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谎言 (第2/2页)
楚云都将上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搜了个遍,仍是不见陆知酒的身影。大雨倾盆,打得他视线模糊,他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可他仍是策马在道上狂奔,狂奔至下一条街。
或许,或许就在下一处了。他可以找到的,可以找到的。
马蹄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
楚云都再次下马,冲到一户商铺前,他拍打着紧闭的店门,喊道:“店家!”
门内无人回应,楚云都又拍打几次,继续喊道:“店家,开开门!我找人!”
雨势太大,大多数店铺早已闭店,老板与伙计也都各自回家了,店中哪还有人。
可楚云都仍是一家一家地摸索过去,偶有碰到店中有人的,得到的回应也仅仅是摆摆手。
他的身上早已湿透,连檐下避雨的叫花子看上去都比他体面许多。
楚云都又要上马离开了,远远的却瞧见一熟悉的人影骑马飞驰而来,很快停在他面前。
谢意就着极大的雨声朝楚云都禀告:“主子,府中来信儿了,小姐回了。”
谢意的声音被滂沱的雨水搅得模模糊糊,可楚云都听清楚了。
他什么话也未说,调转马头便朝骁定侯府奔去。
已是入夜。
楚云都赶到幽竹院时,便是看到下人们在点了灯的廊下来来往往,欢歌与喜言站在寝屋门外,接过小丫头端来的热水。
欢歌最先看到了楚云都,由于还心有余悸,便朝喜言递了个眼神,兀自先端着热水进屋了。
喜言会意,将手中的巾布交给另一位丫头,穿过回廊朝门口走去。
到了楚云都跟前,她屈膝见礼:“侯爷。”
楚云都却仿佛并未听见,直直朝寝屋的方向看着。
喜言悄悄抬头又低了下去,说道:“姑娘现下回来了,淋了雨,在屋中更衣。”
楚云都依然置若未闻。
雨帘似一张模糊的网,将院中的天空网了起来,隔开这头到那头的距离。大概很远,大概是很远的。
楚云都朝雨中走去。
他的步履缓慢,仔细看才能看到他挪动的步伐。可虽是缓慢,却未曾犹豫半分。
他停在了庭院中央。
喜言一惊,站在廊下朝楚云都喊道:“侯爷,还在下雨呐,进屋去吧?”
虽然楚云都身上已无一处是干的了,但也总不能继续淋雨吧。可楚云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喜言速速又绕回屋中。
陆知酒才换下有些湿的衣裳,正用热水洗脸。
欢歌已同她说了今日之事,她心中正打量着该如何同楚云都解释,喜言便有些匆忙地进来了。
“小姐,”喜言面露焦急,“侯爷来了。”
陆知酒知道他定是会来的:“请侯爷进来吧。”
见喜言的表情不太对劲,陆知酒露出询问的样子,喜言便赶忙说:“侯爷在……在院中,淋着雨。”
陆知酒有些没太明白,心下却立马涌上种不太好的预感,她速速将巾布扔下,朝门口快步走去。
她拉开房门,风便裹挟着雨水吹到了她的脸上。欢歌连忙取来了伞打开,遮在陆知酒的头顶。
雨直直朝陆知酒扑来,倾斜的伞面遮了她一些视线,她一低头便只能看到被如豆大的雨砸得汹涌疼痛的坑中水面。
她抬手挪开遮在她面前的伞,再抬眼,入目便是远处一身湿透了的楚云都。
他独立于毫无遮蔽的庭院中央,原本候着的三两下人们不敢送伞,瑟缩着跪在廊下。
陆知酒看向他,可雾气让一切变得模糊,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应该看到了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知酒取过欢歌手中的伞,提了提裙摆迈出了寝屋的门。
她朝楚云都走去,还未走得几步,刚换上的衣裳便又湿了半边。
“侯爷。”陆知酒将伞举过楚云都的头顶,亡羊补牢般为他遮去些风雨。
楚云都低头看她,半天未曾回应。
陆知酒拉住他的手腕,那里的冷意就瞬间传了过来。
他的身上总是温热的,无论何时。可这样的冷他也有过,是在他死在自己面前时,身上的热意渐渐退去。
陆知酒强迫自己别在这时想起这事,对着楚云都说道:“侯爷,我们先进屋吧。”
楚云都仍是不应。
陆知酒猜测他大概太气了,欢歌也同她说今日他在幽竹院发了好大的火。
她心生愧疚:“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不该私自出府,你罚我吧,怎么罚都无二话的。只是我们要先回屋,这雨太大了……”
“所为何事。”
楚云都突然开口。
陆知酒惊讶过后,紧抿双唇不语。
楚云都便笑了。从无声的笑逐渐变为大笑,笑声中透着些不同寻常的癫狂。
“陆知酒,你竟仍是不信我。”
“不是的,侯爷。”陆知酒蹙眉看他,以为他只在说今日她偷溜出府却不告诉他,于是否认得认真,“只是些小事,不过有些紧急,实非……”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同楚云都最后的一点希冀。
没法说。陆知酒这才发现根本没法说。不论是说出她所知的事实,还是编些无关紧要的谎言,这都不是最优的方法。
她只能等明日。
楚云都在她的沉默中渐渐变得很冷,他哑着嗓子艰难开口:“你是不信我,还是怪我?”
陆知酒有些迷茫,不懂他为何这么问,自然就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抬眼于伞下望他,却只望到他眼中一片死灰。
轰隆隆——
闷雷阵阵。陆知酒下意识缩了缩。
黑云未散,雨未曾变小,反而越来越势不可挡,阻断了万物的生机,也将楚云都想要抬起的手生生压了下去。
他的指尖往下滴着水,滴在水面上,可声音几不可闻。
天地猛然间颠倒,楚云都的眼前仿佛吹熄了微弱的烛火,一切景象连同陆知酒的身影,一同隐匿在黑暗之中。
“楚云都!”
他的最后一丝意识,来自于倒在地上时,那似刀刃一般砸在他脸上的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