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叫茵儿 (第2/2页)

高薇牵着齐霁的手，徜徉在一排一排的货架之间，兴致盎然：“这家店离文物研究所很近，而且东西又这么全，我觉得我以前应该是来过这里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呵呵呵……齐霁，你说我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难过呢？毕竟我还活着，而且恢复得很好，乍一看与普通人一点区别都没有。可是我又弄丢了全部的记忆……”

齐霁停下脚步，摸了摸高薇的头，眼神虔诚而又认真：“应该庆幸。弄丢的那些记忆，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醒过来之后的每一天，你都将活得干干净净。喜欢的事情，你可以尽情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你再也不必为难自己。”

高薇被齐霁看得羞红了脸，头发上也传来一阵酥麻：“我想重新学作画，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作画的。看着这些东西，我很开心！”

“我教你。”齐霁欣赏着眼前依旧容易害羞、容易脸红的人。

气喘吁吁的两个人，连抱带拖，把几大包作画用的耗材弄回家。

那些深奥的脑科医学书籍被束之高阁，齐霁腾空了整张书桌，将各种颜料、画笔、调色盘摆得整整齐齐。

高薇站在书桌前，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下手，有些紧张。

齐霁默默站在她身后，握起她的右手：“先拿一支笔，再沾一些墨汁……”

高薇享受着齐霁怀里的惬意和温暖，享受着那只握住自己右手的掌心所传递出来的温热。

齐霁学着呆雁的样子，握着高薇的手，在纸上画出一个黑色的方框：“我们先学习画立方体，再学习通过空间透视确定比例关系……”

晚上，齐霁正在梳妆台前涂着最后一层护肤品，高薇故意做作的催促起来：“动作快点哦，我困了。你快点过来牵着我睡觉！”

齐霁很喜欢这种感觉，想多多沉溺一会儿，故意拖延着关灯上床的时间。

“快点啦，齐医生！患者等得心跳加速了！”

房灯熄灭，小夜灯自动亮起，卧室里弥漫着悠然可爱的微弱暖光。

齐霁掀开被子，拍了一下高薇胳膊：“回你那边去，挤得我都快躺不下了。”

“这是小小的惩罚。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刚才故意磨磨蹭蹭的。”

“那我去你的半边睡。”

高薇挪了挪身子，把自己摆在正中间。气得齐霁笑出声来。

“齐霁，你脸上涂的什么呀？很香。”高薇侧身抱着怀里的胳膊，下巴抵在胳膊主人的肩头，鼻尖越凑越近，放肆的深吸着令她着迷的味道。

“有香味吗？我怎么闻不到。”齐霁的脸，被高薇的鼻尖蹭得有些发热。

一枚浅浅的吻，落在齐霁脸颊上。

“谢谢你教我作画。你教得……很好……”

齐霁结束了禁欲般的平仰睡姿，侧卧，痴痴的看着今晚有意放肆的人。

也许是整整一下午腻在齐霁怀里学画的感觉过于美好，高薇觉得齐霁含情脉脉的眼眸没有什么好躲避的，而且很上瘾。

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着齐霁的下唇，高薇明知故问起来：“你喜欢我吗？”

“喜欢……”

“我说得那种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我喜欢你。把你视作眷侣的那种喜欢。”说完最后一个字，齐霁吻了一下那根在自己下唇逗留的手指。

这一枚轻而缓的吻，像钥匙一样，打开了高薇身体的锁，释放出高薇压抑已久的热吻，和无休止的爱抚。

陷入齐霁撩拨起的狂风骤雨时，高薇颤动的双唇间努力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从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爱你……”

感受着齐霁与自己紧密相贴、难解难分的剧烈心跳，高薇在耳边启唇：“我醒过来之前，好像就爱上你了。在一片虚空的黑暗中，我知道你在牵我的手。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既然已经等到了，那你就回去吧’，然后我就被你牵着，一直飘，一直飘，飘进了一个越来越亮的地方。”

齐霁双手紧紧抱住赖在自己身上的人，声音中有些湿润：“能做你崭新记忆的起点，我三生有幸。”

正如脑外科主任所说的，高薇学画非常快。在齐霁的倾囊相授之下，不到半年的时间，高薇就已经将事故之前的作画水准恢复得差不多了。

吃过晚饭，齐霁正在阳台的水池中清洗着画笔。高薇突然溜达过来，趴在她背上，抱着她的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在书房画得不亦乐乎吗？”齐霁仍旧忙碌于手上的清水和墨渍。

“我脑子里满满当当的，又模模糊糊的。”

“是不是最近伏案的时间有点长？”齐霁擦干手，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的抱着乞讨安慰的人。

“不知道。就是总有作画的冲动，但是脑子里的图案又具象化不了。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今天下午才有。”

“今晚别画了……你最近用在作画上的时间太久了。以前每天三四个小时，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作画。一天伏案十三四个小时，太累了！”

“控制不住，你懂那种停不下来的感觉吗？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样。”

齐霁回想起慕容晓晓刚死的时候，她整日无休止的抚琴，回答说：“我明白这种感觉……”

深夜难眠的高薇，实在忍不住脑子里的躁动不安，偷偷起床，悄悄来到书房。她的脑子里，有一团混沌不堪的人像，翻滚沸腾。

铺好纸，打开调色盘们，重新拿起画笔的那一刻，高薇的眼睛突然间变得豁然明亮。

齐霁醒过来时，发现床上只剩下自己。

“薇薇几点起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见。”齐霁推开书房的门，打着懒洋洋的哈欠：“这是你画的？”

“嗯……昨天夜里，脑子中突然出现很多妆容不同、服饰各异的人像。但是每副人像，都长了同样一张脸。齐霁，你看她美吗？”

齐霁强忍着鼻腔内的酸涩感觉，尽量以淡然的口吻回答：“她很美。”

“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她的肖像。她在我脑子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仅仅是一幅一幅的画而已。可惜了，我不能把这些肖像一口气全画出来，只能一幅一幅的画。真奇怪，她为什么会被藏在我的脑子里呢？即使我弄丢了全部的记忆，但她在我脑子里的每一幅肖像，都很清晰。你说，她会是谁呢？”

齐霁拿起一张摊在桌旁的画，又拿起高薇正画了一半的画，仔细看着。

第一张，绛月公主面容沉静，嘴角浮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虽然绛月公主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天，她在干什么，但是她清晰的记得自己真的有这样一套襦裙，也真的有这样一支步摇。颜色、纹饰，各种细节，分毫不差。

第二张，绛月公主若有所思，峨眉微蹙，眼神凝重。

齐霁把画放回桌上，仓惶的转过身去，来不及逃出书房，便开始掩面流泪。

“齐霁，你怎么了？怎么哭了？”高薇小心的用纸巾轻拭着那些她不明白的泪水。

齐霁再也不想控制自己，扑进高薇的怀里，安安静静的流了很久的眼泪。

直到她逐渐收拾起了自己的情绪，高薇才敢问：“你认识画上的人？”

“算是梦到过她吧。”

“那还蛮神奇的。你的梦，怎么会进了我的脑子？呵呵呵……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估计要画很久很久才能画完。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吧。我以后只想画她，应该不会再画别的了。你说她应该叫什么好呢？”

“叫她茵儿吧。”

“茵儿……茵儿……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齐霁闭着眼睛，静静的窝在高薇怀里，一只手扶在她心脏的位置，悄悄告诉那个死而复生的干净清澈的灵魂：＜哪怕呆雁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依旧珍藏着茵儿的一颦一笑，我很庆幸……＞

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

高薇仍旧孜孜不倦的画着一幅又一幅的“茵儿”。她的脑子里有一个仓库，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六千多张茵儿的肖像。每一张都无比清晰，茵儿发髻的样式，茵儿衣服的质地，茵儿唇妆的颜色，茵儿彼时彼刻的情绪，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高薇甚至在脑子里给这些虚幻而真实的肖像一一编上号，一幅挨着一幅的，从脑子里转移到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