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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回 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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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宝钗把袭人叫到一旁,问出了宝玉悲伤的缘由,担心宝玉过度悲伤而生病,便假装和袭人闲谈,说起黛玉临死时的情形,说道:

“人生在世,即便生前有情有义,到了死后,各自也就各走各路了,不会像生前那样,死后还是原来的样子。

活着的人即便痴心一片,死去的人却全然不知。

况且林姑娘既然说是成仙而去,她看凡人都是些不堪的浊物,又怎么会愿意留在世上呢?

只是人自己心存疑虑,才会招来一些邪魔外祟的侵扰罢了。”

宝钗表面上是在和袭人说话,其实是说给宝玉听的。

袭人明白她的意思,也跟着说道:

“就是说呀,哪有这样的事。

要是林姑娘的魂灵还在园子里,我们和她关系也算好的,怎么一次都没梦见过她呢?”

宝玉在外面房间听得清清楚楚,细细思量道:

“说起来也真奇怪。

我知道林妹妹去世了,哪一天不想她个几遍,怎么就从来没梦到过她呢?

想来是她已经到天上去了,嫌弃我这凡夫俗子不能和神明相通,所以连一个梦都不给我。

我今晚就在外间睡着,说不定我从园子里回来,她知道我对她一片真心,肯在梦里和我见上一面呢。

我一定要问问她到底去了哪里。我也时常祭奠她。

要是她真的不理我这个浊物,连一个梦都没有,那我就不再想她了。”

主意打定,宝玉便说:“我今晚就在外间睡了,你们也不用管我。”

宝钗也不勉强他,只是说道:

“你可别胡思乱想。

你也不看看,太太因为你去园子里的事,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是让她知道你不好好保养身子,万一老太太知道了,又要说我们不尽心照顾你。”

宝玉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我坐一会儿就进来。你也累了,先睡吧。”

宝钗知道他最终还是会进来的,便假意说道:“我睡了,让袭姑娘伺候你吧。”

宝玉听了,觉得正合心意。

等宝钗睡下后,他便让袭人、麝月另外铺设了一副被褥,还不时让人进来看看二奶奶睡着了没有。

宝钗故意装作睡着的样子,其实心里也一夜都不踏实。

宝玉知道宝钗已经睡着,便对袭人道:

“你们各自去睡吧,我不会再伤感了。

要是你不信,你就等我睡着了再进去,只要别惊动我就行。”

袭人果然伺候他躺下,然后预备好了茶水,关好了门,进里间去照看了一会儿,便各自假装睡着,只要宝玉有什么动静,就马上出来。

宝玉见袭人等人进了里间,便把负责值夜的两个婆子支到了外面。

他轻轻地坐起来,暗暗祝祷了几句,便躺下了,希望能和黛玉的神魂相交。

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后来静下心来,才渐渐地睡去。

哪知道这一夜睡得很安稳,一直到天亮。

宝玉醒来,擦了擦眼睛,坐起来,想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做梦。

便叹着气说:“真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啊!”

宝钗其实一夜都没睡着,听到宝玉在外面念这两句诗,便接口道:

“这话又说得太冒失了。要是林妹妹还在,又该生气了。”

宝玉听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只得起身,搭讪着走进里间,说道:

“我本来是想进来的,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就睡着了。”

宝钗说:“你进不进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袭人等人本来就没睡,看见他们两个说话,连忙倒上茶来。

这时,老太太那边派小丫头来问道:

“宝二爷昨晚睡得安稳吗?要是安稳,就早点和二奶奶梳洗了过去。”

袭人便说:“你回去回老太太,说宝玉昨晚睡得很安稳,一会儿就过去。”

小丫头便回去了。

宝钗起来梳洗完毕,莺儿、袭人等人跟着,先到贾母那里行了礼,然后又到王夫人那边,再到王熙凤那里一一请安问候,之后又回到贾母处,看见她母亲薛姨妈也过来了。

大家问起:“宝玉晚上怎么样?”

宝钗便说:“回去就睡了,没什么事。”

众人这才放心,又聊了些闲话。

只见小丫头进来说:“二姑奶奶要回去了。

听说孙姑爷那边有人来,到大太太那里说了些话,大太太派人到四姑娘那边说,不用留二姑奶奶了,让她回去吧。

现在二姑奶奶在大太太那边哭呢,大概一会儿就过来跟老太太辞行。”

贾母等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道:

“二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命里就遇上这样的人呢!

一辈子都不能出头,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说着,迎春进来了,满脸泪痕,因为今天是宝钗的好日子,只得强忍着泪水,和众人告辞要回去。

贾母知道她的苦处,也不便强留,只是说道:

“你回去也好。不过别太伤心,碰上这样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过几天我再派人去接你。”

迎春说道:

“老太太一直疼我,现在也疼不了我了。

可怜我只怕是没有再来的时候了。”

说着,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众人都劝道:

“这有什么不能回来的?

又不像你三妹妹,嫁得那么远,要见面可就难了。”

贾母等人想起探春,不禁也都落下泪来。

只是因为今天是宝钗的生日,便强忍着悲伤,转悲为喜说道:

“这也不难,只要海疆平静,那边亲家能调进京城来,不就能见面了嘛。”

大家都说道:“可不是这样嘛。”

说着,迎春只得含着悲伤离开了。

众人把她送了出来,然后又回到贾母那里。

从早到晚,又热闹了一天。

众人见贾母劳累,便各自散去了。

只有薛姨妈辞别了贾母,到宝钗那里,说道:

“你哥哥今年算是过去了,要一直等到皇恩大赦的时候,减轻了刑罚,才能赎罪。

这几年可让我孤苦伶仃的,可怎么过呀!

我想着给你二哥哥把婚事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宝钗说道:

“妈妈是被你大哥哥娶亲后的事吓怕了,所以才对二哥哥的婚事犹豫不决。

依我说,很应该马上办。

邢姑娘的为人妈妈是知道的,她如今在这里也很辛苦,娶过来,虽说我们家穷,可到底比她寄人篱下要好得多。”

薛姨妈说道:

“你找个合适的时候,去告诉老太太,就说我们家没什么人,想挑个日子办婚事了。”

宝钗说道:

“妈妈只管和二哥哥商量,挑个好日子,过来跟老太太、大太太说了,把邢姑娘娶过来,这一桩心事也就了了。

这里大太太也盼着早点把邢姑娘娶过去呢。”

薛姨妈说道:

“今天听说史姑娘过些日子也要回去了,老太太心里想留你妹妹在这里多住几天,所以她就住下了。

我想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你们姊妹们也好多聚聚,多说说话。”

宝钗说道:“正是呢。”

于是薛姨妈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出来辞别了众人,回去了。

且说宝玉晚上回到房间,心想:

“昨晚黛玉竟然没在梦里出现,或许她真的已经成仙了,所以不肯来见我这样的浊人,这也是有可能的;

要不然,就是我的性子太急了,也说不定。”

于是又想了个主意,对宝钗说道:

“我昨晚偶然在外面房间睡着,好像比在屋里睡得安稳些,今天起来,心里也觉得清净些。

我想着还要在外面房间再睡两夜,只怕你们又要来拦我。”

宝钗听了,心里明白早上他念诗是因为黛玉的事,心想他那痴傻的性子也劝不了,倒不如让他再在外面睡两夜,也好让他彻底死了这份心。

况且昨晚看他睡得倒也安静,便说道:

“真是莫名其妙,你只管去睡,我们拦你做什么?

只是别胡思乱想,招些邪魔外祟来。”

宝玉笑道:“我能想什么?”

袭人说道:

“依我看,二爷还是在屋里睡吧。

外面万一照应不到,着了风,可就不好了。”

宝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宝钗便向袭人使了个眼色。

袭人会意,便说道:

“也罢,叫个人跟着你吧,夜里好倒茶倒水的。”

宝玉便笑道:“这么说,你就跟我来吧。”

袭人听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一句话也不说。

宝钗向来知道袭人稳重,便说道:

“她都跟惯我了,还是让她跟着我吧。

让麝月、五儿照顾你就行了。

况且今天她跟着我忙了一天,也累了,该让她歇歇了。”

宝玉只得笑着出来。宝钗便吩咐麝月、五儿给宝玉在外面房间又铺设好了床铺,又嘱咐两个人晚上警醒些,宝玉要茶要水都多留些神。

两个人答应着出来,看见宝玉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看上去竟像个和尚一样。

两个人也不敢说话,只是盯着他笑。

宝钗又让袭人出来照看。袭人看见这番情景,也觉得好笑,便轻声叫道:

“该睡了,怎么还坐起禅来了?”

宝玉睁开眼睛看见袭人,便说道:

“你们只管睡吧,我坐一会儿就睡。”

袭人说道:

“就因为你昨天那副样子,闹得二奶奶一夜都没睡。

你再这样,成什么样子!”

宝玉料想自己不睡觉,她们都不会睡,便收拾着躺下了。

袭人又嘱咐了麝月等人几句,才进去关上门睡了。

这里麝月、五儿两个人也收拾好被褥,伺候宝玉睡着后,便各自睡下了。

哪知道宝玉越想睡越睡不着,看见她俩在那里铺床,忽然想起那年袭人不在家的时候,晴雯、麝月两个人伺候自己,夜里麝月出去,晴雯想吓唬她,结果因为没穿衣服着了凉,后来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便都转到晴雯身上了。

忽然又想起王熙凤说五儿和晴雯长得很像,于是又把想晴雯的心思转移到五儿身上。

他假装睡着,偷偷地看五儿,越看越觉得像晴雯,不知不觉痴傻的性子又发作了。

听了听,里间已经没有声音,知道宝钗和袭人都睡了。

又看到麝月也睡着了,便故意叫了两声麝月,麝月没有答应。

五儿听见宝玉叫人,便问道:“二爷要什么?”

宝玉说:“我要漱漱口。”

五儿见麝月已经睡了,只得起身,重新剪了剪蜡烛花,倒了一杯茶,一只手托着漱盂。

因为是急忙起身,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绫子小袄,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

宝玉一看,感觉就像晴雯复活了一样。

忽然又想起晴雯说过的:

“早知担个虚名,也就打个正经主意了”,不觉呆呆地盯着五儿看,也不接茶。

那五儿自从芳官离开后,原本也没心思进宝玉的房间服侍。

后来听说王熙凤叫她进来伺候宝玉,她心里甚至比宝玉盼着她进来还要急切。

没想到进来以后,看到宝钗、袭人那样尊贵稳重,心里着实敬慕;

又见宝玉疯疯傻傻的,不像以前那样风度翩翩;

又听说王夫人因为女孩子们和宝玉玩笑,把她们都撵走了:

所以便把男女私情的念头都放下了,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儿女之情。

怎奈这位呆少爷今晚把她当成了晴雯,对她十分怜惜疼爱。

五儿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轻声说道:“二爷,该漱口了!”

宝玉笑着接过茶,拿在手中,也不知道到底漱没漱口,便笑嘻嘻地问道:

“你和晴雯姐姐关系很好,是不是啊?”

五儿听了,摸不着头脑,便说:“大家都是姊妹,也没什么不好的。”

宝玉又悄悄地问道:“晴雯病重的时候,我去看她,你不是也去了吗?”

五儿微微点头笑着。

宝玉说:“你听见她说什么了没有?”

五儿摇着头说:“没有。”

宝玉已经忘乎所以,便拉了一下五儿的手。

五儿急得脸更红了,心里怦怦直跳,便悄悄地说:

“二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别拉拉扯扯的。”

宝玉这才松开手,说道:

“她跟我说:‘早知担了个虚名,也就打正经主意了。’你怎么没听见呢?”

五儿听了这话,觉得宝玉分明是在轻薄自己,又不敢发作,便说道:

“那是她自己不知羞耻,这种话也是我们女孩儿家能说的吗?”

宝玉着急地说道:

“你怎么也这么迂腐!

我看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才肯跟你说这些话,你怎么反倒用这些话来糟践她!”

此时五儿心里也不明白宝玉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说道:

“夜深了,二爷也该睡了,别老坐着,小心着凉。

刚才奶奶和袭人姐姐是怎么嘱咐的?”

宝玉说:“我不冷。”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五儿没穿厚衣服,担心她也像晴雯那样着凉,便说道:

“你为什么不穿上衣服就过来?”

五儿说:“爷叫得急,哪有时间慢慢穿衣服?早知道要聊这么久,我就穿上了。”

宝玉听了,连忙把自己盖的一件月白绫子绵袄揭起来递给五儿,让她披上。

五儿说什么也不肯接,说道:“二爷盖着吧,我不冷。我要是冷,我有自己的衣服。”

说着,回到自己的铺位边,拉过一件长袄披上。

又听了听,麝月睡得正香,才慢慢走过来说道:“二爷今晚不是要养神吗?”

宝玉笑道:“跟你说实话吧,哪是什么养神,我其实是想遇见神仙。”

五儿听了,越发起了疑心,便问道:“遇见什么神仙?”

宝玉说:“你要想知道,这话可就长了。你挨着我坐下,我告诉你。”

五儿脸红了,笑道:“你躺在床上,我怎么坐呀。”

宝玉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

那一年天冷的时候,也是你麝月姐姐和你晴雯姐姐玩耍,我怕冻着晴雯,还把她搂在被子里暖着呢。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般来说,一个人可别太酸文假醋才好。”

五儿听了,只觉得宝玉句句都是在调戏自己,却不知道这位呆少爷说的都是实心实意的话。

五儿此时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没了主意,便微微地笑着说道:

“你别胡说了,要是被别人听见,像什么话?

怪不得人家说你专门在女孩儿身上用心思。

你自己身边放着二奶奶和袭人姐姐,都像仙人儿似的,却只爱和别人胡搅蛮缠。

明天再敢说这些话,我就告诉二奶奶,看你到时候怎么见人。”

正说着,只听外面“咕咚”一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里间宝钗咳嗽了一声。

宝玉听见了,连忙努努嘴示意五儿别说话。

五儿也赶紧吹灭了灯,悄悄地躺下了。

原来宝钗、袭人因为昨晚没睡好,再加上白天劳累了一天,所以一睡下就什么都没听见,也没听到他们说话。

这时院子里一响,她们早已被惊醒,听了听,又没了动静。

宝玉此时躺在床上,心里犯起了嘀咕:

“难道是林妹妹来了,听见我和五儿说话,故意吓唬我们的?”

他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直到五更天以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且说五儿被宝玉纠缠了半夜,又因为宝钗咳嗽,自己心里本来就有鬼,生怕宝钗听见了,所以也是思前想后,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见宝玉还昏昏沉沉地睡着,便轻轻地收拾了屋子。

这时麝月已经醒了,便说:“你怎么起这么早?难道一夜都没睡吗?”

五儿听这话,觉得麝月好像知道了什么,便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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