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作茧自缚(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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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终究是将太子放在了心头最宝贝的位置上,高烧不退的第三日,饶是雍正爷暗中使了梅玄机派来随行的大弟子,在后面撺掇大千岁自发自动上杆子伺候,一纸诏书依旧被用800里加急送到京中。
皇父高烧不退,急招太子銮驾侍奉东陵行宫。
胤禩并不知雍正爷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只是斯情斯景,心中不免也有些感慨:从康熙三十六年到三十八年,皇父性喜四处走动游历,于诸位兄弟们偶尔谈心,也曾直言不讳地表达过是想散散胸中郁气。胤禩免不了暗自揣度是太子殿下让皇父看着不喜,目今想来,疾病关头床前伴驾,倒是多了几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意味儿了。
太子殿下,到底在皇父心头,是有多重呢?
雍正爷没有吭声,冷眼旁观着胤禩自个想明白,提笔开始给小九写信笺。
而另一厢,胤礽接到了东陵行宫送来的邸报,登时便有些慌了手脚。他与康熙终究是父子情深,二十多年的恩养溺爱,甚至在胤礽的眼中,其余弟兄全是抢走他父爱的下贱坯子。初闻康熙病危之消息,太子殿下第一反应便是心急火燎回信问安,并表达自己将立刻启程。
然而,他自己安插在东陵的眼线,却开始注意回禀“大千岁不顾传染危险,执意适逢床前”之消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吏,更不惜从中添油加醋一番。胤礽何等脾气?一听之下,肝火上涌,直觉得老大太不要脸。
于是他索性也不着急了,既然汗阿玛身边尚有那帮贱坯子围绕,我去凑个什么趣儿?太子的霸道与傲气,让他势必选择了一个不一样的“姿态”。你们舔袍脚,我便昂起头。你们急我便缓,你们慌我愈慢。你们愿意毫无用处的哀哭嚎泣,我就要让皇父知道——大难临头,儿子首先也是要将大清的江山替他看顾完全。
此事雍正爷鞭长莫及,插不上手脚,依靠的全是对太子秉性十成十的把握。
天家皇嗣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明君贤臣的教育模式。他们这些庶出的恐还小的些事故人情,然出生伊始就被皇父捧在手心含在口中的太子爷,又何曾懂得什么叫“伏低做小”?上一世连允禩在内,不得皇父欢心,膝盖肿痛尚且抗拒医治;堂堂太子,皇父不喜在先,大哥拦路在后,矜持恭肃的姿态又深入骨髓,让他何尝能明白“率先低头”?
果不其然,太子这一步棋,下的是大错特错。
康熙一旦虚弱生病,特别是冷热交感生命垂危之际,最想看到的便是视若珍宝傲如孔雀的嫡子撒娇服软兼卖萌。而胤礽倒好,姗姗来迟不说,见到他的头一句便是毕恭毕敬地跪地问安:“皇父身体可有好转?儿臣将京中琐事处理停当,方感叩谢君恩。”
一句话,险些将康熙帝气得背过气去。
胤礽,你这是在告诉朕——朕即便死了,大清还有你么?!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不是苏培盛能够打探到的了,雍正爷只晓得那日他姿态做足,同一众兄弟跪于大殿外头,不肖多时就听到了里面杯盘桌椅香案屏风摔倒打翻的声响,以及皇父口不择言的怒吼:“他们都是你兄弟!!”
仅此一句,再无回音。
然而听到此处却也够了,雍正爷低着头,心里鄙夷——愚鲁躁进,简直找死。
果不其然,再一盏茶之后,里面传来太监们惊慌失措的尖细嗓音,以及李德全请诸位阿哥先行回屋,和去请太医赶来的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背影。
大阿哥胤褆脸上一瞬间闪过得意的笑容。胤禩瞥见了,心头一突,免不得又向宫殿内望了望,垂首跟着兄长们鱼贯下去了。
雍正爷有些觉得皇父生气的程度似乎超出了他的预计。然而晚间,更不好的消息传来了,不晓得今日太子爷同万岁说了什么,康熙竟在急火攻心之下,晕厥了过去,病势凶险,至今尚未苏醒。
这一夜,堪称的上是兵荒马乱,无人安枕。
而自打过了一更天,皇帝便时冷时热,浑身盗汗,无论太医用下什么药什么针,都毫无效果。
雍正爷心头惶急,如同火油烹煎坐立难安。只因为皇帝如此怒火中烧,一旦苏醒之后太子绝对讨不到好,而太子一倒,下一个上去的准是大哥无虞。皇父若是病好了便罢,病不好,难道他要目睹一场东陵夺嫡,眼睁睁瞅着大哥与太子中的一人荣登大宝?不行,得让皇父的病在此刻立马有所好转。
胤禩显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单手托着今日才送到的金鸡纳霜,眉宇紧拧。
目今最好的办法,其实便是胤禩此刻去献药。只要皇父不死,接下来太子与大哥势必倒霉。而卡在皇父高烧昏迷,太子受罚之前,估计能用担心皇父的由头,挡掉太子与大哥灼热的视线。只是不知胤禩有没有这份胆量,还有……是否能窥探到他背后“对他小惩大诫”地别样心思。
然而,正当雍正爷开口想要再劝劝时候,胤禩出声了:“四哥,这药,可还准成么?”
雍正爷一听,唇角抿了抿:“广东那边有人罹患过寒热症,拿它验了好几起,万无一失。”
胤禩的喉头滚动了下:“过了三更,我就去。”
雍正爷松下了一口气,却在同一瞬间内心冷笑:胤禩啊胤禩,果然你还是想要搏一搏的,不是么?看来这个教训,哥哥并没有给错你!
三更天时候,望着八弟出门的背影,雍正爷的神色略显复杂。说得好听,天家子弟,到头来,又有何人不是肖想那把椅子的?即便心里隐隐掠过了一丝不安,雍正爷的霸道与傲气,却不让他觉得,此番藉由金鸡纳霜让胤禩无功反过吃次闷亏的念头有何不对。一代帝王,捍卫皇权已成为了本能,想得仅是运筹帷幄,让江山与弟弟同时收归囊中而已。
他却忽略了十八岁的少年,即便真想搏出位,又同样是真挂怀皇父安危。甚至,是因为对四哥的信任,才敢咬牙顶风冒进。
◆ ◆ ◆ ◆
胤禩在东陵行宫的皇殿外头,从三更跪倒了五更,顶住了太子与大哥的视线,直至康熙帝苏醒。
然而,就在众人将将要长舒一口气时候,让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康熙帝刚一苏醒,便命令即可将太子禁于别院,返京之后更是撵回毓庆宫闭门思过,如无政令,不得外出!这,竟然是将太子殿下圈禁了么?!
雍正爷不禁失色,这似乎超乎他的预计之外。然而朕是天子所行所想无一不正确的观念深入骨髓,即便事情有些出乎预料,雍正爷也只是暗自在内心庆幸太子彼时比他料想的更倒霉而已。
可是,汹涌而来的第二次意外,彻底粉碎了四爷的美梦。
实际上,他千般算计,难道别的兄弟见到这块肥肉就能袖手旁观?直郡王眼瞅着胤礽被禁足,几乎做梦都能笑醒——原来他身边的那个梅玄机从来都是贪心不足的小人,与直郡王一番交往,还能再满足与雍正爷许给他的“蝇头小利”?早背着雍正爷,在他进入直郡王府成为幕宾之后,伙同直郡王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太子爷往里钻而已。
于是,就在康熙帝委顿于东陵寝宫,太子暂且被禁足于西苑宫殿时候。京中一份八百里加急赶到,带来了一条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有一毓庆宫奴才,在太子书房扫尘,发现了诸多巫蛊之物,其诅咒对象正乃当今圣上!并且人证拘押物证已带到。
康熙帝的手一抖,手中的茶碗砸落被褥,一阵猛咳,一口鲜血染红了明黄亵衣。
本来被康熙帝宣召,侯在殿外的胤禩,与殿内伺候的奴才,惊慌之下跪满一地。
巳时一刻得到的邸报,午时三刻,御旨下:废除爱新觉罗胤礽太子之位,贬为二皇子,回宫之后幽于咸安宫,如无政令不得外出。
至此,一众事宜皆完全脱出了雍正爷的掌控。
太子被废的事宜声势浩大,几乎砸晕了除直郡王以外的所有人。而直郡王几乎激动地手舞足蹈,大有“太子一废,舍我其谁”的架势。而雍正爷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彼时也无法再将手伸出东陵一步——这才豁然惊觉,他自己的实力并不牢靠,有大千岁与皇父斗法,兵行险招的自己还能有回环余地么?
于是仅仅五日之后,陪伴在皇父身边将养身体的直郡王便再也耐不住性子,几乎就要毛遂自荐当太子了。
康熙帝彼时身体虚弱,却已好了泰半,从榻上撑起身体,怒视大千岁:怎么?朕虽然病着,但是这还没死呢!!
因由太子被废,茶不思饭不想的康熙爷看到急不可耐的直郡王,几乎是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他早已在这几日重新掌控了东陵行宫的行政权,此番时机已算成熟,遂滔天怒火轰然而至,化作了一句诛心之语:
“直郡王爱新觉罗胤褆,秉性躁急愚钝,岂可立为皇太子?!!”
四十七年的惨案,因着雍正爷的躁进布局,与大千岁二太子的多方混战,豁然被提前到了康熙三十八年的夏天。
而那日,康熙帝似乎早有准备,让其余诸位阿哥与忠诚在殿堂外头齐刷刷跪了一溜够。雍正爷心头不经惶恐,然天颜震怒又岂是一个郡王能够抵挡?当听到了殿内那句“岂可立为皇太子”的之后,他心头剧震,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阿哥在继太子,被拘了下去。
胤褆被拘走时候,口中还在愤愤不平地叫嚷着,雍正爷愈看越心惊,越看预感越不详,心里一阵阵地发紧——梅玄机不是张明德,他并没有见过小八没见过小八……只可惜,千算万算老天不能漏算,直郡王即便再直,那也是天朝皇子,哪儿有功亏一篑,不拖个垫背的道理?!
眼瞅着跪在雍正爷身边的胤禩几乎将头埋到了胸口,忆起这个弟弟日前还同自己修好,前几日却乘自己没起事便忙着献药,心中立时浮现出一抹歹毒——好啊,你个老八,爷忙前忙后上蹿下跳,原来你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想也不想,一句惊天之语脱口喊出:“梅玄机言胤禩必大贵!汗阿玛,玄机道长梅仙师言胤禩必大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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