冲动。

高薇鬼使神差的把手挪了一下，心跳加速。又挪了一下，心跳更加速。当她的小手指轻轻碍上了齐霁的手时，她的心，简直要跳出喉咙。

齐霁的手，毫不犹豫的，在被子的掩盖下，紧紧握住高薇那只胆怯的手：“是想牵着手睡吗？”

高薇的心跳终于回归平静，将安宁的睡意泵进她的每一寸肌体。

听着高薇均匀而酣甜的呼吸声，齐霁缓缓侧过身来，盯着微弱的夜灯下那张日渐熟悉的面容，心满意足的热泪萦绕在眼睑中，转来转去。

小心翼翼的吻了一下失而复得的脸颊，齐霁轻轻说了句：“你好……高薇……”

一个月后。

高薇结束了最后一次康复治疗，与帮助过她的医生、护士们道别后，就挽着齐霁的胳膊消失在了走廊的人流之中。

护士：“齐医生和高薇这对cp，真的很好磕啊！”

康复医生：“腐眼看人基！”

护士：“我磕的cp一定是真的！你没发现，齐医生像换了个人样吗？原来的齐医生，清冷刻板、不苟言笑。现在的齐医生啊，温柔妩媚、开朗明艳。我觉得她俩看彼此的眼神，很不清白！恋爱呀，使人性情大变！”

康复医生翻看着密密麻麻的日程表：“什么恋爱不恋爱的，那是因为辞职了！辞职，才能使人性情大变！不过也够可惜的，像齐医生这么年轻的脑外科主刀大夫，前途不可限量。三十二岁就断了职业生涯，真够可惜的。”

结束康复治疗，高薇已经可以像常人一样走路，只是稍微有一点慢而已，还需要通过日常的锻炼来继续恢复。陪散步，陪在公园里假装退休人士，就成了齐霁当前最主要的工作内容。

一个阳光和煦的晴美下午，高薇挽着齐霁的胳膊，从一家淮阳餐厅走出来：“味道可真不错！要我说呀，咱俩就别在家逞强了。少浪费点粮食，少造点孽。咱俩呀，都没什么做饭的天赋。不对，应该说，咱俩都是做饭的天坑。哈哈哈……”

“好，都听薇薇的。”齐霁想想自己以后再也不用看那些难如登天的烹饪视频，如释重负。

“我们去前边的文具店转转吧。这家店看起来很大哦。”

这确实是一家很大很大的文具店，因为开在美院附近，所以有十几排绘画耗材的货架。画纸、颜料、画笔，琳琅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