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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午夜梦回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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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日,逸然一身素服跪在柳氏灵前哭着。靖王、聂群、宁儿、桂儿在侧,却无人相劝。逸然伤心曰:“娘,孩儿不孝。不能信守若言。孩儿辜负了母亲的心,孩儿不孝啊——”周凌凌止不住眼泪,跪在旁边搂住她泣曰:“别难过了,圣意难违,不是你的错。你看那蜡烛,虽然流着泪,烛火却那么高。娘虽不希望你进宫,却也很希望你幸福。不会怪你,只要你能好好的。你这样,娘会不忍心的!”逸然道:“或许娘真的不会怪我,可是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凌凌陪她难过着。

雯儿、霄儿跑进来,扑在逸然怀里。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凌凌站起来,走过一旁。逸然搂住他们哭来一阵。站起来将他们交在了靖王手上,曰:“姐夫,雯儿、霄儿聪明、懂事,就麻烦您了。”靖王颔首曰:“我会的。你放心好了,他们就住在我的王府里,我和你姐姐一定尽心尽力。”逸然叹了声云:“蔻儿、蝶儿一直都跟着他们姐弟,还叫她们跟着吧。这馨香苑原本是您的,还还给您。”靖王很不自然曰:“馨香苑还给你留着,哪天住烦了,还回来住几日,以皇兄对你的宠爱省亲不是难事。”逸然点点头。

六月十六,逸然被步撵接入宫中。礼仪诸如玉凤当日,见驾行礼、册封、拜见太后。大小事完已近午时。皇上赐了离紫宸殿较近的绫绮殿。逸然进殿都叫他们吃饭休息去,独自倒在床上发呆。渐渐地有些发晕,犯困迷迷糊糊睡去了。众侍女、公公也不敢去叫。戌时将过了,逸然仍没有传膳,本宫总管高旻急了;见宁儿、桂儿由娘家带来,想着她们亲厚些便求她们进殿相请。桂儿进去,却叫不醒逸然。

这时皇上喜滋滋过来看逸然,方知抱恙,忙传御医。御医替逸然诊了脉回云:“禀皇上:贵妃娘娘身体灼热,神昏谵语。四肢厥冷,脉细数,乃系肺卫之邪内陷心包,灼液为痰,痰热阻闭包络,清窍被蒙、需以清宫汤送服安宫牛黄丸,修养几日便好。圣上不必过于担心。”皇上点头云:“好,你去开方,煎药。”那御医去了。

皇上便守在身侧。不一刻,药来了。皇上试了药温,亲自相喂。亥正,皇上命宁儿、桂儿替逸然除了首饰,令众人退下。自己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逸然,这是他想了许久的洞房,却没有想过竟是这样度过的。轻轻握住逸然的手,回想着过往的一切。渐渐地他累了,缓缓地伏在逸然身畔睡了。

天近晌午,逸然缓缓醒来。看着满屋的侍女,太监,心中无限烦闷。一个粉衣宫女,正巧看到,忙道:“娘娘醒了,可好些了没有?是否传膳?”

逸然想起来些,身上竟连一丝劲儿也没有。那宫女很是灵秀,忙伸手扶着逸然坐起。另一个宫女取了靠枕,逸然才发现,自己秀发散着,就连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那粉衣宫女道:“娘娘,奴婢是这殿里的掌事宫女,叶琴娘。娘娘有什么需要,可吩咐奴婢去办。”

逸然“嗯”了一声:“我……这是怎么回事?”

琴娘云:“回娘娘的话,首饰是宁姑娘帮您除的,衣带是皇上亲自替娘娘解的。”

逸然闻言柳眉紧锁,面沉似水。琴娘一见心知这位娘娘不开心了,却不知错在哪里,不敢多言。

桂儿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来,看到逸然的神色,将粥、菜放在了桌上。浅浅道:“娘娘,奴婢早上进来时,皇上正伏在娘娘的腿边熟睡,想来是累极了,坐在床边就睡着了。娘娘昏睡了一日,该是饿了,奴婢端了些清淡的,娘娘略吃些儿吧!”逸然闻言这才放松,点了点头。

逸然粗粗地吃了些,刚要躺下;宁儿进来伏在逸然耳边道:“娘娘,徐将军……他在墙外守了一夜。”

逸然微微皱了皱眉。宁儿云:“将军听说娘娘昨晚召了御医,不放心。所以一直守着。”逸然思量了许久,云:“你告诉桂儿,我不许你和桂儿再接近他。”

宁儿不解:“可是……”

逸然道:“我已经是宫眷。要断,就要彻底,不然会害死他。”

宁儿仍道:“如果将军不肯回怎么办?”

逸然强作心硬道:“等地死了心,就会走了。”

皇上来了,一身红袍,满面春风。看来在他眼里:这才是他的婚礼,一见逸然斜倚床头半躺半坐着。高兴地走过去,连逸然的君臣大礼都免了。一屋子侍婢跪着也不理。直管坐在床边说话。

逸然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淡淡云:“她们还跪着哪?”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平身。”众人方起,退至一边。

李漼又道:“你看着好了许多。”逸然并没有回答。皇上看她待理不理的,便不似方才那么开心了:“徐海音守在外面,你叫他进来吧!”

逸然冷笑曰:“我是内眷,他是外臣多有不便。叫他回吧。”

皇上愣了一下,笑云:“真的不见?”

逸然便躺下了。皇上笑云:“聂群,告诉徐将军贵妃大安了,叫他回吧。”聂群应声去了。

皇上又问:“用过膳了吗?”逸然吁了口气,依旧没有说话。皇上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琴娘忙道:“娘娘刚用了些清粥小菜现下病着,怕是累了。”

皇上点头道:“好。你们去吧。把门带上。”众侍者去了。皇上不悦道:“你既然已经是朕的妃子了,就不可以再想别的了。”

逸然抬眼看着他,一汪清冷:“臣妾不是一直在安守本分么?”

李漼气云:“难道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逸然豁地坐了起来,一偏头道:“您还要我怎样?夫妻之实不早就有了?”

“你——”皇上气得脸色铁青,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朕不走,你别想这气走了朕,好去想他!”走过去抓住了逸然的手臂,才发现手腕上数不清的伤痕。他吃了一惊,皱起眉头道:“这怎么回事?”

逸然冷冷的抽回手,并不回答。皇上重新坐在床边,平静了许多道:“你恨朕?”

逸然淡淡道:“没有。”

皇上不信:“那为什么会这样?”

逸然依然很平静:“肉体上疼了,心就没有那么痛了。”

皇上好低落,长长地吁了口气:“朕不希望你留下那么多伤痕,等你病好了,朕会叫御医替你治愈所有可治愈的疤痕。”

逸然起身下榻,幽幽道:“随你吧!”

皇上拉着她坐下道:“你知道吗?朕虽有几个妃子,却只把昨日当成大婚,朕从心里希望你可以接受朕。”

逸然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可不可以放下海音,重新开始。

皇上黯然道:“朕知道要你马上回答有些不可能。即使答应了,也不是朕想要的。朕饿了,叫人传膳吧!”逸然命人传膳。

用过午膳略歇了歇,玉淑妃和乐妃相伴而来。皇上在内阁歇着。逸然披了件大氅由桂儿扶着出来。玉淑妃和乐妃上来参拜。逸然还礼请她们坐了,宫女儿们奉上茶来。

玉凤叹了口气曰:“绕了一圈儿,你还是进来了。可见是命,谁也没办法。”

逸然也叹了口气,略带打趣:“倒是我们几个的缘分。”

乐妃闻言笑云:“可也是你的福分呢!一进宫便是贵妃,听说你人未进宫就有了恩宠,我们可是至今无缘的。”

逸然面色转冷,不欲言语。乐飞忙道:“臣妾无礼,娘娘莫怪。”

逸然站起来道:“不怪你,命啊!”自个儿走到窗前,由于身子未愈,有些儿站不稳,宁儿、桂儿忙扶住。却见倩妃笑着进来道:“姐姐也来贺你了,可不知妹妹是喜的病了,还是愁得病了?只可惜了徐将军的一往情深了。”

逸然不悦,侧目,冷冷的盯着她。玉凤喝道:“住口。倩妃以下犯上,难道连宫规也不惧了?”

倩妃恼羞成怒指着鼻子道:“呸!三个草包,竟也在本宫面前托大?”

玉凤并不甚怒,嘲笑云:“草包不草包的。我们都比你品阶高眼睛里长了蒜苔,你也高不了。”倩妃气炸了,喝了声“你——”。再说不出话来。

乐妃只在一旁笑着。逸然则冷冷的去卧榻上躺着,懒的理她。倩妃气急要打玉凤。却听里面喝道:“住手。倩妃无视宫规,掌嘴二十。高旻掌刑。”玉凤、倩妃、乐妃方知皇上在内阁休息,忙参驾。

高旻不敢相违只道了声“娘娘包含”二十个嘴巴打得倩妃跟个猪头似的。倩妃含着泪,仍得磕头谢恩。皇上却余气未消云:“倩妃不贤,不知礼数,降为昭容,废除封号‘倩’。”

倩妃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盛怒只得谢了皇恩,委委屈屈出去。皇上找地方坐了笑问:“玉凤,你那句眼睛里长蒜苔是怎么回事?”

玉凤笑云:“不是人常说:眼皮薄如蒜皮么?长急了不就蒜苔了吗?”在场的人闻言都笑了,就连郁郁寡欢的逸然也笑了出来。

皇上仍是不解:“朕却没听说过。那是什么意思?”

玉凤云:“是我们乡间的话,就是说见不得人家好,眼热的不行。”

皇上笑道:“好。比喻的极好。”

玉淑妃、乐妃又说笑了一阵告辞走了。殿里只剩下皇上和逸然,逸然仍懒懒的歪在榻上。皇上挨着她坐下,看着她秀发披散,不饰朱华。石青色中衣,不觉心猿意马,想去亲近她。却见逸然目光如电,冷冷地看着自己,收了心意,扫兴曰:“你休息吧,朕晚上来看你。”逸然起身行礼,皇上摆手免礼,走了。

却说李昭容这边自然恨的牙根儿疼。拿几个下人出气,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思云道:“女婢听说:贵妃娘娘进宫前,皇上曾下旨废除宫里所有娘娘,就连皇后也要降位为妃,亏了太后才没有施行。不然她就是皇后了。主子怎么还招惹她啊?”

李婉青气地脸色铁青,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骂云:“你早干嘛去了?看着本宫成了这样才说,来人将思云拉下去重责四十。”

下人们来拉思云,那思云眸光清冷,微微凝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竟自己跟着去了,似乎并不在乎。

李婉青见状更是气得冒火,几个下人忙拿冷毛巾来敷,也被她打了出来。

天色晚了,下着小雨,逸然独自临窗而立。心里也似这天气般闷闷的,忍不住又想到了海音。昔日的欢笑维护桩桩件件都那么刻骨铭心。从衣内取出那只香猪佩,仍是那么香气怡人;笑容仍是那么甜;在她的心里却是那么痛。抚摸着香猪,不觉摇头叹息。

皇上来了,带着乌泱泱一堆人。逸然转身接驾,那是无可避免的。皇上伸手相搀,逸然不敢太违。他是皇上,只好由他拉着。皇上令人退了出去,看着逸然颈下香猪,半晌,很不自然道:“是他送你的?”

逸然点头。皇上冷笑一声:“到底是心有灵犀了。朕进来前在院外见他也在摆弄着一个这样的猪。它们是一对的吧?”

逸然“嗯。”了一声。皇上拿了件外衣替她披上道:“整理一下,朕陪你去见他。”逸然不解的看着他。

皇上很不开心道:“朕与他一处长大,不忍心看他那样儿,一天一夜没动地方儿了。”

逸然从心里感激他:“谢谢。但臣妾不能去,会害死他的!”

皇上冷颜道:“有朕在侧,谁敢妄言?”逸然福了一福去更衣了。

片刻,出来,二人不带任何人出了院子。在拐角处,徐海音倚着墙抚摸着那只香猪。李漼、逸然来之近前,海音忙以君臣礼相见。

逸然打心眼儿里不自在。是啊!早已不是从前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了回去。皇上让海音起来,长吁一声,远远的走了几步,背对着他们。左右无人,逸然望着背向他们的皇帝,缓缓道:“他是个好人。”

徐海音看着她无话可说,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逸然柔柔道:“我已经是他的妃子了。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做到一个妻子应做的。所以我们也要忘记过去。你回吧,令尊、令堂会担心的。”

海音看着她,俊朗的脸上也挂了泪痕。良久,沉沉道:“一个人的爱,若能想放就放,那就不是爱了。你真的放下了么?”

逸然不敢看他,心里痛痛的,似在流血。强忍着云:“会的。”说着从颈下缓缓地摘下了香猪递了过去。海音没有接,依旧看着她,他知道她有多痛,他也知道该放手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各自还有多久才能不痛。

逸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既然这样,我就把它收起来了。朋友一场,留些东西也算正常。”徐海音拿起逸然手中的香猪佩仍替她戴上,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滴着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眼看着等在不远处的皇帝,向逸然行了一礼云:“微臣告退。”说着也不待逸然回答,转身走了。

逸然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皇上默默地走过来……

逸然终于忍不住伏在皇上肩头哭了。皇上伸手搂住她,他第一次感到了他和逸然的距离;是那么近,却又那么渺茫。似乎可以感到了夫妻的感觉;又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夫妻的感情。竟不似逸然入宫前的欢愉了。逸然哭了很久,方止住悲声。皇上才陪着她回了绫绮殿。二人依旧同榻,合衣而眠。

徐峰出了皇宫,在大街上游荡着。他怎么也想不通,逸然怎么就那么心志一定的要跟着皇上。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啊!她也不是一个可以将感情轻易抛洒的人;可为什么自己可以不计较她和皇上的事,她仍不肯跟着自己呢?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如此憔悴?海音的心像被什么揪着般的疼。

恍惚间,他回到了徐府。一头栽到床上,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他情愿在宫墙外守着那份儿不可及。徐夫人来了,带了些饭菜。海音懒得动,徐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心疼地什么似的。坐在床边抚摸着海音道:“难过就发泄出来吧!别憋坏了。”

海音伤心的情绪有些失控:“娘,峰儿也知道该放手了;峰儿也知道她不属于我了;可我就是放不下。听着她病了,我就想守着;听着她哭,我就想安慰她。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嫁给皇帝了?她真的就那么放得开?孩儿到底是哪儿错了?她就一去不回头了。”说着扑在了秦氏怀中。秦氏静静地听着,满腔关爱化作声声叹息。

徐定邦进来了,一把扯过海音骂道:“堂堂七尺男儿,为了一个女人,成了什么样子?明日老夫替你约了楚王的千金惠颖公主。她文武双全,与你年岁相当……”

海音没等徐大人说完便云:“不去。孩儿娶不到逸然,也不娶别人,任她如何品貌,都不要!”

徐定邦气得脸色发白,抬腿一脚踹在海音腹部。徐海音结结实实吃了这一脚,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秦氏心疼地扑上去搂住独子哭道:“老爷,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心里难过,你就不能体谅他一回吗?”

徐大人怒道:“他喜欢的是当今的贵妃娘娘,再不收性子是要祸灭九族的。老夫今日踢坏了他,也只是伤,若不叫他收收心,丢的可是性命!他若是死在战场上,老夫无话可说;他若死在这件事上,连祖宗的脸也一并丢尽了。还得背上一个欺君的名儿,有子如此,老夫宁如没有。”

海音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秦氏扶他坐了,一直哭着,徐海音一句话也没有。徐定邦道:“夫人你劝劝他吧!”说完气冲冲走了。徐夫人却不忍说什么,安排他躺下,也走了。

这几日,逸然身上大安了,却仍简单挽个髻儿,穿一身浅绿有气无力地闲坐着发呆。

琴娘来报:“兵部尚书郎徐大人的夫人求见。”

逸然方打起了些许精神,道了声“有请。”琴娘去了。稍待,引了秦氏进来。行过君臣礼,分宾主落座,上了茶。

逸然开口动问:“许久不见,伯母安好?”

徐夫人听她的话心里阵阵酸楚。然,君前不可失仪。忙欠身道:“娘娘贵为君上,臣妇岂敢当伯母二字?折煞臣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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