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逼宫(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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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声接连响起,七贝勒亲自下达命令,毁掉了他督造的归化新城。
说不心疼是假的,但钟济海带回的警告,和八福晋没有按时回来的事实,都让他不能再继续犹豫了。
多布就站在他的身旁,虽然战火蔓延,低沉可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
“老七,你要做好准备。如果太子真的,此刻在行宫里,对皇子们大开杀戒,你,就是离皇位,最近的阿哥。”
七贝勒没有回答,但是下令,加快了炮击的频率。
隆科多从来不怕七贝勒强攻。在他眼中,七贝勒是个白痴。只会老老实实地被欺负,从来不懂得还手。直到亲眼看见,新城的大门,被火炮轰出了一个大窟窿,对面的军队,向前急速推进,隆科多才感到危险,紧急叫来一个心腹,过去谈判。
“去了,先大声质问:‘七爷是要造反吗?太子殿下、皇上,和太后娘娘,若有半点差错,七爷担待不起。’然后让他去了盔甲火器,独自进行宫里来谢罪。”
这人赶紧答应下来,换重甲出城去谈判。隆科多用望远镜紧盯着,眼看他骑马逐渐接近敌方前阵,冷不丁被一支箭,直射面门,翻身落马,恨得把望远镜都给摔碎了。
“这箭法没有别人,一定是敦多布。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隆科多抓着头发,终于又想出一个主意,急忙吩咐手下。
“去,把八阿哥带来。他敢杀我的使者,总不能连皇子也杀了吧!让八阿哥去传信。还有,去把八福晋也抓来。”
跟着隆科多干的人,无非图一个太子登基后,荣华富贵,没有几个在拼命守城。再加上行宫里没有重炮,只有些带出来打猎的轻便火枪而已,禁卫们根本无法长时间坚守在城墙上,抵御攻击。隆科多收缩兵力,打算进行宫死守。
他一走,多布和七贝勒立刻占领了城墙上的制高点,对行宫里的情况,仔细进行观察。
对照着行宫的施工图纸,七贝勒焦急地挨个院子张望,希望能尽快发现,和八福晋约定的黑烟升起,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行宫的上空,晴朗无云。
“姐夫,你怎么想?咱们直接冲进去?”
“不,再等等。我相信八福晋。她是个狠角色,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老实待着,任由隆科多摆布。”
于是两边暂时停火,多布和七贝勒这边,指挥手下重新给火枪填充弹药,为下一轮进攻做准备。
而隆科多和太子这边,则陷入了深深的内讧。
太子主降,放弃一切,和七贝勒握手言和;但隆科多坚决不同意,认为还可以凭借手里的人质,再坚持几天试试看。
激烈的争吵过后,隆科多干脆出其不意偷袭,将太子打晕,搜出了他从大学士那里,骗来的玉玺。
“太子爷不想当皇上,多得是人愿意当。我反正是不会回头的!”
隆科多知道,留给自己,可以预备后路的时间,不多了。
他只有一个活命的办法。
那就是,推举一个,一定会饶恕他的皇子当新皇帝,然后获得特赦。
答案,显而易见。
那就是,有联手约定的四贝勒。
其他的,他早就得罪完了。
隆科多从太子的箱柜里,翻找出一封圣旨,上面原本写的是,传位于太子的康熙‘遗诏’。隆科多毫不犹豫地将原本的纸张撕下来,仿照那上面的格式,重新写了诏书,只把传位的地方改了,改成四贝勒的名字,再把刚伪造好的诏书,用玉玺加盖,粘合在圣旨的黄绫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准备逃亡回京。
皇上,很快就会驾崩。
隆科多不是吓唬皇子们,太子给皇上喝的是慢毒,昨天又断了水,今天早上,连脉都快要摸不到了。
除非华佗在世,否则,救不过来的。
正是焦头烂额,顾头顾不上尾的时候。隆科多本打算接下来,去劫持太后,然后先所有人一步回京,以太后的名义,强推四贝勒登基,但一切都太迟了。
行宫里突然,燃起十几处大火。
黑色的浓烟滚滚,熏得人喘不过气。隆科多身边的人,看势头不对,稀稀落落跑得差不多了,只有十几个留了下来。他知道光凭这点兵力,根本逃不出去,更别说带一个体力衰弱的老人。
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
隆科多把心腹们都聚集在院子里,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听好了,这回要是成了,我保你们每人,至少一个国公的爵位。要是不成,都得千刀万剐,株连九族。那个八福晋呢?”
“头儿,她跑了!屋里没人!”
“什么?”
隆科多很想骂两句,但是没有功夫可供浪费,他选择快速跳过这个尴尬的话题。
“算了,不找了。我带太子,去皇上的寝殿。你们把太后抓来,咱们死守住这三个人,绝不会有人敢进屋。咱们耗到皇上驾崩,就有胜算。”
计划刚刚制定完成,行宫里已经四处响起喊杀声,应当是七贝勒带人冲进来了。隆科多背起太子一阵狂奔,好不容易赶在七贝勒前头,控制住康熙的寝殿。
他们前脚关紧大门,后脚就有火枪射碎了寝殿的玻璃窗,飞溅的碎片刮伤了好几个隆科多的手下,疼得他们哎呦乱叫。
看样子,去劫持太后的人,即便得手,也来不及进来了。
沮丧的隆科多,维持住仅存的冷静,先去检查了康熙的状态,看他依旧是进气少出气多,一副灰暗的面色,这才感到一丝安心。
就是需要这个状态,最好,更虚弱一点。
虚弱到,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他手里的假诏书,才不会露馅。
剩下的罪过,往太子身上推就行。
隆科多摸了摸靴筒里的匕首,坐在康熙的床前,视线在昏迷的太子、病重的康熙之间,反复来回。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为自己喊冤。
随着时间流逝,枪声慢慢停止,寝殿外的激战,显然已经告一段落。
七贝勒的声音,在墙外响起。
和平日里不同,这次,他底气十足。
“隆科多!我奉太后娘娘的懿旨,带兵前来护驾。识相的,放下刀枪走出来。汗阿玛若有半点损伤,你,还有佟家,万劫不复!”
说完这些,殿外的七贝勒,停顿片刻,等候里面的回答。
长久的沉寂。回荡在行宫内外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刚刚获救的十阿哥顾不上休息,咬牙切齿地站在七贝勒身边,催促他行动。
“七哥!你听弟弟一句。隆科多晌午那会儿,跟我们说,汗阿玛看着不大好。你看看十三,他脸上还有当时留的泪痕。你不进去,汗阿玛照样凶多吉少。倒不如赌一把,进去了,让太医给汗阿玛治一治,说不定还有点盼头!”
七贝勒的目光,在身边的兄弟们身上,挨个掠过,然后直接面对着多布问话。
“姐夫,你看呢?我是想,问问太后娘娘,再做决定。”
九阿哥见缝插针,上前一步,怂恿七贝勒进殿。
“五哥去照顾太后娘娘了,我这就派人去问他。七哥,我用项上人头向你保证,太后娘娘回话准说,一切凭你定夺。咱们能等,汗阿玛等不得啊!”
多布正靠在墙上休息,看情形对自己有利,没有继续用言语攻势逼迫七贝勒。
“我也觉得,得听太后娘娘的意思。不过,是不是让太医,先把药熬起来?要按老十的话,汗阿玛这样危急,也不用什么望闻问切了,直接灌生脉散吧!行宫里有多少年的人参?”
一语提醒了所有人,立刻就是传太医,把生脉散先煎起来。不一会儿,五阿哥亲自过来,带了一颗成人形的极品野山参在手上,还有太后的旨意。
“玛嬷身子还好,就是受了点惊吓,五公主照顾着呢。这参,原本是给玛嬷预备的,找出来给汗阿玛用。七弟的意思,玛嬷都知道了,说都按你的主意办,只是一切,要以汗阿玛的龙体为先。”
七贝勒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准备突入寝殿。
可就在这时,寝殿的大门,忽然缓缓开启。
隆科多右手高举黄色的圣旨,趾高气昂地站着,丝毫没有畏惧的架势。
“臣奉旨平叛,已将逆贼胤礽,就地正法。各位,皇上有诏书在此,跪下接旨吧!”
十阿哥第一个跳起来,压根不管隆科多手里有什么,上去就抢。隆科多吃了一惊,险些失去伪造的诏书,可惜只护住一小半,剩下大半,都被十阿哥撕碎抢走了。
“十爷!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我管它是什么,反正不是真的!你杀了二哥,还敢借汗阿玛的名头招摇撞骗,当谁是三岁小孩儿吗?”
这边十阿哥扯住隆科多,后面七贝勒反应快,带着御医和生脉散,已经冲进去了。隆科多没料到会有十阿哥这个愣头青跑出来搅局,没两三下就被一群侍卫缴了械,仅剩的小半张假遗诏,也被抢走了。
十阿哥到处找趁手的兵器,打算先揍隆科多一顿,转身一看多布在,大声喊道:
“姐夫,有没有快些的刀借一借?我先割他两块肉下来,不然,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多布并没有给他自己的匕首,而是接了那被撕成两截的诏书,重新拼好,和十阿哥一同看了内容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冷笑。
“老十,看看。咱们在这儿拼死拼活地救驾,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当皇上了。”
十阿哥还没来得及说话,七贝勒满脸是泪,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喊他们进去。
“别磨蹭了!二哥被一刀穿了心,救不活了。汗阿玛喝了生脉散,却怎么都不醒。他们都在里头陪着,你们俩也快去。迟了,恐怕真见不上面了!”
十阿哥慌慌张张地进了殿,多布却扯住七贝勒,不让他进去。
“要做最坏的打算。去把大臣、宗室都带过来,预备汗阿玛的后事。再有,太子没了,谁当新皇上呢?这都是要紧的事啊!别光顾着难过!”
“是,姐夫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七贝勒开始张罗人出去传信,隆科多在旁边看着,深感自己生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冷汗从全身上下渗出,衣服被打湿后,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多布看到他在发抖,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不用怕,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死。我岂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怎么也得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到你开口,苦苦哀求我杀你的时候,才会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慈悲。”
事态紧急,传信的太监们都跑得飞快,过了没一会儿,寝殿的院子里,站满了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皇亲国戚。他们都被隆科多关了好几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好不容易七贝勒杀进来,重获自由,还没补上吃喝,又被叫来预备皇上的丧事,肚里的火气不是一般旺盛。一个个见了隆科多被绑着,旁边负责看守的额驸敦多布,又明摆着不管,上来就是拳打脚踢,嘴里还问候祖宗。
佟国舅远远地站着,不敢去回护自己的儿子,免得招惹众怒。
又过去约半盏茶光景,太后坐轿子来了,下轿扶了五公主的手,颤巍巍地正走着,看见殿外多布在,招手让他过去。
多布上前请了安,隐晦地说了下情况。
“玛嬷、五妹妹,五哥带来的人参,已经给汗阿玛用了。起效,还要再等等。二哥,停在偏殿里。”
太后心口一阵绞痛,几乎晕过去。五公主力气小扶不住,多布眼疾手快用后背接住了,叫她进去喊人帮忙。
“这会儿要是玛嬷也倒下了,可就不得了了。进去让太医好歹留点参片,给玛嬷含在嘴里。”
五公主哭着进殿去求助,不过数息之间,五阿哥就跟着她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个小小的茶盘,上来先给太后服了参片,才叫人小心抬进殿里医治。
多布这次才跟着进了寝殿,看皇子们都跪在病床前尽孝,故意咳嗽两声,然后去看太后了。
片刻过后,九阿哥带着两名御医过来,给太后诊治,趁人们都不注意,拉了多布袖子,俩人偷偷溜出去,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多布先问了隆科多和太子搭伙的经过。
“行宫里,我们走后,究竟怎么了,太子不是轻易出尔反尔的人啊。再说,有太子妃当人质,他按理,不会轻举妄动啊?”
九阿哥想不通的,也是这里,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姐夫,我也算心狠的了,头一回知道二哥原来深藏不露,远在我之上。起先好好的,都按四姐算的来。汗阿玛不醒,大学士们每天拿了折子,和二哥商议完,再到太后那里请旨。五公主有天还悄悄跟我说,大学士们看汗阿玛毫无起色,已经跟太后商量过,回京之后,怎么辅助太子监国。这难道不是,再等三年五载的,一个登基,十拿九稳么?”
“就这样,太子居然反了?”
“可不是吗!七八天前吧,晚上本来都睡了,隆科多拿着张圣旨,到处抓人,说行宫里有和大哥一起谋逆的反贼。我们全被绑到二哥的屋里去,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隆科多啰里啰嗦,一通之乎者也,最后说,大阿哥,已经,被太子赐死了。”
九阿哥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仿佛那一夜,长兄枉死的阴影,再度袭来。他停顿了好久,才继续低声讲下去。
“五哥不信太子能那么心狠,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看见他就不信。隆科多动手,把五哥打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他是大哥一党的。我们只要二哥一句话,他偏偏不作声。隆科多接着又说,皇上方才醒了一会儿,自觉身子不大好,留下口谕,由他做首辅大臣,辅佐太子即刻登基。我们当然不服,老十还和隆科多动了手,然后我们就全都被关起来了。”
多布把这些,一声不响地听完后,伸手进怀里,把八福晋给他的东西取出来。太子的字条,苏麻喇姑的信,都给九阿哥看了。
“老九,隆科多的话,未必全是假的。汗阿玛应该是,真的清醒了一会儿,交代了什么事。只不过到了他的嘴里,加一点,去一点,意思就完全变了。咱们回去吧,汗阿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
皇子公主们,从天还亮着的时候,一直守到深夜,康熙虽然眼睛时不时在动,却一直没有完全苏醒。
耗到下半夜,太后先支撑不住了,躺下假寐。十阿哥跪得双膝酸痛,没好气地质问太医,究竟会不会治病,吓得太医诚惶诚恐,又把病情汇报一遍。
“十爷,天下毒物成千上万,不知道皇上究竟中的哪一种。原该想法子,先让皇上把毒吐出来,可看脉象,皇上又禁不起那样的折腾……”
多布同样跟着皇子们,静静跪着在床边尽孝,突然插话,阻止了十阿哥的追问。
“无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好了。汗阿玛不醒,谁都别偷懒走开。反正,我哪儿都不会去的,就在这里盯着。不过,有件事,是不是早做打算的好?万一汗阿玛没留下只言片语的,江山社稷,交给谁呢?”
这是所有皇子想问,却绝对不敢自己提及的敏感话题。
尤其是八阿哥,听见多布的话,竖起耳朵细听。
多布在众人的瞩目中,继续声音洪亮地说下去,好方便屋外也能听见。
“我有个主意,说来抛砖引玉。眼下几位大学士也在,宗室亲眷、蒙古王公们也在,何不请各位商议一番之后,推一名人选出来?汗阿玛醒过来,我们把这个人选报上去,汗阿玛就算说不出话,点头摇头总是行的,总比干着急强些。”
大阿哥、太子都不在,就属三阿哥居长,大家等他表态。三阿哥本来就不是个大胆的人,只会说请太后娘娘的旨意。
太后向来对朝政不感兴趣,难得大胆支持了太子一回,最后却闹得几乎无法收场,这回更加不敢拿主意。最后还是请了三位大学士,和几位王爷进来七嘴八舌议论了,才决定试试多布的提议,院子里很快便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议论。
蒙语、满语、汉语交织在一起,屋里的人,压根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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