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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念之间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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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中旬,申式南很难得的回了一趟明德庄的“家”。

明德庄的房子是分工协作统一盖起来的,外观上家家户户都一样,只有前院带篱笆墙,房子是左中右三个隔间加前后两隔,上下两层,一楼六个房间,二楼全敞开,主要用来堆放粮食。

唯独申式南家更高更大,而且是三进的院子,院墙有一人多高。申式南大多数时候是住在宣化军大营,他家空置的宅院,被苏苏改成了学堂,办起了夜校。

年轻男女每晚要到夜校,就学两样:学认字,学算学。起初,上夜校的主要是明德庄的人,以及与方绽签了文契的临安府百姓,包括嫁到其他地方,或入赘到其他地方。

渐渐地,有些阿瓦本地人听说了,也想方设法把自己或自家孩子送来上夜校。毕竟,阿瓦新办的两个学堂,只招收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十五六岁,十七八岁,和二三十岁的人,就只能上夜校。

午后,申式南带着苏苏、言婴、方绽、侯练和酸花等人,在明德庄转了一圈。这是他第一次召集众人小聚。

明德庄选址不错,半环绕一个山丘,地势比周围略高,抬眼就能阅尽伊洛瓦底江风景。

看着干净的鹅卵石小路和布局方正的屋舍,申式南渐渐爱上了明德庄。

“明天开始,我回明德庄住。”申式南对酸花和回袖道。

看了苏苏一眼,又道:“夜校仍旧在这里,不用动。”

“那得给府邸取个名!”人群中不知会嘟囔了一句。

“不如就叫申府。”

“还是巡抚御史府威猛。”

“大人管治、安抚三宣六慰,将来还要克复交趾,交趾和三宣六慰地处大明南地,不如就叫式南府。”

众人七嘴八舌出主意,讨论了一阵,都看向申式南,等他做决定。

“春水斋,就叫春水斋吧。”申式南笑道。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不错,不错,意境如名,名如意境。”言婴首先赞道。

“我等来明德庄多少次,都不如有的人一来,春水斋蓬门就开。”苏苏假意妒忌。

说话间,众人已回到春水斋屋前。

众人大半懂了他的意思,在场之人,就侯练是第一次来明德庄。侯练忙于建桑田,建鸡场猪场,建糖坊,她与解磊解韬两兄弟忙得昏天暗地,吃住都是临时搭建的小屋。

春水斋这个名,语出杜甫诗《客至》:“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后面两家则是“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因此,苏苏话一出,便有目光看向侯练。不是每个人都能忍住不失礼的。

侯练口渡火花果,救醒申式南一事,在场中有好几个是知情人。

就在众人都尴尬之时,有个男孩抱着一个豁口的瓦罐,从墙角走过来。瓦罐里看上去是一株兰花。

男孩脚上草鞋破了大半,三四个脚趾直接踩在地上。衣服也有些破烂,补丁摞补丁,衣角和袖口有少许红泥,但看不到脏污。

“你就是巡抚大人吗?”男孩走近申式南,话里土音浓重。

花醉和裴寒向两侧微微后退,两人已判断出,男孩没有威胁。

申式南见他面色小心谨慎,却双眸黑亮,目光坚定,也不见紧张。便俯低身子,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找的巡抚姓申,那就是我了。”

男孩递过手中破罐,道:“送给你。”

申式南没接,反问:“这是兰花?”

男孩微微缩回双手,点点头,道:“嗯,兰花。我自己挖的,花很香。我爹说,这种兰花很少见。”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你我此前并不相识,为何要把他送给我?”申式南指了指他手中的花草。

此时,有几个百姓远远围观。大多数的百姓,还在外头做活。

“不给钱,还能让我在夜校学识字,先生说是巡抚大人的仁德。我学会算术,我爹说家里的菜多卖了好几文钱。我家穷,拿不出东西送礼,听说城里人喜欢兰花,我就把我养的兰花拿来了。”男孩说完,再次提出兰花。

申式南沉默片刻,单腿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接过,道:“好。你这份礼,我代大明天子收下了,以后我会把它转送给皇上。因为,这是大明的仁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抱冰,夜校先生给我取的,冬寒抱冰,夏热握火。”男孩说。

“好,好,好。”申式南连说了三个好。举起瓦罐看了看,惊奇问道:“你给花罐底下打了孔?怎么做到的?”

“放到水里,用铁钉一直磨,一直磨,就磨通了。”夏抱冰道。

申式南点点头,心知他说得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力使大了,瓦罐就会破裂,力小了不起用。没有坚强的毅力,是做不到的。

“你想读书,为何不去学堂?”申式南又问,同时站起身,把兰花递给酸花。

“我立夏那天生的,满十四岁了,学堂不收。”夏抱冰道。

申式南特意从临安府带了几个秀才,让他们在木邦司和缅甸司办学,一应费用由施家商号承担,包括秀才的薪俸。

六到十四岁的娃娃,不管有钱没钱,都可以进学堂。但礼不可废,没钱的,拿几块瓦片也行,拿几个萝菔交给先生也可以。当然,瓦片得是完好的。

夏抱冰个子瘦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他不说自己十四岁,谁会知道呢?

申式南心中叹息一声:“你不说十四岁,说十三岁不就行了?”

缅甸司可没施行大明的黄册制,孩子多少岁,除了父母邻居,谁会知道呢?

“我爹说,做人就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十四岁就是十四岁,没必要骗人。”夏抱冰道。

“既然是上夜校,为何早早来了?”申式南既欣慰又心酸。

夜校是晚膳过后,酉时末上课,眼下才未时。

“我跟我爹在明德草市卖东西,东西卖完我爹就回去了,我来明德庄等着。”夏抱冰道。

“哦,你家卖什么东西?”申式南又问。

“我爹卖白菜,金瓜籽(南瓜籽),还卖鱼篓,卖漏勺。我卖葫蒜,韭菜,兰花,还有薯(注:方言读chu,薯的变音,意为野生山药,并非红薯)。”夏抱冰道。

申式南笑了笑:“你跟你爹卖的还不一样?”

“当然。我家的葫蒜和韭菜是我栽的,兰花是我挖的,薯也是我挖的。我爹会编鱼篓,我不会。”夏抱冰认真地道。

“哦……你家离得远吗?”夏抱冰的话,让申式南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己岩村也种过葫蒜和韭菜。

“远。从这里到家,要走一个时辰。不过,我跑得快,半个时辰就到了。”夏抱冰满脸自豪。

“上完夜校,你再一个人连夜跑回家?”申式南看着他澄澈的目光,不由一阵难过。

“有月亮的时候,我就跑回家。天气不好,看不见路,我就找个地方歇一晚,天亮再回家。”夏抱冰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似乎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夏抱冰,我收了你的礼。”申式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酸花手里的兰花,道:“不能什么忙都帮不上。这样,你想读书,就带点礼去找先生,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会收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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