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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鼍鼓三声急,西山日又斜 (第2/2页)

人呢?

那尊擎天法相呢?

没谁问出这个有关罗格的问题,也没谁听见了白酉的低吟,西岭妖兽没来由的认为眼前的大巫师是临阵怯敌一溜烟溜了,反而格虎城内几乎所有东丘军士都听见了那句“就凭你,能像我摧毁清微祖庭一样,去摧毁它吗”。

城内的妖兽,只记住了罗格消失前最后这一句言语,结果却并无下文。

所以城内无人认定罗格慷慨护城而死,倒是一度怀疑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巫师,在开一个天大玩笑。

气氛逐渐凝重,无论妖族抑或人族,心中都布满疑窦与匪夷,罗格呢,死了?

固山十卫领袖秋池不信,大巫师苏洛不信,城主白音不信,就连那个伺候在一旁,委声下气出谋划策的参知政事怪老者紧迦罗也在挠脑门上的鱼皮。

那罗格去哪了?他去哪了?

没人知道白酉的无可师法剑,会将对手带往何方。

起初在风皇山使出这一招,将五千东丘雇佣妖兵料理的一干二净时,那会儿戚灵体内玄松魂便直呼真人手段令人始料不及。

“我不欲取尔首级,但教汝等灰飞烟灭。”

这是当时白酉送给那些妖兵的话,此刻玄松魂喃喃重复着,也让戚灵瞬间想起了那一幕,一剑过后,荡然无存,那些消失的妖,仿佛压根从未来过这人世。

无论如何,罗格消失了,就连他丢下的那件袍子都随之无影无踪。

白酉喃喃道:“太素,喊我师叔祖?辈分似乎也差一截。”

伴随罗格的消失,格虎城内顿时妖心惶惶,先是罗格遍布城中的巫徒巫孙们恻然惊骇,不顾城主白音的禁令,纷纷翻出城墙,奔向事发地,嘴里不断叫嚷着大巫师的名号。

与罗格有太多交集的固山十卫妖兽将领,也按耐不住,纷纷顺势攀站上城头,疑惑望去,统领秋池双眉紧锁着问道:“大巫师的巫灵真身,无可匹敌,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身后的城主白音,收敛了些幸灾乐祸的倨傲神色,掂量斟酌了下话语,故意一脸哀怨道:“秋池兄弟,大巫师罗格深居简出多年,向来神出鬼没的,他老人家临阵对敌走开一时半会,有可能是声东击西的战术,做什么大事去了。”

其实白音一直在全神贯注静观事态,当他看到罗格多番挥戟均扫不中白酉,就在心底暗暗嘲弄了一番,可没想到最后落得如此结果草草收场,顿时就有些心动。

因为罗格消失,此刻的私生子秋池就成了光杆统帅,失了最重要的靠山,一旦借机除掉秋池,那么呆在城内的固山十卫数万精锐,也能顺理成章全盘笑纳了。

另一位大巫师苏洛瞥见白音的眼神后,也十分会意,不过却媚里媚气的扬了扬眉梢,又微微摇了摇头,那意思反而像是劝阻,临阵毁盟,实属大忌。

苏洛提起裙摆,前行了几步,招呼身后手持赤枣木鼓槌的乌月跟着,“秋池统领,城主大人,二位觉得现在需要我出手御敌么?”

秋池看了眼身边,除了可有可无的几个固山十卫高阶护卫,再没有够格插嘴参与军政的将官,但为着庶子出身的颜面,他依然主动挺直了腰杆,“苏洛大巫师,还请你尽快击退西贼。”

苏洛却莞尔一笑,致歉一声,“统领,我说的是御敌,不是击退。”

秋池呆傻愣道:“有什么区别吗?”

苏洛故作娇媚道:“攻与守之间,我喜欢后者。”

秋池焦虑道:“妖族古法兵道讲究以攻为守,守势,终有被攻破之时。”

苏洛咯咯笑道:“与城主对弈时,我却喜欢他先攻进来,我再使出浑身解数夹击。这算不算以守为攻呢,此刻格虎城有多少座城门,就有多少座擂台,都是箭在弦上等着厮杀呢,我们仅在此地观战,见到西岭妖军数量有限,说明他们在别处也布有重兵,所以孤军出击,除了造点声势之外再无别的益处。而且,你也瞧见了,对面那南瞻道人的手段,跟他硬去对决,滋味可不好受。”

没等秋池开口,白音咳了一声吗,言简意赅问道:“那么,大巫师有什么想法,尽管施展。”

“擂鼓。”

苏洛呢喃一声,紧接着推了一把马尾辫少女,巧声唤道,“乌月,这是不可多得的锻炼机会,你也去。”

格虎城墙头上摆放满了绣着火红石蒜花的辇鼓,鼓架台前尽是一众细水腰的女扈从,个子低矮的少女乌月手里也握着对鼓槌,畏畏缩缩的来到鼓架前头,要勉强垫脚才够得着,回应苏洛话时,也不敢大声说出。

白音身后一众扈从当中,宿霜正拘谨局促的看着这个妹妹,在巫师当中耳濡目染久了,她也清楚这些辇鼓作何用途,薄薄的鼓皮面上,或多或少透着股焦糊味的味道,而看似言笑晏晏的苏洛,一言一行之外,都暗藏深意。

乌月手起锤落。

辇鼓三声急。

一团焰苗自鼓背而出。

在宿霜眼前瞬间爆闪,吓得她战栗抖了一下,她唯恐妹妹乌月用力过猛,将鼓皮捶破。

因为此鼓名叫“彼岸鼓”,以水族精怪巨鼍之皮蒙鼓,鼓身大如卧牛,鼓面绘有石蒜花,鼓架摆放也考究无比,相传是炎君重黎亲手绘制的营造法式,需要女子站立击鼓,以阴催阳,从中击出火灵咒力,赤焰将从鼓背源源不绝涌出。

而且鼓声本就振奋阳气,再借鼓音强化火咒,所以火灵效力更逾增百倍不止,可一旦失手误将鼓皮捶破,里头蕴藏的炎阳之气倒灌反噬,击鼓之人则有被烈焰焚身的担忧。

宿霜猜不透苏洛心思。

兴许是大巫师对领鼓女子都不满意,才让妹妹乌月上场,然而这看似威风八面的击鼓女,要比醉卧沙场的妖兽还不如,毕竟战死在外头仍能落得裹尸还城的下场,可烈火过处,惟余惨惨骨灰。

此刻格虎城头,千座鼓台齐动。

冲天火阵透原野。

无数火焰从鼓背喷薄而出,流淌下城墙,如泥流岩浆般汇聚在一处,顿时溢满在格虎城外。

热火如河。

鼓曲是一首《格虎参挝》,声节悲壮,是三千年前一场大战的赞歌,城内生灵耳熟能详,但此刻听来,无不震撼动容。

就连一向百无聊赖的城主白音,也扯了扯领口,倍感振奋燥热,他扭头见到卫士牙栾岗,喝道:“去,你去给我找把阔剑来,必要时,本城主亲自指挥。”

鼓曲不止,热流不息。

城外逐渐汇聚出一条不灭烈焰聚积成的“护城火河”,这也是辇鼓名叫“彼岸鼓”的缘由,借助烈焰,将对手隔绝在彼岸。

而且这条火河颇具灵性,既不会被狂风倒吹回城墙方向,又能主动鼓起焰泡溅射向半空,即便是西岭狮鹫呆在高处盘旋,也被一道冲天火舌给惊走。

这时候白酉已经回到戚灵身边,听见她命令蹀躞不前的风纱军悉数撤回。

因为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是自然之理。

而且妖兽天性要比人族畏惧火焰,虽然几个胆大的风纱军妖族军士已经以身犯险试图接近火河,但胸口护体的风纱顿时勾连起烈焰四溅,再朝前迈一步,只会引火上身烧焦嘴脸上的虬毛。

就连风盟卫的巡狩师们,权衡利弊之后,也放弃了以飓风灭火的念头。

戚灵眼眸中尽是熊熊烈焰,丝丝入鼻的火河焦熏味,已经完全盖过了亡魂甲士在风纱军身上撕咬出的溃烂伤口气味。

每位西岭妖兽脚底板下都蒸腾着热气。

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上古之时炎君在闻歌起舞。

但不同之处,尽管大地上已几无可燃之物,附近遍野红沙,土壤焦裂,然而滚滚浓烟及热浪似乎对西岭妖兽情有独钟,不断缓慢涌动过来。

白酉回眸看了眼戚灵,此刻她有些低沉内敛,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戚灵应声道:“炎君重黎。我记得他,我记起了一些上古之时的情形。大地深处涌动的熔岩烈火,皆是他的血脉,作为四大灵君之一,在四人中性子算最热忱的一个,那时先民公认他能够平息业海。哎,没想到在如今,仍能有人复现火咒辉煌,看这漫漫的燎天烟尘,阻挡我们进入格虎城……”

“唔,不会。”

白酉轻吟一声,没有解释打算做什么,直接朝火河挥出一道真气气劲。

“太微剑式·分海。”

对于白酉而言,这道气劲实在不好拿捏,往日习惯了“尽挹楚江,细斟北斗”的大手笔,此刻手重一些,难免要击穿格虎城墙伤及无辜生灵妇孺,毕竟此番戚灵率军东进的是为了以战止恶,但是此时投鼠忌器下手轻一些的话,又难保会收到什么效果。

事实也确实如此,白酉气劲激荡打入火河,瞬间裂开滔滔焰浪,将其一劈为二,在中间形成一道笔直的路,于是出现一副前所未见的奇观,震天鼓音中,火海内,浮现出杏仁色的小径,气劲绵绵不绝,火河始终无法合拢,小径也仅能容得下数匹战马横列。

被烈焰烧成陶质的土壤烫得吓人,但风纱军主将狄公凛毫不退缩,第一个跳了过去。

他感觉整个风纱军兄弟都在注目他。

可不到没等走近小径,一股强大凛冽的气劲又将其拽了回来。

戚灵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举动,默默看着白酉将狄公凛拉回队伍,听真人叹道:“性子莫要急,意粗性躁,一事无成,心平气和,千祥骈集。”

当白酉准备第二次挥出气劲,将道路扩大一些,戚灵便抬手拦住,“真人,我了解炎君的咒术,不熄灭火之本源,便没用的。”

对于“火之本源”四个字的理解,白酉首先想到的是清微道门中那先天三昧真火,由精、气、神这三昧当作本源,一旦三昧枯槁,人则身死。

而世间凡火必定以硝石硫磺干草柴绒等作本源,一旦烧尽,火则必灭。

可是眼前流淌吞噬大地的火河,根本不需要什么引火物,凭空便烧,遇土便流,遇风便起,

甚至开始侵蚀进入白酉那道气劲,开始是有无数细小火苗从各处窜出,如油膏般滑淌进小径,接着一股股热气从火中升腾,逐渐冲散气劲,须臾之间,小火苗爆裂哔啪作响,声音越来越大,火河当中涌出数百尊面目狰狞的人形傀儡,与当初戚灵带入风皇祠那颗假辟火丹中的火灵侍者模样一般无二,这些火灵仿佛啜饮玉露琼浆般鲸吞着周围的火苗,随即盘旋扭动舒展着筋骨,顺着热气节节攀升,口中发出颤抖的嚎啕,尖细高亢。

正如戚灵所说,百只火灵侍者台宛如百只咆哮的巨兽,瞬间吐出火舌舔噬淹没了小径,烟雾愈加浓密,逼迫风纱军不得不再次后退百步。

此时,距离浮光掠影与罗格对赌,早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再遣大军去攻城,已是万不可能。

白酉注视着格虎城墙上的鼓阵,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城墙高处跌下一个人影,惨叫哀嚎一声,只消眨眼功夫竟被底下熊熊热炎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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