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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伊莱温斯特」 (第2/2页)

    这是一件不论工艺用料都称得上传奇级的魔法物品,目的却十分单一,仅仅在于稳定配戴者的情绪而已……而就阿德里安所知,现今整个努泰尔大陆上有能力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设计并架构出一个严密却自成系统的魔法阵组、且还能同时兼具隐蔽性的,也就只有那么区区一人而已。

    他所竭力栽培的传承者,裴督之主,瑟雷尔·克兰西。

    这个链坠,是瑟雷尔亲手炼制成的。

    瑟琳娜突如其来的拜访。

    完全针对他的心疾炼制而成的魔法物品。

    以及……心疾突发,现下却仍安然无恙的自己。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打从一开始,他那衍生自己身的遭遇的推测便是完全错误的。虽不知瑟雷尔眼下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从那孩子能跟瑟琳娜搭上关系、甚至一并前往公爵府拜访来看,这个「状况」与其说是意外,还不如说是一种设计──一种方便如今凶名赫赫的大陆公敌在外行动的设计。再加上此刻正挂在他脖子上的链坠从设计到炼制都得花上不少时间,如此顺序推想下来,比起瑟雷尔因出了什么变故而如他一般易体重生,又碰巧搭上瑟琳娜来到了公爵府,将一切推定为徒弟有计划的安排显然更为合理。

    而这番安排的根源……想来还得回推到三个多月前的那一次意外相遇。

    问题只在于那个孩子这种种作为的目的。

    ──瑟雷尔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分……还是仅出于某种作为替代的赎罪心理,所以才会对「和师父有着相同名字」的阿德里安·法瑞恩这般关切?

    想到这里,金发孩童长睫微垂,心下难以言明的纠结苦涩满开,却因清楚自己终究没可能逃避而只得化作了唇间一阵低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藏下了心头千回百转的情绪、松开了掌中轻轻握着的链坠,一片漆黑中,他如同一个刚从睡眠中的四岁幼童般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粉嫩的双唇微张便是一阵满载不安的呼唤声脱口:

    「哥哥……?」

    「阿德里安……!」

    而那一声「哥哥」换来的,是虽置身邻间却始终关注着弟弟动静的雷昂欣喜万分的回应,以及连同迫不及待的金发少年在内、紧随着推开房门步入其间的三道身影。

    尽管先前早已透过感知对隔壁的状况有所了解,但阿德里安还是露出了一个稍稍放心却仍写满了困惑的表情,并在看了眼哥哥后转而朝对方身后的两名「陌生人」望了去──入眼的是一位一身劲装、有着一头艳丽红发和一双碧绿眼眸的美丽女子,和一名银发银眸、气质温和却潜藏着几分冰冷疏离的英俊男子。前者自然便是雷昂的生母、艾琳夫人生前的好友瑟琳娜·凯特兰奇;而后者,则无疑是今日导致他突然病发的罪魁祸首、不知为何换了个壳子的瑟雷尔了。

    阿德里安虽已透过感知了解了对方的底细,可相貌身材却还是直到这一刻才得以见着。那熟悉的瞳色和发色让孩童本已平复许多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又重起了波澜……好在胸口的紫晶链坠仍孜孜不倦地发挥着作用,这才让不可免地思量着「瑟雷尔究竟是有意为之又或是我自作多情」的伪幼儿不至于露出破绽来。

    只是他心中涌动的思绪无人知晓,金眸中所流露的疑惑却是实实在在的。也因此,爱怜地轻抚了抚弟弟仍带着几分苍白的面颊后,雷昂便从善如流地开了口、同弟弟介绍起了身后的两名「陌生人」。

    「阿德里安,还记得今天要来拜访的客人吗?」

    「哥哥是说……瑟琳娜和她的朋友?」

    阿德里安先前因发病而消耗的体力毕竟仍未完全恢复,就算不刻意装嫩,脱口的嗓音声调亦是光听就足以让人心生怜惜的娇憨软糯……只是满心满脑都是弟弟的雷昂对此虽没甚么招架之力,可眼下毕竟有客人──而且还是他崇拜多年的、有银光猎隼之称的温斯特剑圣──在场,故他还是使上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压抑下当场抱住弟弟狠狠亲上几口的冲动,点点头顺着弟弟的反问接续着说明了下去。

    「没错。前面这位就是瑟琳娜;后面那位则是瑟琳娜之前提过会一起前来的同伴,剑圣伊莱·温斯特……之前你心疾发作的时候,就是靠他才得以稳定下来的。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只是瑟琳娜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喔!」

    「温斯特……大师?」 对于高级职业者,努泰尔大陆上最普遍的尊称就是「大师」。阿德里安一来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二来也摸不清徒弟究竟是抱持着什么心态接近的自己,索性便保持着平常心试探性地一声轻唤流泄,同时礼貌地朝两人分别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温斯特大师,谢谢您救了我……还有瑟琳娜,很高兴终于见到您了。」

    「都知道要喊我瑟琳娜,就不用加敬称了,阿德里安。」

    看着那张精致脸庞上扬起的、纯真中带着一丝腼腆的小小弧度,对友人之子算得上慕名已久的瑟琳娜只觉闻名不如见面,突然深刻体会到自家儿子日益严重的弟奴倾向究竟是缘何而起──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尽管因儿子长大和职业所需而渐渐放下了那一面,心底的母性却不可能因此消失。如今见着这个模样比雷昂可爱、个性还比雷昂乖巧听话的小孩,那种慈爱疼惜的感觉瞬间涨满心头,让她下意识放柔了回应的语调,同时微微倾前、一个踏足就想走到床边再更进一步好好亲近那个可人的孩子──

    却在得以如愿前,因一道生生抢在她前头「挤」到阿德里安床边的身影而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瑟琳娜有些错愕,可瞧清对方的身分后,这种错愕便又随即转成了一种名为「见鬼了」的情绪──因为那个在她印象中外表温和有礼、骨子里冷淡疏离的银光猎隼此刻正站在大床一侧,带着以往只存在于她想像中的真诚热切朝床上小小的身影露出了一抹全无半点虚情的笑。

    「对我也一样……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我伊莱就好了,小阿德里安。」

    没有理会身后因他反常的表现而陷入错愕惊疑之中的瑟琳娜,顺应着看到那孩子后的每一分冲动,瑟雷尔张口便是一番没有分毫生疏的亲腻话语脱口,冷意尽去的银眸一瞬也不瞬地直直盯向床上孩童明澈专注的金色眼瞳,却又在单纯的凝视之外,因其中蕴含的情绪与灵魂的本质而化作了某种连本人都未曾觉察的无形迫力。

    如果今天与他对望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四岁小孩,就算神经粗、胆子大,少不得也会给看得呼吸急促、心惊肉跳;可现下面对他的是阿德里安,那个将他视作珍宝、即使心怀怨怼亦不舍得伤他半点的阿德里安,又怎会看不出徒弟眼中极力寻求、确认什么的执着?分不清是怀念又或心酸的情绪瞬间涌上胸臆,让他便清楚自己不该再与对方有过多的交集,却仍是心软地依着对方的意思粉唇微张、轻轻唤出了那个对初识的人而言明显过于亲近的称呼:

    「伊莱……」

    软嫩一如先前的嗓音,语气却已不再是那种隐隐带着生疏的腼腆,而是一种对着亲近之人特有的熟稔和亲腻。

    ──连他自身都不曾意识到的。

    但瑟雷尔发现了。

    早在数月前那次彷若命运般的相遇中,他便已隐隐被这孩子身上某些特别的地方所吸引,甚至因而有了几分异常的亲近与纵容;如今二人再次相见,即便换了个躯壳、即便一切都是出于他的计划,那种奇异的命运感却不仅未曾减退,反倒还因他机缘巧合救了对方的事实而越发变得鲜明起来──尤其此时、此刻,彷佛回应着他自身都不曾察觉的期待般,那个孩子用那双全无一丝杂念的金眸无比专注地回应了他的凝视,更在无意识间那样自然而发自内心地回应了他的亲近、全心专注在他身上……此般种种,无不让裴督之主多年来沉浸在仇恨之中的心又一次有了接近喜乐的情绪,甚至是难以自禁地被涌动的心潮驱使着俯下了头颅,在孩童额角发际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虔诚而满载怜惜地。

    「脖子上的项链是给你的见面礼,可以帮助你稳定精神缓和情绪,所以一定要随身带着,即使洗澡也不可以拿下来,知道吗,小阿德里安?」

    将唇移开后,瑟雷尔没有直起身,而是就着那样相距不于巴掌宽的亲腻再度开了口。唇间流泻的声调柔和,话中更是充满着殷殷叮嘱,无处不显示出说话人对眼前孩童发自内心的关怀和重视。

    甚至是,令人沉溺的。

    少了「裴督之主」身上那种浓郁却冰冷的血腥气,披着「伊莱·温斯特」躯壳的瑟雷尔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四百年前阿德里安所熟悉的、那个给他捧在手掌心上百般呵护的孩子,可彼此间的立场却偏偏调反了过来……那种诡异的倒错感让阿德里安心中本就纠结的情绪越发紊乱,却因心底仍固守着的界线而终究只是不露丝毫端倪地微微点了点头:

    「……嗯。」

    「别担心。」

    听他应得乖巧,瑟雷尔一双银眸间几分罕有的愉悦浮现:

    「我虽还没有找到治好你心疾的办法,却已经制出了救急的药物。只要把项链和药随身携带,应该就不至于再发生像今天这样危急的状况了。」

    言罢,又自俯首亲了下孩童额角后,知道自己今天已做得有些出格的裴督之主不再多说,而是颐颐然地收起笑意直起上身,朝一旁已有些抓狂的雷昂和明显起了几分疑心的瑟琳娜一个示意便自离开了卧房──那种彻底掌控了一切的气场让自认对伊莱有些了解的烈焰玫瑰都不由瞧得一呆,直到小半刻后才带着有些诡异的霞色恍然回神、掩饰般地一声轻咳:

    「咳嗯……雷昂,你留在这里多陪陪弟弟,我有些事要和伊莱谈谈,就先出去了……晚点见,阿德里安。」

    「嗯,晚点见,瑟琳娜。」

    知道瑟琳娜面上微微浮现的色彩意味着什么,阿德里安心下几分酸涩与自豪一并升起,却终究只是故作无事地点头应过,目送对方就此出了房间。

    而原先因长辈在场而不得不有所收敛的雷昂,也在稍感自在地轻吁了口气后迅速脱了外衣鞋袜,一如平时地跑到弟弟床上将人轻轻搂入了怀中。

    「你今天真的吓坏哥哥了,阿德里安。」

    回想起白天的突发状况,即便当事人如今仍好好地待在他怀里,雷昂心底却还是禁不住一阵后怕:

    「看你生命力怎么补都补不回来的时候,哥哥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你了……还好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哥哥。」

    阿德里安比任何人都清楚兄长对他的疼宠爱护,自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今日的心情──他不过是推测出了瑟雷尔可能出事的结果,就痛苦得险些因心疾发作而丢了小命;哥哥却是亲眼看着他发病却无计可施……今日这一番波折说到底还是因他的乌龙而起,自不免对替他担心受怕的雷昂生出了几分愧疚。

    只是雷昂疼弟弟疼到了骨子里,又怎会因这点小事怪罪于他?忙摇了摇头,温声安抚道:

    「有什么好道歉的?事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说到底还是哥哥没照顾好你,今天才……」

    「不是哥哥的错,是我自己──」

    「好了,阿德里安,我们两个都没有错,不用这样争下去了。」

    对不晓得弟弟底细的雷昂而言,一个理应无忧无虑的四岁孩子自己想事情想到心疾发作什么的根本是无稽之谈。只是他心里虽仍对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这点深感自责,却不敢再就这件事和对方争下去──阿德里安可是禁不起情绪折腾的──索性一言而决将事情就此带了过,同时神色一正、语气一转,改而同弟弟谈起了正事:

    「阿德里安,刚刚你也见过温斯特大师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哥哥是指……」

    没想到兄长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让心底因故多少有些发虚的阿德里安没敢直接回答,而是选择了故作困惑地一句反问,眨了眨眼试图弄清雷昂这么问的意图……好在雷昂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突然,更不可能去怀疑才四岁的弟弟,故当下只是深深望了怀里懵懂的幼弟后、有些复杂地长长叹了口气。

    「哥哥有点后悔了。」

    「后悔?」

    「嗯……还记不记得温斯特剑圣提过,他已制出可以在你心疾发作时救急的药物?其实今天你的病之所以可以顺利缓和,就是他及时赶到出手相救的结果……所以后来他提出有事相求,哥哥也没好好考虑,评估着条件不差、内容也不令人为难就同意了。没想到……」

    没想到那位大师对自家宝贝弟弟的态度好得有点匪夷所思……忆起此前银发剑圣旁若无人地霸在弟弟身边又是亲额头又是贴着脸说话、弟弟却没有半点抗拒的模样,雷昂的心情便怎么样也开朗不起来。

    ──明明……刚听到温斯特大师提出的要求和条件时,他还觉得是天上砸下来的大蛋糕、兴奋得不得了说。

    只是他说着说着自个儿沉浸到了思绪中,听着的阿德里安却连那个不知怎地让他有些背脊发凉的「要求」是什么都没能弄清,忍不住半是撒娇半是催促地用小脑袋轻蹭了蹭哥哥下颚:

    「哥哥,什么要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温斯特大师接受了德拉夏尔高等魔武学院的聘任,将从明年开始执教,所以想问问法瑞恩家名下有没有合适的房产可以租借。那时哥哥想他刚救了你一命,人品和实力又是出了名的,和母亲也颇有交情,应该是信得过的人物,便干脆邀请他住到空置的东翼去……」

    说到这儿,觉得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雷昂又是重重一叹:

    「其实我本来也不觉得一向独来独往的大师会接受这个邀请,可他不仅接受了,还主动承诺可以在不违背他原则的情况下出手保护公爵府,空闲时也可以额外指点我武艺……这么好的条件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所以事情就……」

    最后的话语未尽,所要表达的内容却已无比明确。

    而听着的阿德里安已经彻底惊呆了。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他……温斯特大师之后就要长期寄居公爵府了?」

    「事情已经决定了吗?他……温斯特大师之后就要在我们家里……?」

    「……嗯。不过你放心,大师的住处在东翼,多数时间也会待在学院里,应该不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的。而且有他提供的药,你的健康也多一份保障,所以这个决定……应该不会有所更动了。」

    ──尽管他心底……已因那位大师的表现多多少少有了种「对方会抢走弟弟注意」的危机预感。

    可不论雷昂心中如何挣扎纠结,此刻的阿德里安都已无了理解、关心的馀暇。

    因为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从今天开始,他本以为至多一年见上一面的瑟雷尔,将会以「伊莱·温斯特」的身分入住公爵府,过起和他朝夕相对、共同生活的日子。

    而这对决意了断一切、割舍去心中错误情感的阿德里安来说,无疑是堪比末日降临的噩耗。

    ──他陷得太深、爱得太重,就连那样让人痛彻心扉的死别都没能让心底的情意削减分毫,更遑论是在日日见着对方形影的情况下?光是方才那短暂的亲近,便已好几度动摇了他自以为坚定的决心了……但隐瞒了一切的他、仅仅是一个「四岁幼儿」的他,又有什么能力在不暴露自己真实身分的情况下阻止这一切?

    哥哥不晓得「温斯特剑圣」这么做的理由,所以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的寄住。以阿德里安对自家徒弟──而且是在这四百年间心机变得更深、手段变得更高的徒弟──的了解,教职什么的都不过是障眼法,是瑟雷尔为达目的所使用的工具,自然不可能反过来让工具阻挠了他的目标……虽不知自己的身分是否已经暴露,可从瑟雷尔今日的表现看来,那个目标毫无疑问地就是自己。而这,也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必然会有许多彼此接触甚至独处的机会。

    ──令人绝望──却也,难以抗拒地。

    察觉到内心深处在如临大敌之馀不可免地升起的一丝冀盼,阿德里安金眸微暗,精致的小脸上虽没有多馀的情绪流泻,心中却已是一片郁郁。

    对于这样无可救药的自己。

    只是不论心中如何抗拒,事情显然都不是他能改变的了──以瑟雷尔的能耐,要想编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解释补足今日行为的漏洞绝非难事──若他为了阻止对方入住而刻意质疑阻挠,只怕反倒还会引来对方的疑心,甚至因而暴露出自己的身分……也因此,即便心底已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几度心绪涌动,可阿德里安却终究还是顺着那不断安抚他精神的紫灵晶波动稳下了心绪,转而朝兄长问出了其实已在心口盘桓多时的疑问:

    「哥哥……你以前就知道温斯特大师了吗?」

    「嗯。他二十五岁就已晋阶为剑圣,剑术高超,而且魔武兼修,擅长风系与雷电系魔法,目前在法师公会公会认证级数是六级……不过大家都说肯定不止这个程度就是了。」

    「大家?」

    「咳嗯……是哥哥学校的同学。我们有的时候会讨论这个。之前还有人带温斯特大师和伏特罗大师比武的晶石影像来,里面温斯特大师尽管面对伏特罗大师的步步紧逼,动作也丝毫不显狼狈或慌乱,而是从容不迫地化解对方的进攻,并伺机抓准敌人的空隙一击即中,整体风格凌厉却不失优雅,招式衔接流畅自然,真不愧对『银光猎隼』之名。」

    尽管雷昂对对方抢走弟弟的注意力这点略有微词,但他毕竟已崇拜温斯特大师许多年,故眼下听弟弟问起,说着说着便忍不住陷入了狂热之中。

    而这,还是阿德里安第一次看到兄长对自己以外的事表现出这样的投入和热衷──这也难怪听到瑟雷尔的条件后,哥哥会连问自己不曾就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毕竟,除了知道内情又有心结的自己,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交易。

    看着身旁金发少年因回想起那一幕幕精彩的打斗画面而双眼放光、热血沸腾的表情,阿德里安眸光微柔,心下却已升起了几分淡淡的愧疚。

    ──是他太过自私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他纵情享受着哥哥的关爱和宠溺,虽也在某种程度上纵容着对方,却很少站在哥哥的立场考虑事情……就如这一次,即使不管崇拜不崇拜的,能有一位剑圣驻留府中指导剑术都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事。尤其照哥哥方才的说法,「伊莱·温斯特」在大陆上还颇有名气,显然是个过得了明面的身分。由「伊莱」亲自指点哥哥,自然比他偷偷摸摸地用脑袋里的存货帮助哥哥提升实力要来得合适许多。

    ──至少,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假扮什么『戒指里的老爷爷』去忽悠哥哥、还要哥哥自己找尽各种理由掩盖真相了。

    而且,有瑟雷尔炼制的链坠在,就算他一时情绪有所起伏,想来也不至于再失控到今天这种程度、从而让对方察觉了端倪……思及此,即便阿德里安仍因接下来必须长期和自家徒弟同处一个屋檐下而焦切难安,心底对此事的抗拒却已不再,只馀下胸口依然纠结难分的无奈……与叹息。

    「哥哥。」

    不让自己继续沉浸在那种沉闷的情绪里头,眼见自家兄长至今还陷在思绪里头,阿德里安轻轻一唤拉回了他的注意,随即接续着先前未尽的话题又问道:

    「他成名很久了吗?为什么要叫『银光猎隼』?」

    「嗯……我七、八岁就从母亲那边听过他的名字了。记得那时他才突破剑圣不久,连称号都没有……不过没隔两年,他就因为打败了塞穆尔帝国的卡尔·格雷斯武圣而有了『银光猎隼』之称。『银光』是因为他的发色和眼睛颜色;『猎隼』则是针对他伺机而动、一击必中的战斗风格。他有流传出来的战斗影像都非常具备观赏性,实力也确实非常高超,在圣阶已经能排到中游偏上了,所以哥哥一直……嗯、挺崇拜他的。」

    想到自己就是因为崇拜才会脑热地应下了那笔交易,雷昂说到后来已经隐隐露出了几分心虚,笔直凝视着弟弟的蓝色眼眸也带上了几分不确定……和忐忑。

    「阿德里安……」

    「什么事,哥哥?」

    「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他住进来……哥哥会去拒绝的。见面礼的链坠和药的部分哥哥会另外想办法补偿温斯特大师,所以你如果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知道吗?」

    「……可是哥哥不是很崇拜大师么?如果有大师指导,哥哥的实力一定能够提升得更快!」

    「但如果代价是让阿德里安不开心,哥哥宁可不要。」

    「哥哥……」

    为雷昂这样事事以他为先的态度所撼动,阿德里安唇间喃喃低唤脱口,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朝兄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只是家里多住一个人而已,我不会在意的,哥哥放心。」

    「真的?」

    「嗯──哥哥崇拜的一定不会是坏人,所以我也不会害怕。」

    「那就好。」

    见弟弟小脸上看不出一丝勉强,雷昂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默默将心里关于「大师入住」的事项搬到了「已解决」……然后,不可免──而且极其矛盾──地又将心思放回了之前让他看得差点抓狂的事情上头。

    「……那,阿德里安会喜欢他超过喜欢哥哥吗?」

    「哥哥就是哥哥啊?没有人可以比的……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哥哥吃醋了嘛……刚刚温斯特大师探望你的时候,你看他看到都把哥哥忘记了。」

    回想起早前两人对望时,那种胶着而凝固、彷佛不容任何人介入的气场,雷昂心底便怎么也难以释怀……只是木已成舟,坑还是自己挖的,他就算再怎么担心弟弟被抢走,也只能用「有温斯特大师在对阿德里安比较好」来安慰自己了。

    「好了,你身体还没好,早点睡吧!」

    「嗯。」

    看兄长探手熄了灯,阿德里安边应着边往哥哥怀里缩了缩,精致的小脸上却已是淡淡苦涩闪过。

    因为兄长连番出于无心之语、却一再正中了红心的言语。

    ──雷昂所未曾注意到的是:他最最疼爱的弟弟,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方才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

    而很多时候,回避这个动作本身……其实就已说明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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