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到永康开教师会 去厂街住书记家 (第2/2页)
史老师说:“他是永康辅导区主任,叫李润。他爱人熊老师,有神经病。”李主任主要是讲教学方面的事情,还讲了放农忙假,要由区里统一安排,下队的同志都一定要教一首歌:《我是中国人》;还要教唱《毛主席语录歌》。廖文刚看这教室里,班卡村小的8位教师都来了。教室里坐着五十多位教师。有十来个女教师。像他这样年轻的人,不过五六个。穿军服的,只有他一个。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女教师,长得十分健壮,像运动员。听她和别人说话,是成都腔。
廖文刚问:“老师,也是四川的?”“成都的,老乡,哪里的?姓啥子?”廖文刚回答了她,并问她的姓名,知道她是永康农场的教师,叫欧阳锦柏。李主任讲完话,大家还报以热烈的掌声。李主任还请杨校长念了这次农忙假教师分配名单,廖文刚听清了,他被分到班卡的厂街。最后,杨校长说:“请沙老师教歌。”这位沙老师,个子瘦高,长得黑凛凛的,石老师说是傣族人。他先教《我是中国人》。声音高亢,节拍也准。廖文刚颇有音乐天资,一会儿就学会了。那歌词的头两句是:“我是中国人,毛主席共产党领导我们。”教了十来遍,大家也都会了。沙老师又教了“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廖文刚边唱边感到了音乐的神奇,毛主席语录居然也能唱。
晚餐,集体开伙,都在永康饭店吃。史以举个子不矮,长得横厚,声音洪亮,逢人就问好握手,笑容可掬。开饭前,他用餐厅的抹桌布把每张桌子都抹一遍,直抹得油亮亮的,然后帮服务员端菜端饭,饭后又抹桌子,扫地。只听施主任对杨校长说:“你们学校出了这样一个活雷锋啊。”杨校长小声说:“施主任看得起,那就和你们的廖文刚换好了。”“我的可是大学生,他呢?”“社会青年。”廖文刚吃完饭,就和班卡的其他老师一起,逛永康街去了。第二天,廖文刚又和大家一起,跋山涉水回到了班卡。
经过班卡时,廖文刚顺便到邮电所,看有信没有。还没有爬完楼梯,就听老吴说:“廖老师,没有你的信。”廖文刚说声“老吴好”,就转身下楼穿过公社回学校去。廖文刚走到院子中央,就见书记吴世文和社长周双柱从门外进来。两人都长得中等个头,健壮结实。吴书记总是一身毛兰布衣服,方正的脸,显得和蔼可亲;周社长是转业军人,终年一身军服,轮廓分明的脸,显得精悍。“廖大学,开会回来了?”公社干部都这样叫他,因为这个公社还不曾有过大学生。廖文刚说:“吴书记、周社长好。农忙假,我分到厂街,要搞一个月,厂街怎么走?”
吴书记喜出望外地说:“分到厂街?我就是厂街的,就住我家里!明天我领你去!”周社长说:“廖大学,怎么不分到我们放马场去?”廖文刚见书记、社长那么真诚热情,就说:“下次,我一定来!”这时,一个中年汉子汗流满面地跑了进来,高喊:“周社长,我们队出事了。”“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穆队长,来,到办公室慢慢说。”穆队长边跟着周社长走,边说:“七八家人闹着要搬家。”“农忙时节,搬什么家!”“两个疯婆子和那个疯汉子,都说六月二十五,有天兵天将下降到我们小寨的山头上,不离开的人,都得死。”“疯子说的话大家也要听?”廖文刚问。
吴书记拉着廖文刚的手说:“文化少,就迷信多,你到厂街,特别要抓好文化室,教歌教字,组织大家读报读书。”廖文刚说:“行。社员,有没有兴趣?”“兴趣高得很哩,你下去就知道了。”
廖文刚回到学校洗漱完毕,张必双进屋来说:“廖老师,我们要分别了。”廖文刚站起来问:“怎么回事?”“我调到芒角小学去了。”“那里更好些吗?”“不,我的那位在芒角供销社。”廖文刚说:“祝贺你!祝你们幸福!”廖文刚就帮着张必双收拾床上用品和衣服书本,装进一个大包。收拾完毕,张老师说:“以后一定到芒角来玩。”廖文刚紧紧握住张必双的手说:“感谢你!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班卡朋友,又同室同床了三个多月。我以后一定来看望你和嫂子。”廖文刚一直把张必双送到校门口,才挥手而别。
廖文刚有了自己的专有宿舍了,于是重新铺床。他的床单,就是一幅白布,是单人床的,部队都没有枕头,只是把棉裤用包袱皮包好,就算是枕头了。蚊帐,也是部队的单人小帐。他按照部队的办法,把蚊帐一头固定在墙上,对面横拉背包绳(因为没有买到铁丝)睡时才扯。收拾好了,他看了一眼,把折得四棱四线的被子放在中间,还过得去。宿舍就绪,就做明天的准备工作。他找出抄有许多名歌的本子、《毛主席语录》、《白居易诗选》、手电筒,放在军用挎包里。然后就看《史记》。
第二天,一起床就把行李捆好,7点钟吃过早饭,老师们互道再见后,各人就背着行李下乡了。廖文刚背着军用背包,肩挂军用挎包,一身半新旧的军服,脚上军用胶鞋,到了班卡公社,吴书记一见,说:“好英俊的战士!”周社长端详了一阵说:“是从正规军出来的!”廖文刚说:“那还有假!军人出身嘛,就是这样的!战士要下乡了,两位首长,请吩咐。”廖文刚还做了个立正姿势。周社长说:“最不方便的是下面没有厕所,只能满山屙野屎。”廖文刚吃惊地问:“为什么不挖一个?”吴书记说:“一是习惯了,自从盘古开天地,这里就这样,本地人可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更重要的是,这些地方,地广人稀,种的都是懒庄稼,从不施肥,粪便堆积起来,还不好处理哩。”廖文刚说:“那我得先上厕所。还得再买点手纸。”“行啊,我等你。”吴书记说。
吴书记在前,廖文刚在后,向厂街进发。过了班卡街拐向小路走,不到三里路,过了一个垭口,就看见下面半坡上横着一个不小的寨子。吴书记说:“这就是厂街,我的家在中间。”廖文刚看这寨子,背后是连绵的群山,寨子的前面和左右两边都是向下倾斜的大土坡。大到什么程度?下面看不见底,左右看不到边。而这些土坡又起起伏伏的,在这起伏中就留下了许多田地。吴世文说:“全是好土,地里不容易找到一块石头。滇西这地方,可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
”
他们走了四五里地,到了寨子门口。芭蕉掩映,屋舍俨然,鸡鸣狗吠,牛叫马嘶。廖文刚说:“吴书记的老家很富庶嘛。”吴书记说:“听老人们讲,这里办过银厂,是一条大街,现在人们吃穿不愁,就是没有文化。”“吴书记读过多少书?”“读过两年私学。我看见你这样的大学生,心头就佩服,那得读多少书啊!”廖文刚说:“以后,读书人会越来越多;将来,人人都会是大学生。”吴书记说:“我们大家努力,争取这一天早点到来!”
廖文刚随吴书记进了寨子,这寨子中间有一条大路,把寨子分成上下两边。两边的房子,参差错落、鳞次栉比,各有三二十家。吴书记指着进寨的第一间竹瓦土墙房子说:“这就是文化室,可坐五六十人,你晚上就在这里教歌教识字。这里的适龄儿童,还有一半在家里放猪放牛,不能到学校读书。办好文化室,晚上扫盲,是现在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廖文刚说:“吴书记的这个想法切合实际。”他看这文化室,有一个教室那么长,但没有教室那样宽,门关着,还上了锁。
吴书记把廖文刚领到队长家。队长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这么早哇!”吴书记说:“不早点,你钻进林子里去了,到哪里找你?”队长说:“吴胖子才最爱钻林子。”吴书记介绍说:“夏队长,外号大喇叭,他一叫,全公社都能听见。这是廖老师,新来的,廖老师就住我的家里,廖老师来,主要是督促春耕,宣传政策,把文化室活动搞起来。”吴书记介绍时,两人都点头致意。
廖文刚见这夏队长壮得像座小山,他端详了廖文刚一会儿说:“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又这么眉清目秀,看厂街哪个姑娘有福气。”吴书记说:“军校毕业的大学生哩,哪个姑娘,他看得起?”廖文刚羞红了脸说:“不是看不起,我年纪还小,不说这些。”队长问:“廖老师多大了?”“21岁。”“不小了,十五岁当爹,十三岁当娘的,有的是。”吴书记说:“那是解放前、没有文化的人。”廖文刚说:“夏队长,多支持。”大家闲聊了一阵,廖文刚了解到,这个队的人口有211人,土地,有田350亩,地880亩。人平6亩多。吴书记说:“春种秋收,忙一个月都还忙不完。”夏队长说:“我们对国家的贡献可不小呀,户平8564斤!”廖文刚很吃惊:“这么多!真有这么多?”吴书记说:“到秋收时,你来看,每天全队人搬,所有的牛马驮,一个月还运不完!”廖文刚说:“我代表吃国家粮的人感谢你们!”
告别了夏队长,廖文刚跟着吴书记到了他的家里,宽阔的石头阶沿,土墙,木瓦,吴书记的爱人,大个头,蟠桃脸,大手大脚大眼睛。一见面就笑声朗朗。吴书记的母亲,六十开外,身板硬朗。慈母般地笑着,吴书记的兄弟,只有十七八岁,腼腆得不敢抬头看人。吴书记只有一个女儿,十岁,个头不矮,身材像松树般的粗壮,看上去有十四五岁,正要上山放猪。吴世文说:“梅英,见了老师也不喊!”那女孩问:“他是老师?没见过。”廖文刚说:“吴梅英,可是一个大词人哩。不在班卡完小读?”吴梅英迟疑地看着廖文刚:“我在大寨小学读。什么瓷人泥人,我长得不白净。”廖文刚大笑起来,说:“词就相当于现在说的诗,句子是长长短短的。词人,就是很会写这种诗的人。”吴梅英说:“我会读,不会写。”廖文刚说:“将近一千年前,就有个吴梅英,很会写词。不过,他是一个老公公。”“吴梅英是一个老公公”,吴梅英笑着赶着牛羊上山去了。
吴书记房子的布局和滇西一般人的差不多,阶沿很宽,靠门有石头水缸,打开门,中间是堂屋,堂屋里正中贴着毛主席的画像,墙头还用木板搭了一个半截楼,堂屋的右手边靠墙是灶,左手边是饭桌,堂屋的两边各有两间屋,左边住着吴书记夫妇和女儿,左手边住着他母亲和兄弟。这就是正房。两边都有厢房,左手边堆柴和劳动工具,右手边关着猪鸡羊。家里养了3条狗,见了生人也不咬,只是嗅嗅,就摇着尾巴走开了。
吴书记的家右边是人家,左边是一片林子,前边是一大片芭蕉林。吴书记因为来客多,堂屋靠左墙安有一张床。吴书记给廖文刚接下背包,放在堂屋的床上。给全家人说:“廖老师是我们公社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四川人,到过北京,要在我们家住一个月。”吴嫂说:“怕照顾不好哟。”廖文刚说:“吴嫂放心,军人出身,什么饭菜都能吃一肚子,什么样的生活都能过得愉快。”吴大娘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就要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