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嫁宝玉感离情 (第2/2页)
况且她总是讨好别人,护着别人。
她挡在前面,环儿也没出头之日。如今老爷把她接走了,我倒落得干净,别指望她孝敬我了!
只盼着她像迎丫头那样,我也能出出气。”
一边想着,一边跑到探春那里道喜,说道:
“姑娘,你可是要高飞的人了,到了姑爷那边,自然比家里还好,想来你也是愿意的。
虽说养了你一场,可也没沾你的光。
就算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好,你可别一去就把我忘在脑后。”
探春听了觉得毫无道理,只是低头做活,一句话也不答。
赵姨娘见她不理自己,气呼呼地走了。
这里探春又气又笑又伤心,也只能暗自落泪。
坐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走到宝玉这边来。
宝玉问道:
“三妹妹,我听说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那儿。
我还听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地有音乐声。
说不定她有什么来历呢。”
探春笑道:
“那是你心里想的罢了。
只是那天夜里确实奇怪,不像普通人家的鼓乐声,你的话也许有点道理。”
宝玉听了,更觉得是真的。
又想起前几天自己神魂恍惚的时候,曾见过一个人,说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肯定是哪里的仙子下凡。
又忽然想起那年唱戏扮演的嫦娥,飘飘然、明艳动人,是何等的风姿。
过了一会儿,探春走了,宝玉非要紫鹃过来,马上回禀贾母去叫她。
无奈紫鹃心里不愿意,虽然经贾母、王夫人指派过来,也没办法,只是在宝玉跟前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愁眉苦脸。
宝玉背地里拉着她,低声下气地想问黛玉的事,紫鹃从来没好话回答。
宝钗却背地里夸她忠心,并不责怪她。
雪雁虽然在宝玉娶亲那晚出过力,但宝钗见她头脑不太清楚,就回禀贾母、王夫人,把她配给了一个小厮,让他们各自过日子去了。
王奶妈留着,将来好送黛玉的灵柩回南方。
鹦哥等小丫头,仍旧服侍老太太。
宝玉本就想念黛玉,由此及彼,又想到跟着黛玉的人都已散去,更加郁闷。
郁闷到没办法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黛玉死得这么明白,肯定是离凡返仙去了,反而又高兴起来。
忽然听到袭人和宝钗在谈论探春出嫁的事,宝玉听了,“啊呀”一声,哭倒在炕上。
把宝钗、袭人吓了一跳,都过来扶起他,问:“怎么了?”
宝玉哭得说不出话,定了定神,才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姊妹们一个个都散了。
林妹妹成了仙去了。
大姐姐呢,已经死了,这也罢了,反正也不天天在一块儿。
二姐姐呢,碰上一个混账透顶的东西。
三妹妹又要远嫁,以后都见不着了。
史妹妹又不知道要去哪儿。
薛妹妹也有了婆家。
这些姐姐妹妹,难道一个都不留在家里,就单单留我做什么?”
袭人连忙又拿话劝解。
宝钗摆了摆手说:
“你不用劝他,让我来问他。”
于是问宝玉:
“依你的想法,要这些姐妹都在家里陪着你到老,都不考虑终身大事吗?
要是说别人,或许还有别的想法,你自己的亲姐姐妹妹,别说没有远嫁的;
就算有,老爷做主,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别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疼爱姐姐妹妹。
要是都像你这样,连我也不能陪你了。
大凡人读书,是为了明白道理,你怎么反倒更糊涂了!
这么说的话,我和袭姑娘都到一边去,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叫来守着你。”
宝玉听了,两只手拉住宝钗、袭人说:
“我也知道。可为什么散得这么早呢?
等我化成灰的时候再散也不迟啊。”袭
人捂住他的嘴说:
“又胡说!
才这两天身体好点,二奶奶才吃了些饭。
要是你又闹起来,我也不管了。”
宝玉慢慢觉得她俩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勉强说:
“我明白,就是心里烦得慌。”
宝钗也不理他,暗中叫袭人快给他吃点定心丸,慢慢开导他。
袭人便想告诉探春,说临走前不用来辞行。
宝钗说道:
“这怕什么?等过几天,等他心里明白些,还得让他们多聊聊天呢。
况且三姑娘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不像那些虚伪的人,肯定会好好劝劝他。
他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正说着,贾母那边打发鸳鸯过来说:
“知道宝玉旧病又发,叫袭人劝说安慰,叫他不要胡思乱想。”
袭人等应了。
鸳鸯坐了一会子去了。
那贾母又想起探春远行,虽不备妆奁,其一应动用之物,俱该预备,便把凤姐叫来,将老爷的主意告诉了一遍,即叫她料理去。
凤姐答应了,回到自己房中,便开始盘算起来。
她想:
“虽说老爷在外任,一应事情都有衙门里的规矩,可探春是姑娘家出门子,总得体体面面的。
那些衣服首饰虽说都是现成的,可也得挑拣出最上等的来。
还有铺盖、帐幔、桌椅等物,虽说那边也能置备,可到底不如家里的合式。
再者,路上的盘缠、赏人的银子,也得早早的预备下。
还有跟着去的人,也得挑选妥当了,才不致误事。”
想到这里,便叫平儿过来,将这些话细细的说了一遍,又吩咐道:
“你先把姑娘们的衣服首饰,都拿出来,拣那好的包上几包,再把铺盖、帐幔等物,也拣上等的收拾出来。
我再去回了太太,问她还有什么吩咐。”平儿答应着去了。
凤姐又来到王夫人房中,回明了贾母的话。
王夫人道:
“你瞧着办罢,该怎么预备就怎么预备。
只是别太费了,也别太省了,总得大家看着合适才好。”
凤姐又说了些闲话,才回到自己房里。
只见平儿已将东西收拾停当,又将跟去的人,开了一个单子,呈与凤姐。
凤姐看了,点了点头,说道:
“就是这几个人罢。你再去告诉林之孝家的,叫她把车辆、马匹都预备齐整了。”
平儿去了。
过了几日,贾政的家书到了,上面写着:
“诸事妥贴,不必挂念。
惟镇海总制求亲之事,已蒙应允。
择于x月x日迎娶,届期即着人送三姑娘到任所。”
王夫人看了,便叫人把信送到贾母那边去。
贾母看了,心中欢喜,便吩咐凤姐道:
“你可别误了日期,早些把三姑娘的东西收拾好了,等那边的人一到,就好起身。”
凤姐答应了,回去又赶着料理了几天。
看看日期已近,探春也知道此事,只是暗暗的伤心落泪。
她想:
“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偏又遇着这么一个糊涂娘,也不知是前世的什么冤孽。
如今要远嫁他乡,也不知将来怎么样。
想到这里,便又痛哭起来。”
紫鹃在旁劝道:
“姑娘别伤心了,老爷既然做主,自然有他的道理。
况且姑爷家也是做官的,将来也未必没有好处。
姑娘到了那边,也得自己宽心才是。”
探春拭泪道:
“我也知道,只是心里放不下老太太、太太,还有宝玉和众姐妹。
又想起二姐姐的苦处,我如今又要远嫁,越发觉得伤心了。”
紫鹃说道:
“姑娘别这么说,到了那边,要是得便,也可以回家来瞧瞧。”
探春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路途遥远,又有许多不便之处。”
说着,又哭了起来。
到了起身的那一日,贾母率领众姐妹,在大厅上给探春送行。
探春拜别了贾母、王夫人,又和众姐妹一一告别,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众人也都伤感不已,只有赵姨娘站在一旁,心里暗暗得意,却又不敢露出形迹。
探春上了车,凤姐又吩咐跟去的人,一路上要小心服侍,不可有误。
众人答应了,便簇拥着车辆,缓缓的出了大门。
贾母等直送到门口,看着车影不见了,才各自回房。
且说贾政在任上,接到家书,知道探春不日就到,便吩咐衙门里的人,打扫公馆,预备迎接。又写了一封信,打发人送到镇海总制那边去,告知迎娶的日期。
总制接了信,也忙着预备一切。
到了迎娶的那一日,总制派了许多官员、执事,到码头迎接。探春下了船,换乘花轿,鼓乐喧天的抬到总制衙门。
总制夫妇迎了出来,见探春生得容貌端庄,举止大方,心中十分欢喜。
当下举行了婚礼,拜了天地、祖先,又拜见了公婆。
诸事已毕,送入洞房。
这里贾政见诸事已妥,心中甚喜。
过了几日,又接到家书,知道薛蟠的官司,刑部驳审,依旧定了死罪,心中不免又添了一番愁闷。
想道:
“薛蟠虽然糊涂,到底是姨太太的儿子,如今犯了人命,断不能救他,姨太太不知要怎样的伤心呢。”
又想到自己的处境,虽说是做了官,可也有许多不如意的事,真是进退两难。
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便把这事搁在一边,暂且不去想它。
且说薛姨妈自从薛蟠定了死罪之后,日夜啼哭,饮食不进。
宝钗时常过来劝解,无奈薛姨妈只是不听。
这一日,宝钗又过来劝慰,正说着,只见薛蝌从外面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薛姨妈便问:
“蝌儿,你怎么了?”
薛蝌说道:
“我在外面听见人说,哥哥的官司,刑部驳审,依旧定了死罪,只怕这一回是没救了。”
薛姨妈听了,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慌得宝钗、薛蝌,连忙扶住,叫了半天,才渐渐苏醒过来。
薛姨妈哭道:
“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的命苦啊!
我指望你成家立业,光宗耀祖,不想你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叫我怎么见人啊!”
说着,又大哭起来。
宝钗、薛蝌再三劝解,薛姨妈只是啼哭不止。
正闹着,只见金桂走进来,说道:
“哭有什么用?
如今倒是想个法儿,救救大爷才是。”
薛姨妈说道:“你有什么法儿?”
金桂说道:“我想不如再托人到刑部去打点打点,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薛蝌说道:
“我也这么想,只是如今衙门里的人,都是些要钱的,咱们花了这么多钱,还是没用,只怕再花也未必有用。”
金桂说道:
“不管有用没用,总得试试才是。
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大爷去送死吗?”
薛姨妈听了,觉得有理,便说道:
“蝌儿,你就再辛苦一趟,到京里去看看,能想法儿就想法儿,实在不行,也只好由他去了。”
薛蝌无奈,只得答应了。
过了几日,便收拾行李,起身进京。
且说宝玉这几日,因探春远嫁,心中甚是伤感,每日只是闷闷不乐。
宝钗时常劝解,也不见效。
这一日,宝玉正坐在屋里,忽然想起黛玉,便呆呆的出起神来。
袭人见他这样,知道他又在想黛玉了,便劝道:
“二爷,你别尽着伤心了,林姑娘已经死了,你再想也没用。
如今宝姑娘待你这样好,你也该想开些才是。”
宝玉道:“我也知道,只是忘不了她。”
说着,便掉下泪来。
袭人又劝了半天,宝玉只是不理。
正在这时,只见麝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
“二爷,你快出去瞧瞧罢,老爷回来了!”
宝玉听了,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同着袭人、麝月,出来迎接。
不知贾政回来,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