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等通知弟兄情谊重,离茅舍母亲嘱咐殷 (第2/2页)
这一天,是研经的逢场天,廖文刚和中伟一起,到了邮局,拿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他看橱窗里还摆着陈学文、龚淑华、钟同、沈光武、董伯才、王绍全、殷正清、刘里先的录取通知书,就心花怒放地往家里跑。一进院子就高喊:“妈!我考上井研中学了!”
白翼坤、邱云霞、万大嫂一家,文刚的妹妹、弟弟一听见,都涌出来争着看录取通知书。
白翼坤把录取通知书捧在手里说:“我的老三,哪里都能考起!”
亲人们大都不识字,也都凑过头来细看,几行小字,一颗大红椭圆章。端详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满足地赞叹着离开了。
高兴之余,白翼坤就马上着手给廖文刚筹措入学用品。被子蚊帐席子面盆,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忙了三天,总算把一个孩子独立生活需要的都准备好了。
廖文刚这几天,尽量地找事做、和两个小兄弟一起玩。他明白,他一离开,家庭劳动的担子就落在只比自己大一岁半的中伟二哥和比自己小两岁多的四妹春晴的肩上了,和两个小兄弟一起玩的时间也不会多,他要在这几天尽够自己的能力。
廖文刚还领着国忠祥宁到了王玉容的院子里。这一家人,和廖文刚家大人的关系好,小孩子的关系也好。老爷爷王青山,已经满头白发,老奶奶也是一头银霜。王大叔名叫王少午,和王大娘都是五十上下的人。这一家四个大人,却只有王玉容一个孩子。一家人当然爱如珍宝。这时的王玉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个子健壮高大,满头浓发,扎成两根粗大的辫子,对人总是满脸笑容。她比廖文刚高出一头,她和廖文刚走在一起,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是同班同学。
这一家见了文刚三兄弟,王大叔忙抬出小凳子,王大娘忙抓出花生。廖文刚接过来,连声说:“多谢大娘!”就把花生分给国忠、祥宁吃。祥宁不会剥花生,王玉容就剥给他吃,还说:“好乖,我有这么一个弟弟也好嘛!”王大娘叹口气说:“我哪里比得上廖幺娘的命好啊,看你们六姊妹,一个赛一个。”
王玉容也叹口气说:“你这么小,成绩又这么好,以后远走高飞,哪里还认得我们这些背太阳包过山的人啊!”
廖文刚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我回家来就一定来看你们,以后真有了出息了,一定请你们一家去成都北京上海玩!”
王爷爷笑得合不拢嘴说:“那我得请阎王老爷高抬贵手,让我活到文刚儿有出息的那一天!”
王少午说话,总爱乱加一个“把”字,他说:“把,我一定能盼到这一天!”
廖文刚离开的时候,对大家说:“爷爷、奶奶、叔叔、大娘和姐姐,都保重!以后我们一定都会一天比一天好!”王家一家五口人,都走出门来,一直把廖文刚送到大路上。才挥手而别。廖文刚感受到这浓浓的乡情,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辜负乡亲们的厚望。
回到家里,廖文刚见自己的母亲正和廖发祥、万大嫂一家在看廖仕兵寄回的照片。看见廖文刚回来了,万大嫂说:“三老辈,快给我们读一下长安儿写回来的信。”廖文刚说:“好。”他先看廖仕兵的照片,是坐着照的,厚厚的棉帽棉衣棉裤,方正的脸,显得很有精神。廖文刚知道,廖仕兵是去年八月份参军的,现在在西藏当兵。廖文刚接过信,给他们念了一遍,只是问他父母亲身体如何,生活怎样,一点也没有说西藏的情况、军营的生活,说自己只说了一句“一切都好,不必挂念。”廖发祥听了后说:“在军队,有吃有穿,挂念什么。”万大嫂却说:“天遥路远的,挂念也没有用。”
白翼坤说:“人隔得远,信也就只有这样写。就比如登在报上的,都是好消息。说哪天病了,哪里痛了,有什么用?让家里人心焦。”
廖文刚问:“我要是给家里写信,也只说好的吗?”
白翼坤想了想,说:“男子汉,要提得起,放得下,一切事情,自己处理。自己实在处理不好,就找老师。离开了家,独立生活,父母亲起不了什么作用,遇到事情,三思而后行,处事要占住理,说话不能伤人,和气生才,给人方便,自己方便。”
廖发祥说:“你敬人一尺,人家敬你一丈,忍得气,让得人,吃得亏,人家就喜欢和你打堆。”
万大嫂说:“三老辈,还要你教!脑壳又聪明,样子又乖,做事不慌不忙,讲理讲法的,人见人爱。”
白翼坤说:“老三是不错,还要注意修养。话怎么说,事怎么做,关键是要心好,孔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说,要将心比心,自己不乐意的,就不要加在别人身上。”
廖文刚说:“谢谢发祥哥、万大嫂和妈妈,我一定记住这些。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好娃娃。”
闲处光阴易过,眼看到了1957年8月29日,廖文刚要离开家到井研中学报名读书了,白翼坤鸡叫就起了床,做好了饭菜,才喊孩子们。等他们洗完脸、吃过饭,就指挥文刚穿上洗干净了的衣服,收拾行李。春晴、国忠也过来帮忙,刚两岁的祥宁也跑来跑去,想帮三哥做点事情。
一切准备就绪后,翼坤说:“你才12岁,本来应该大人送你去报名的,家里只有七大八小的,我抽不开身。只有你自己去了。读书,要努力,一家人可都盯着你的;离开了家,一切要靠自己动手,不要懒;力量用了又会来的,不要怕出力;自己的事,大家的事,都要努力做好。要遇见许多的人,要容得人;要遇见许多的事,要处理好。胆要大,心要细,心要好,对人要厚道,要逢恶不怕,逢软不欺,样样都要占住理。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自己越是得行,越要谦虚,越要努力;山有顶,树有颠,学问没有边。’”
廖文刚说:“我一定按妈妈说的做。”
白翼坤又从怀里摸出纸包着的户口迁移证、粮油关系等说:“这都是前几天,你文辉大哥回来给你办的,这些证件,要揣好;到了学校,先去交费,交这些证件。还剩一元钱,不要乱花;生了病找医生才能用。”
文刚接过,放进上衣口供里,扣好扣子,点着头说:“妈妈,我晓得。星期天我就回来帮着妈妈做事。”
春晴说:“三哥回来,我就和你抬水。”国忠说:“回来给我逮小鱼鱼。”祥宁说:“三哥抱,三哥抱!”文刚都点头答应着,把祥宁抱起来,亲了亲。
“廖文刚,走了!”大路上传来了钟同的高喊声。
廖文刚答应着“来了”,放下祥宁,背上行李,挎着书包,上路了。母亲、中伟二哥、四妹春晴、五弟国忠和么弟祥宁簇拥着文刚走到家门口竹林外。只见钟同正背着行李,在指路碑处站着等。
文刚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不要送了!”
白翼坤说:“离开了家,一切都得靠自己;上了路,每一步都是在奔自己的前程,千万不要大意!我和弟妹们都盼着你有出息。我们白家是书香门第,你舅父、四姨都是教师。你看看,我们的房子好破,弟妹们穿的什么。”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到了大路边上。廖文刚心里发酸,说:“我晓得。妈妈,小弟小妹,都不要送了!”廖文刚走到大柏树下,回过头来,看着抱鸡婆般的茅屋、如烟如雾的竹林,看着站在竹林下的母亲、二哥和弟妹们,挥着手,高喊了一声“再见了!”就大步向前追去。
虽然满脑子还涌动着竹林茅舍和亲人们的音容笑貌,但廖文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踏入了新的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