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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陆师桓 (第2/2页)

虽说一个在英,一个在德,但毕竟是热恋中的情侣,两人常不远万里互相探望,假期更是粘腻在一起。他们是知己,也是恋人。原本计划学业完成之后就先回梁州,先结婚,然后接上叔叔阿姨,在北欧的一个小国家住一段,等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再回来陪爷爷奶奶安享晚年。芬兰、瑞典、丹麦……她最爱冬天。他们会有两个孩子,华敏之想做小学老师,陆师恒可以去诊所上班,他们一家人会过上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华敏之曾和一个美国同学在出租屋里看过一部电影。那是由比利·怀尔德执导,玛丽莲·梦露主演的一部爱情喜剧片——《七年之痒》。据说人的细胞平均七年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同样的,男女爱情在经历七年的长跑后也会迎来一段危险期。无聊、平淡、乏味、倦怠,除了结婚成为亲人,或者离婚成为陌生人,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呢?

那个时候的华敏之没有想太多,在往洋酒里加红茶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明天自己还要做史学理论陈述报告。她沉浸热恋中,对未来充满美好的遐想。

很多年后,她看到徐婉莹一边辅导小小班的女儿学拼音,一边跟她絮絮叨叨吐槽老公,在一连串又酸又甜的埋怨中她又听到了这个词。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陆师恒根本没来得及经历这种考验。因为在她26岁那年,陆师恒失踪了。

他像一把疾速的弓箭,消失在的灰暗的密林中。

这件事是七叔告诉她的。

那天七叔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他的脸色很差,像一块被千人踩万人踏的青石板。

“最近师恒有和你联系吗?”

“有啊,昨天刚打了电话过来,怎么了?”

七叔盯了她一会儿,艰难地说道:“陆师恒他——不见了。”

不见了?

德国校方表示陆师恒早早办好了退学手续,甚至放弃了即将取得的医学研究生学位。根据海关和行程显示,三个月前,陆师恒曾经乘坐航班返回国内。监控显示他最后落地于京都机场,但此后去向无人知晓。他有意避开了路上的监控,他是有规划的。

随后,陆家收到了一份来自京都的快递。寄件地址是一个叫“不如归”的地方,打开一看,都是一些陆师恒在德的随身用品。甚至包括较为贵重的手表和一双某知名运动员联名款球鞋。陆妈妈在一件棒球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只寥寥写了一句——“事出有因,儿子平安,不必挂念。”

陆师桓的父亲根据快递地址一路追至京都,见到的只是一排排灰绿色的老房子,哪有什么“不如归”?正是春转夏的季节,不少人把闷了一冬的厚棉被扯出来暴晒,准备藏起来。陆有忠站在又窄又旧的巷子里,无数色彩斑斓的被单在他的头顶高高飘扬,又厚又重的结结实实的棉被把太阳光牢牢占为己有,在这日渐回暖的春末,他竟感到了丝丝透骨的寒意。

川藏雪山脚下的指挥所里打来一个电话,梁州市公安局受理了此案。局里秘密成立了小组专查,但是涉及到跨国性质,根本无法展开调查。上头说了得查,但得查到什么份儿上?没说。这毕竟只是个失踪人口的案子,大家伙儿心里明白了,就耗着呗。上头的枪指到哪里,他们就去鼓捣忙活一阵,一个多月来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只有一位同族的中年警官敏锐地发现,在望里镇那个名字怪异的“立马回头站”,三个月前陆师恒回国后的第二天,有一辆班车出现了违背公交集团调度的事件。司机当时给出的检讨是酒喝多了,把车停在路边美美睡了一觉。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酒驾绝对不能姑息,这位司机因此也被公交集团开除了。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但这位警司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陆师恒是不是在失踪前回过望里镇?他的父母亲人都在这里,这是生养他的家乡,他是望里的风吹着长大的,他是望里的云看着长大的,按理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他和这辆公交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师恒的父亲陆有忠这一房,说得好听点,叫低调谦和,说得直白点,就是穷,挺窝囊的。陆有忠年轻的时候脑子好使,没去参军,也没像族里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去靠个师范的证,而是学做起了生意。几兴几起,最发达的时候举家去京都闯荡,最后血本无归灰溜溜跑回老家,要多丢人有多丢人。陆师恒要回家,自曲曲绕绕的山路,颠颠簸簸的公交车,可能是他回来的途径之一。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猜测。接下来更让这位陆警官生疑的是,那位被开除的司机,原本是个大大的关系户,犯大错被开除后居然一点儿后续都没有,老老实实卷铺盖走人,甚至离开了望里镇。有邻居老太说他去了滇南,具体在哪儿?去做什么?她拉东扯西,也说不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天,这班公交“凭空消失了”。而那位驾驶的司机,他姓华。

案件脉络梳理到这里,似乎还和陆师恒的失踪毫无关联。但坐在办公室里的陆警司左眼皮跳地厉害,他摘下眼镜,两只手掌铺平使劲在老脸皮上搓了搓。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辆公交车里,三个月前一定有这个堂侄的身影。

“盯着电脑看了四个多小时,快瞎了。”陆警官站起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从热水瓶里倒了杯热水。水还没被吹凉,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手头的案子先放一放。”

“有个新任务交给你。”

第二天,陆警官被派去处理一起交通事故纠纷。他问隔壁工位负责调查梁州航班出入信息的老陈,他堂侄的事儿换谁来管了?老陈说他今天要和妇联主任一起去调节家庭纠纷,不晓得。那个男的一米八几一百八十多斤,喝了酒对一个女□□打脚踢,又不肯离婚,妇联的人怕制不住他。

“这个蛆,打女人,呸!真他妈给我们男的丢脸!”老陈骂道。

陆警官老脸发红,赶紧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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