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鼍鼓三声急,西山日又斜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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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不堪的战阵前,数十名风纱妖军围拢在杀红了眼的狄公凛身侧。
身穿老式清微道袍的白酉孤零零飘悬半空,在狄公凛头顶十余丈高处悬停,缓缓抬起双袖,形如抱月,轻声一喝。
坑坑洼洼的血泥地顿被铲平,一团浑厚真气开始在格虎城墙下纵横激荡。
妖将狄公凛这一辈子极少崇拜过谁,即使面对大妖赫默、古华,说起话来也龇牙咧嘴,更不可能对一个南瞻部洲男人轻易拜服,所以此刻他仰脖颈,擦了一把脸上血污,直勾勾盯住那位异洲修士。
霎时之后,狄公凛却被掀翻在地。
随着真气冲击,风纱军胸前的护体风灵如灯豆火苗扑朔了几下。
阵前西岭妖军纷纷倾倒,而那些多如蝗虫的幽绿亡魂更好似柳絮瓢蓬,沾气便碎,钉在人皮上的引魂旗幡也被连根拔起,紧接着在这百里格虎城外仿佛下起了瓢泼气雨,灌入旗幡破土而出的地穴,至于在里面斩散了多少亡魂甲士,则需要丰富的想象力去揣摩,不过此刻格虎内外的九五至尊非白酉莫属,就连那些原本在城墙上探头探脑蠢蠢欲动的东丘妖兽,更是苦不堪言,直接被掀飞摔落城下。
气劲收敛,风纱军士挨个慢悠悠起身。
接下来的局势自然好转不止八分,白酉飘然而立,千余风纱军缓过劲来,再一个冲锋便摸到了格虎城墙下,对于一些敏捷的妖族战士而言根本不需要云梯,仅凭攀援跳跃,便能窜上城头。
天色突然晦暗,一抹微云,如浅棕色华盖,遮在了白酉发髻上空。
戚灵听见,风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哼起不着调的小曲儿,“喽啰都被送回深渊呦,喽啰是要被送回去呦,深渊中,它们都在等你呦。”
“是落魂咒。”
巡狩师寒烟低声喊了这么一句。
浮光立马打起十分精神,说道:“不会真是罗格亲自下场了吧,即下注,又坐庄,不够厚道啊老小子!”
天穹浅棕色云翳中,一抹昏昏阴影沉沉而落,锋芒所指,悄无声息砸向白酉。
与此同时,格虎城墙根地下钻出一排奇粗无比的荆棘丛,蜿蜒屈曲无限生长,遇见活物或拍或缠,将即将登城的风纱大军拦腰截断。
白酉单掌指天,“散。”
浅棕色云翳顿时消弭,散作无数玲珑白云。
不曾想云间又探出两根锋锐巨刃的影子,忽明忽灭,等迟了片刻,巨刃的整体才从云中彻底垂下,是一对弥天大戟。
大戟本身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灰白如骨,却能目睹上头遍布骏马飞狐之类的雕花形状。
根据东丘妖兽传统,这类装饰纹样大多出现在两千年前的岁月里,很少出现当世兵器上,只是碍于这两根大戟极为庞大,数百丈长,地面万妖才得以看清上头丝丝入扣的细节。
万妖忌惮的大戟,若横向挥扫,那么半座格虎城都将被夷为平地。
故而大戟硕然无比,可速度却毫不寻常,刺向白酉之际,真人犹豫了一下,也不躲闪,轻轻上浮了数尺,双足踩住戟枝,距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地面上,不知从何处冒出那个与浮光作赌的老者,抿嘴微笑,有意无意朝白酉方向溜达过去。
直到老者见云中大戟被真人轻轻躲开,还被白酉稳如磐石压在半空纹丝不动,老者脸上的风平浪静便就有些挂不住,不过他仍矜持的站在地上仰脸瞧上片刻。
白酉忽的眉眼下垂,望着老卒,语气充满小觑,“这根家伙,你从哪弄的?怎么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阴祟之物,西洲巫师,都是这么没规没矩的吗。”
老者咬了咬牙。
白酉继而道:“有闲暇功夫,不如多去修心养德,炫技唬人,空活百岁,徒子徒孙,皆成败类。”
真人每一句看似戏谑的话语,便给老者煽动一阵肝火,老者眼神便愈发阴森几分。
约莫是白酉自己都觉得有些碎嘴,猛地双足松开,倒勾戟刃,一抬一蹬,两根大戟仿佛成了南瞻戏台刀马旦所踢花枪,倏然调头朝空中飞去。
大戟翻个破风划出的动静,方圆十里皆能听到,地上老者再也耐不住性子,咬牙切齿之余,笑眯眯将双掌横陈胸口,握住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晶,冷冷说道:“天地交泰!”
随着老者话音一落,他的身躯也怦然而升。
确切来说是体型不断变大,好似一尊拔地而起的乌色山岳,逐渐弥补着天地之间的空缺,直到身子触及云端,双掌牢牢接握住大戟长柄才停下。
而他身上那件褴褛的旧袍子,由青色的布料和麻线做成,也仿佛被太阳瞬间晒褪了色,隐隐泛着玄黑黛色,袍子上裸露的线头,从地面仰望看来,更像极了很多条黑纹蝮蛇。
如果不是格虎城被这老者身躯阴影所覆盖,没谁敢确信,西岭军中一个打杂老头,摇身一变,成了上杵天下杵地,足以将白酉视作蝼蚁的巨大法相。
白酉哑然,皱了皱眉头,这老家伙,还懂一些道门正法?
不过老者挥舞大戟的姿势,更像是个擅于武道的老练角色。
尽管白酉仍想作声,确认其身份,可老者似乎对真人耿耿于怀,也许还有时间紧迫之类的原因,他伸展双臂,随之单手翻腕轻挑,一根大戟不由分说自下而上朝白酉拍去。
势如狮子搏兔。
不过白真人身法,比白兔迅疾何止千万倍。
尽管老者身躯之巨堪称天人,眼大如轮,却没能将手中大戟再触碰到白酉分毫。
格虎城内外,俱在观瞧这场旖旎壮观的大戏,可老者舞了十几下大戟,悉数落空后,似乎觉得乏味,便放慢了攻势,白酉挑了下眉头,发出一声鼻音,“嗯?”
老者突然轻轻开口道:“白真人,识得老朽否?”
白酉道:“不识。”
老者瞪眼扫兴道:“真人不要装糊涂。吾乃巫灵真身,格虎城大巫师罗格,命人赶赴南瞻捣毁你清微道山的,其实正是老朽。真人此番莅临格虎城,想必是讨债来了。”
白酉突然沉默不语,漠然看着他。
老者眯眼道:“天底下的事久安必乱,久乱必安,乃是大势所趋,清微道山的安定气运已达数千年之久,乱,是必然的。我巫道门人,不过略作推波助澜,目前来看,事实确然如此,二十年后,二百年之后再看今朝,大势也当如此。并非老朽野心勃勃敌视清微,不过想弥补当年无缘与太素真人对决的遗憾,怎奈何,今世的清微弟子都成了花瓶摆设,清微一脉已步入风烛残年……”
白酉沉吟道:“你是说,清微弟子太弱了?”
老者笑道:“老朽修习巫道之前,也颇为神往南瞻清微玄门,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老掉牙的旧事了,如今道门龙象,皆归黄土,都成了过眼云烟,不是这样吗,白真人?你看,我巫道弟子,在清微山上以一当百,仅数人,便屠戮了你千年祖庭,真人不觉得自惭吗?有时候老夫实在纳闷,这清微正法怎么就这么难学,哪里像我西方巫道,咒术灵式,灿若舒锦,无处不佳。哎,刚才你说老朽空活百岁,可百岁如流水,富贵如死灰,真正能留存天地间的,还是这点真本事。”
白酉颇为执着的重复问道:“你是说,清微弟子太弱了?”
老者点了点头,尽管嘴上阔论的轻松快意,怎又敢把白酉的话不放在心上?故而对白酉多加了几分防范,“这点,你我之间有歧义?难不成,要与老朽作个赌。”
白酉幽然道:“我也算个清微弟子。”
随着白酉话音刚落,真人就一挥袍袖表明了态度,这一招像是昔日在金刚山藏龙窟内施展的先发制人之术“锁岚”,又有三分不同,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气劲中丝毫没有手软与情面,当然是能克便克,能斩便斩。
但出乎白酉意料的是,一招“锁岚”,击在老者山丘大腰躯上,仅弹闪出星星芒光,便毫无动静。
老者哂笑道:“论辈分,你与太素真人怎么算,你们俩谁喊谁师叔祖?”
白酉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巫道,灿若舒锦,无处不佳,但愿如你所言。”
而后白酉单手结印胸前,另一只手仿佛倒曳牛尾,随之单掌擎天,目中精光大盛:“压星河。”
※
云气倒灌,星河倒泄,气压万物。
这一式直截了当的“压星河”,意味着身形弥天的大巫师罗格注定躲不过去了,说不定还要硬碰硬接下这招,至少在地面的风盟卫们大多作此料想,毕竟南瞻道法与西方巫道巨擘之间极少真正交过手,大概给巡狩师们以旗鼓相当的错觉,他们也暗自庆幸有这么一位异洲道人肯替风皇大人出头。
戚灵屏气凝神,望着天际。
海之波澜,山之嶙峋。
都不及苍穹倾覆之时的云霭。
剑气坠落,惟余莽莽,与昔日天风西境九曜之战的场景一般无二。
天色昏然之余,大巫师罗格眼神里也透着阴沉的晦暗,他猛然将身上破布袍子一撕,遮天罗伞般撒手丢下地面,凝神道:“黄冠小儿,叫你见识一番,巫灵真身!”
脱去褴褛的外套,罗格里头穿的是件极为朴素的麻布长衫,隐隐放出灰白光毫,又仿佛虫蛀鼠咬般开始斑驳脱落,里头不断泛出栗色金光。
转瞬,罗格肉身仿佛被某股神力吞噬,仅留存下一团遍布虚幻轮廓的身影,那张神色威严的正脸,胡须微卷,纤毫毕现。
“压星河”天河倒泄般的真气气劲,很快与罗格的法相身形接触,老头脸上瞧不见丝毫惧意,因为真气没有丝毫迟滞,在接触到罗格那尊仿佛遗世独立的虚幻之相后瞬间穿透过去,压着风劲,将格虎城内的煤烟味吹往南面,也摇动着戚灵的发梢。
白酉不能再无动于衷。
“压星河”真气贯穿了罗格法相躯体,但并未伤到罗格分毫,反而径直扑向地面。
底下那些正仰脸围观这场旷世对决的风纱军,及半座格虎城都将被波及。
半空中,罗格双目空洞,苍白似雪,神色也极其淡然,“呵,巫法自在多快意,不似清微锁红尘。太素真人传下来的清微一脉,就剩这点实力了?好歹,我说你这小道啊,你若想给清微报仇,就得亮出些真本事,看到这座诺大格虎城了吗,这是我所庇护之地,就凭你,能像我摧毁清微祖庭一样,去摧毁它吗——”
“清微?”
白酉脸色要比罗格还漠然三分,喃喃道:“无可师法。”
伴随白酉一声吟唱,空中罗格的金色虚灵躯体顿然避匿不见。
“压星河”气劲消弭于无形。
天空灰暗的好似刚哭泣过一场。
观战的万千生灵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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