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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 第15节 (第2/2页)

家润逃课,伞让清翘班,两个人一起送她到车站。她责怪家润:“爸妈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啦,你不好好学习,还敢逃课?”

家润梗着脖子闷声不响。伞让清把她拉到一旁,郑重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呀?”

本来两个人相亲的时候他就问过一遍,意思是叫她回德州来找工作。用钟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五月自然不会跟他多做探讨。他今天又问一遍,五月只能含糊说:“看吧。”

伞让清皱眉不悦:“你还舍不得回来,非要建设人家大上海呀?你早点回家来,我这里给你留意,看看能不能托个人找个清闲合适的。”他虽然没有明说,大概心里的想法和钟爸爸一样,觉得餐厅服务员这个职业低一人等。

五月微微着恼,说了声再见,匆匆转身上了汽车。汽车发动,走得老远了,伸头去看,却见家润远远看向这里,而伞让清还在路旁挥手。

================================================嘉兴城,温府新房内。月唤扯着凤楼的一缕头发,与他在床上说话。

凤楼的一番话说得月唤哭笑不得,喝问道:“什么鬼话!为什么会大事不好了?!”

凤楼看她眨巴着一双滴溜溜、乌溜溜的眼睛,神态间妩媚不胜。一时情难自禁,忍着头皮的刺疼,伸嘴又往她唇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因为我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明白了:你,我是志在必得,不论用什么手段。所以,我爹或早或晚的一顿毒打,十有八九我是逃不脱了。”

月唤松开他的头发,慢慢转身,面向里蜷缩起身子,轻轻打了声哈欠,轻轻道:“你伤尚未好透,早些安置罢。”

凤楼并未依言安置,反而欺身上前,与她贴得更紧,她眼内含着两汪泪水,不管不顾地伸手抓挠他。他的几处伤口被她没轻没重地生生捶打开裂,渗了好些血珠出来,自己痛到忍无可忍,也怕吓着她,只得含恨作罢,草草把伤口包扎了一番,躺下睡了。

她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时,他实在忍不得,又伸爪子到她衣裳里,上上下下地捏着,时不时地“嘶”地吸凉气,正暗自销魂着煎熬着,忽听得她轻声道:“明天我要回娘家去。”

“回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反正我要回娘家去。”黑暗中,她又固执地说了一声。

他哑哑地嗯了一声,她以为他没听到,赌气似的拔高了声音道:“明天是我归宁回门的日子!”

听这话,她已经把自己当做温家的新嫁娘,是已然认了命的意思了。黑暗中,他把脸埋在她脑后的一堆发丝上,低低一笑,志得意满。

第33章 22.9.28

次日,还是老规矩,早起练字,吃饱喝足,随了凤楼前去给老太太请安。凤楼连着几夜都没能睡好,本想偷几日懒,奈何温老爷天天派老岳来聒噪,为免被父亲捉住错处,只得勉强起身往老太太那里去。所幸都是些皮肉伤,虽有几处反复伤到,但这几日静养下来,已养得七七八八、没甚大碍了。

到得老太太的居处,月唤垂首跟在凤楼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往院内走,忽见老太太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年约五旬的儒服老者,老者身形清瘦,面皮微黑,颌下蓄有三绺长须。

走在前头的凤楼抬眼瞧见老者,吓得立时钉住,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月唤这才知道原来面前这老者是温老爷。李大娘在她身后扯她的衣衫:“姨娘头一回见老爷,该跪下来磕头请安的。”

她看看凤楼,转身看看身后的李大娘,慢吞吞地屈膝跪下去,温老爷却只淡淡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她心里头诧异,心道原来有钱人家的父母兄弟每日里都是这样客客气气,又冷冷冰冰的。她却不知道温老爷是因为听信了凤楼的话,以为她进门前便与混账儿子有了苟且之事,是以在未见着她人之前,心里头对她已先有了几分不喜。

她正跪着,屋子里头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你走你的!不许吓唬孩子们!”

温老爷听老母亲发话,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眼翻了翻凤楼,伸手示意月唤起身,再对她上下打量两眼,背着手走出去了。

月唤跨进屋门时,眼睛先往里头扫了一扫,见卿姐儿不在,心下便是一松。进了屋子,先与众人见礼,美婵依然冷脸相对,香梨还是笑语晏晏,拉着她问了好些话,又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非按着她坐下,叫她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见着凤楼,嘴上嗔怪了他几句,心里头高兴不已。

月唤陪着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太便从桌上拈了一个黑乎乎的宝贝塞到她嘴里,笑道:“乖孩子,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吃看,这个好吃么?”

她嚼了嚼,品出来味道的时候,头晕了一晕,喉咙登时也发麻起来,连声音都发不出,眼前直冒金星,直到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才好过了些。待定了定神,忙伸了手给身后的李大娘道:“不好了,大白天的,我看见了星星……快,快扶住我!”

老太太唬了一跳,忙问:“乖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颗槟榔罢了。”

老太太身后站着伺候的老婆子也笑道:“这还是咱们二爷上回奉命去湘南办差,从那里千里迢迢命人送来给老太太的,老太太也赏了我一包,我天天都要吃上两颗,也没见哪里不妥呀!”

凤楼在一旁也笑道:“傻子,还不吐出来?”

月唤扶住李大娘的手,舍不得吐出这颗槟榔,只闭着眼睛一连迭声地说:“不好了,我吃醉了,我看见了好多星星。”言罢,又咽了两口口水下去,这下更醉了,眼前的星星更多更亮了。

老太太等人笑得前仰后合,凤楼摇头道:“真是个傻……”那个“瓜”字尚未出口,便觉有两道冷冷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略一侧头,见美婵目光似火,一脸的不屑与怒气。凤楼微微侧了身子,伸头过去,问道,“表姐可是哪里不适?”

美婵脸上登时变了颜色,“蹭”地站将起来,与老太太告了一声罪,看也不看这一屋子的人,扶着小丫鬟的手,疾步出了屋子。

老太太对美婵的背影暗暗皱了皱眉,随即扭头教训凤楼道:“你正经些,叫家下人等听见像什么话。”又吩咐身后的人道,“快去拿些点心果子来给月唤过过嘴。”

转眼便有人捧来一托盘的零嘴儿,月唤吐掉槟榔核,捡几样喜欢的拈起吃了。老太太看得欢喜,她瞅准空子,趁机向老太太说:“我,我想要回娘家去看一看。”

老太太点头道:“好孩子,你娘家是该回去看看,否则你家人不知道你在温家过得怎么样,心里头要挂念的。叫香梨挑几个妥当的人跟着,多带些礼物去,老五鲁莽在先,这回可别再失了礼数!”想了一想,又特特交代香梨:“月唤娘家还有个老祖母,把我爱吃的蜜三刀也带两包去给她祖母吃去,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吃这些甜软点心的。”

老太太这里说一句,香梨那里应一句,再一连迭声地吩咐下去。老太太又拉过月唤月的手嘱咐道:“回门归宁本该同夫婿一起回去的,但你也晓得,老五的伤尚未痊愈,劳动不得的;我也怕他回去再惹你爹娘生气,若是吵闹起来倒不好了,好孩子,你今天自个儿回去一趟,老五我留他在家里养伤,等伤养好了,你爹娘的气也消了,再叫他随你一起回去。”

这是叫她一个人回门去么?天底下有独自回门的新娘子么?她一个人该如何应付她爹娘的滔天怒火与阿娘的担忧焦虑?但转念又想老太太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她家人和他再对打起来,她夹在当中,又该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老太太交代的话也一一点头应下。等礼物收拾好了,轿子备好了,她起身而去,临走时将凤楼看了一看,看向他的眸光幽暗,暗含几分隐忍的怨气。凤楼面色淡淡,交代她一声早去早回,便也拄着拐杖回去歇息了。

老太太见状,不由得大为欣慰,与香梨道:“这孩子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温顺听话,是个懂事的。”

香梨为老太太捏着手腕并肩膀,含笑附和道:“自然,咱们五爷什么眼光?外头的那些个红颜知己都已经个个拔尖了,能让他不顾家法国法也要带人往家里抢的,又能差到哪里去?”

老太太笑嗔:“你这些话说给我听没用,说给老五听去。”半响,又叹道,“我看你就是顶好的,只是你把多半心思都放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你也该在老五身上花点心思才对。”

香梨掩嘴笑道:“我也想呢,但不知怎地,我一看见老太太,就把旁的人全忘到脑后去了。所以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心里边最爱的人是老太太,我想想也是。老太太,我索性搬到你屋子里,从此咱们祖孙两个天长地久地过下去罢。”

老太太拧她的腮帮子,取笑道:“我养的八哥都不如你会说话。”笑毕,对她挤了挤眼,“月唤今天回门归宁,老五一个人养伤,我不放心他,你回去煲些汤水送去给他补一补。”

香梨尚未开口说话,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妇人倒都感慨道:“咱们姨娘爱着老太太,老太太又何尝不是最疼姨娘的那个人?”

月唤出了老太太的居处,抬眼辨了辨方向,拔脚就往二门的方向走,静好忙问:“姨娘不用回屋子收拾一下么?”

今天天热,月唤站在日头下,无端端地就有些心浮气躁,心田丝丝缕缕的火气压抑不住,因冷笑着反问静好:“回去收拾什么?那里的一针一线都不是我的,你怕是忘了,我原本是两手空空地从家里被人抢来的。”

连衣裳都不愿意回去换,带人出了二门,乘上软轿一顶、因留下倩惜看门,李大娘便与静好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轿子两边,后头则是几个抬着礼物的家丁。这些家丁腰粗膀圆,大约是老太太为了镇住钟家人,才吩咐香梨故意挑选出来的。

李大娘等人心中忐忑,坐在轿中的月唤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她爹性子固执,为人最是刻板,若是见着她,同她说那些信守名节的大道理,最后再勒令她当场自尽可怎么办?她要是不愿意年纪轻轻地死去,那以后只能断了来往,此生再也见不着阿娘和花点子了么?

一行人行走多时,出了嘉兴北城门,一路往城北小灯镇的方向逶迤而去。大约又走了三五里路,轿子忽然顿住,落到了地面上。月唤挑起布帘子,伸头出去问:“到我家了么,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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