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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22 - (第2/2页)

讲述完那晚的经历,柴冉萱如是说。

“我无时无刻不在设想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在想,也许那个凶手还有理智,见到我这个目击者已经跑了,为避免错上加错,他会把刘娜救上岸,那样至少他还不是个杀人犯……毕竟我们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湖里扔什么东西……

“又或者……或者他真的是个残暴的狂徒,刘娜和他都游上了岸,可他体力毕竟比刘娜要好……于是一遍又一遍按着娜娜的脖子把她往水里按……”

不知不觉,柏姝薇听得湿了眼眶。她开口问:“那后来呢?刘娜是为了你才……你就没有想过报警吗?也许你及时报警,她还能有救。”

柴冉萱道:“我跑到湖对岸的民宿区后就体力不支晕倒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爸妈的车上了……我晕倒期间,他们给我打了电话,路过的好心人接了,告诉了他们我的位置。

“我爸妈收走了我的手机,也不准我报警。他们说,谁知道那个歹徒在往湖里扔什么,搞不好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搞不好他还有同党。他看到了我的脸,如果他被警察抓……我会被报复的。”

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柴冉萱抬眸看向祁臧。

年仅17岁的少女,她活在繁忙的课业中,活在身患疾病的苦痛中,活在或许一直等不到配型的绝望中,但还没能见到这人世间的太多险恶。

此刻她看着祁臧的眼神中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茫然。

她开口问:“是祁警官,对么?我知道,按常理来说,我做得不对。娜娜为我而死,我竟不敢帮她指认凶手。

“可我就是忽然疑惑了。因为我没听爸妈的话自以为是玩离家出走,因为我自诩正义想要曝光乱扔垃圾的人,才害死了娜娜……

“因为……因为娜娜太善良,所以才想来紫水瀑布帮我许愿,因为她勇敢太正义,她才会替我而死……

“祁警官你说……是不是坚持正义是错误的?

“是不是人不应该太善良?是不是真的好人不长命?

“是不是我从此以后应该彻底反思,再也不要当多管闲事的人?”

·

两个小时后。

李正正和柏姝薇留在医院再确认一些细节,祁臧则打算去一趟白云山云梦湖的那座跨湖长桥,看能不能找到些许能支撑她说法的佐证。

刚走到地下停车场,祁臧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西装革履、无框眼镜,一副商业精英精于算计的样子,这会儿的他俨然与在涌泉村救人的英雄模样相去甚远。

这人自然是许辞。

余光瞥到什么,许辞转身对上祁臧的目光。“祁队?真巧。”

祁臧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许辞道:“颈椎还有点疼,大概是坠桥的时候伤到的。过来拍个片子。”

“结果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扭到了而已。”

话到这里,许辞抬眸打量了祁臧几眼。“心情不好?”

祁臧的心情确实颇为沉重,只是在见到许辞、听到他问候了自己一句后,终究松快了一些。

看向许辞,他忽然问:“有空和我去个地方吗?”

·

白云山,云梦湖。

薄暮时分,云霞洒了满湖的橙光。

祁臧打着手电筒在长桥之上一点点看过去,试图找到些能够佐证柴冉萱所述经历的蛛丝马迹。

长桥上的矮铁栏杆颇为特殊,有着繁复的欧式花纹,顶端有一排朝下的倒钩,钩上面有伸出去一截的扶手,正好可以对

正是它们挡住了些许风雨,祁臧还真在一处弯钩位置发现了黑色的、疑似血迹的痕迹。

小心翼翼取了证,祁臧暂时来不及将它送回市局做DNA鉴定,看血迹是否属于袁小兵。

但他把弯钩的形状拍了下来后,立马给宫念慈打了个电话。

袁小兵的尸体已经运回市局,宫念慈表示,他后背偏右的位置确实有伤疤,看痕迹应该跟弯钩是相吻合的。如要进一步确定,后续她可以带道具来长桥处做一下实验进行论证。

除此之外宫念慈还提供了一条尸检线索——袁小兵下巴处有一块淤青尚未散去,那是陈旧伤,推测形成于一周左右之前。

如此,可以排除这伤痕来自许辞的可能,它就很可能是被刘娜那一撞所造成的。

事情的真相正在逐步与柴冉萱的口供吻合。

那晚刘娜回头撞击袁小兵的下巴,与他一起越过长桥坠入湖中,过程中袁小兵的后背被桥边矮栏杆的铁钩划伤,流下了血迹。

穿过长桥,祁臧又去了趟民宿区。

走访了几家民宿,他很快找到了那晚曾救过柴冉萱的好心人。

那是一家民宿的保洁人员,外出倒垃圾的时候遇见了晕倒在地的小姑娘。

“我吓了一跳,正琢磨着打120,她手机响了,我就接了,告诉了她爸妈她的位置。后来我看姑娘呼吸倒算平稳,像是脱力昏睡的样子,这才勉强放了心……警察同志,那姑娘没事儿了吧?哎哟我听说凤凰别墅那边发生命案了,她跟这事儿无关吧?”

把热心的保洁阿姨应付过去,祁臧轻轻呼一口气,又去了紫水瀑布。

事已至此,与刘娜之死有关的真相算是基本摸清楚了。

离云梦湖对岸民宿区最近的下山路口的监控,恰是被雷劈过的那个。这就是袁小兵、以及柴冉萱父母带她离开时没有被监控记录下来的原因。

祁臧全程没有做任何解释,但也全程没有刻意回避许辞。

许辞也不多问一句,一路只是默默跟随着祁臧。

两人像是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走到紫水瀑布前,祁臧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幕,瀑布周围的绿野山壁、水潭周围全都布了景观灯,白色的灯光如雾如纱、和着水汽起起落落,仿佛这里真是仙境,随时会有一位仙女从瀑布的水帘后方走出来,为人们实现心愿。

来紫水瀑布许愿,希望好朋友柴冉萱能够等到骨髓配型,这就是刘娜此行的目的。

可她终究没能走到这瀑布跟前。

默默看了瀑布许久,祁臧开口,到底把所有真相都讲了出来。

对于柴冉萱问的问题,祁臧原封不动抛给了许辞。

侧着头,他瞬也不瞬地隔着镜片注视着许辞的眼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呢?”

沉默了一会儿,许辞开口:“选择正义本身没有错。她们只是欠缺一点运气,以及一点经验。错的不是揭露罪恶本身,只是很多时候我们要量力而行,有多大的能力、就办多大的事。换到柴冉萱的故事里……

“并不是她不该拍照或者录像,她提前找一个隐蔽的位置、关掉闪光灯再行动,或者直接报警,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话到末了,许辞又补充了一句:“再者,万不得已的时候,总有人要牺牲的。有些人也许注定挡在所有人身前。

“否则……只是因为畏惧牺牲就不敢履行正义,如果人人都这样想,恐怕就没有人愿意做警察,也没有人愿意参军入伍保家卫国了。”

听罢许辞的话,祁臧笑了。

侧过头,略俯下身,深深盯着许辞的眼睛,他语气沉沉地说道:“你说的话,跟我一个同学很像。无论经历多少困难,他都会坚守初心,不会选择放弃做个‘好人’。一直以来,他都给我这样的感觉。”

许辞也淡淡一笑,然后道:“我只是话说得漂亮而已,实际落到我身上……我或许做不到刘娜那样。不,或许我连敢于拿手机拍罪行的柴冉萱都比不上。祁警官——

“我是学会计学出身的,做事的时候计算产投比、衡量风险……一切以数字说话。我是会权衡自身利弊的那种人,做不到大无畏。”

灯火如月如霜,瀑布的刷刷水声连绵不绝。祁臧和许辞并肩站得很近,一声“祁警官”却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远。

眼见着祁臧迅速皱了眉,不待他再问什么,许辞把问题抛了回去。“那你呢?你是怎么回答的?”

祁臧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转而看向瀑布,开口的时候情绪倒听不出什么起伏。

他道:“跟柴冉萱又聊了许久,我得知刘娜班里的人都对她评价很差……其实是因为站队问题。他们班里有个叫王召金的千金小姐,她喜欢上隔壁班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却喜欢刘娜。王召金就让大家孤立刘娜、不许任何人说她的好话。

“刘娜其实向老师、向父母都反应过班里人孤立她的问题,可没人当回事。在他们看来,你今天跟我绝交、明天我跟他绝交,这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有过的经历,没什么大不了。

“被同学孤立,父母又疏于照顾,她一度抑郁想自杀。”

许辞开口道:“嗯。能想象。家长们会认为自己也是从那个年纪走过来的,一点小摩擦而已,没谁过不去的。

“在他们眼里发生在孩子们之间的幼稚孤立游戏……对于每个孩子来说,却都是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座山。”

祁臧点头,又道:“总之,在刘娜最难的时候,只有柴冉萱替她说话。于是柴也被排挤了。其他人统一了口径,对她的评价也很差。所以……

“我对柴冉萱的回答是,她要坚持她善良正义的心。没有她,或许刘娜早就承受不住压力选择自杀也没准。

“在得知父亲有情人、那情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姐姐后,在身患抑郁症的时候,刘娜还想着要来这紫水瀑布许愿,还会毫不犹豫地为保护朋友牺牲……

“这一定是因为她从阳光开朗的柴冉萱那里得到了很多力量,所以,她们是互相成就的。

“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前,我们技术部恢复了从湖里捞起来的刘娜的手机数据。我看了她和柴冉萱的微信聊天记录。柴冉萱一直不厌其烦地鼓励她,甚至每晚坚持给她讲笑话。”

略作了一下停顿,祁臧继续道:“所以,我还对柴冉萱回答,感谢她和刘娜。正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我们这些当警察的,能够为这样的好人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会觉得非常值得。”

微眯了一下眼睛,许辞看向祁臧坚毅的侧脸,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比起平时多了一分不含伪装的真挚与诚恳。

“那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

“你也同样。”祁臧转过身,再一次深深看进的许辞眼睛,就像是想透过重重迷雾看清他的本真,“你救朱秀的时候,并没有权衡太多。”

许辞侧过身,倒是抬头望向前方瀑布的顶端,他眼睁睁看着水花带着所有的喧嚣奔涌而下,流入水潭,最后再归入山间寂静的溪流。

就好似这世间所有的壮阔都最后都将归于静默。

淡淡笑着,许辞说:“祁警官,我只是想要钱而已。”

祁臧倾身向前。“是么?就那么缺钱?”

许辞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面色不改。“嗯,主要是因为我很喜欢花钱。刚看中了一款豪车,首付还差点。”

“是么?这么多年,没存下来一点钱?”

“都挥霍掉了。嗯……相比挣的钱来说,我好像过得太奢侈了些。不过人生在世么,对自己好一点也没什么。”

“这样啊——”祁臧继续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什么买房子、存钱讨老婆的想法?你要是找个跟你一样消费观的女朋友,天天想买包什么的,怎么搞?”

许辞:“如果她的工资能够负担她的开□□当然没问题。否则光靠我的话……那我可能交不了这样的女朋友。”

“也是。”祁臧附和道,“夫妻、情侣中,最好只能有一个败家。两个都败的话,日子就没法过了。所以互补很重要!”

许辞:“也许吧。”

“又或者你可以找个有钱人,那随便花,无所谓。”祁臧道。

祁臧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穷人。他爸早些年年轻的时候有些钱,不过做生意搞投资的水平太低,以至于一直在亏。他曾花大价钱买了几个做服饰的工厂,亏得一塌糊涂,欠了一屁股债。因此祁臧的学生时代一度活得很拮据。

家庭情况到祁臧工作的时候才有了转机。

锦宁市要扩建机场,把他家那几个占地面积极大的亏本工厂纳入了范围,于是一直活在破产边缘的祁家成了拆迁户,祁臧荣升拆为二代。

——虽然不是多么大富大贵,但供许辞一个人挥霍,大概还算够。

许辞看祁臧一眼。“很有道理。不过我太忙了,实在很难照顾好另一半。估计有钱人不乐意找我这样的。”

祁臧看着他:“男人不外乎成家、立业。谢总你这业立得很可以了……你完全没有成家的打算?挣多少花多少,实在不像会过日子的人。”

祁臧这话其实是玩笑里藏着试探。

——许辞毫不考虑未来,能享受到的时候就尽情享受,是不是觉得自己随时会死?

但许辞并不接他的试探。

他只是面无表情、很平静地:“哦,怪不得我单身。”

祁臧:“…………”

被噎了这么一句,过了一会儿祁臧又笑了。“你说你学会计的,我以为你是家里面那个管账的呢。看来家里的钱你以后不能管。”

许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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