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省宫闱贾元妃染恙 闹闺阃薛宝钗吞声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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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探春、湘云刚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个人大声叫嚷:
“你这个不成器的小丫头!
你算什么东西,敢到这园子里来瞎搅和!”
黛玉听了,大叫一声:
“这里住不下去了。”
一只手指着窗外,两眼往上翻。
原来黛玉住在大观园里,虽然靠着贾母疼爱,但在其他人面前,做任何事都得小心翼翼。
听到窗外老婆子这么骂,换做别人,这话根本沾不上边,可她却觉得像是专门骂自己的。
她心想自己一个千金小姐,就因为没了爹娘,不知道是谁指使这老婆子来这样辱骂自己,这委屈实在难以忍受,于是肝肠寸断,哭晕了过去。
紫鹃只是哭喊:
“姑娘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探春也叫了一会儿。
过了好半天,黛玉缓过这口气,还说不出话,那只手仍指着窗外。
探春明白她的意思,开门出去,看见老婆子手里拿着拐棍,赶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丫头,说道:
“我是来照看这园中的花果树木的,你来干什么!
等我回家好好教训你一顿。”
这丫头歪着头,把一个指头伸进嘴里,瞅着老婆子笑。
探春骂道:
“你们这些人,现在越发没规矩了!
这里是你骂人的地方吗!”
老婆子见是探春,连忙陪着笑脸说:
“刚才那是我的外孙女儿,看见我来了,就跟着来了。
我怕她捣乱,所以吆喝她回去,哪敢在这里骂人呢。”
探春说:
“不用多说了,赶紧都给我出去。
这里林姑娘身体不太好,还不快走。”
老婆子答应了几声“是”,说着,一扭身走了。
那丫头也跑了。
探春回来,看见湘云拉着黛玉的手,一个劲儿地哭,紫鹃一只手抱着黛玉,另一只手给黛玉揉胸口,黛玉的眼睛才渐渐有了神采。
探春笑着说:
“是不是听见老婆子的话,你多心了?”
黛玉只是摇摇头。
探春说:
“她是骂她外孙女儿,我刚才也听见了。
这种人说话一点道理都没有,哪懂得什么避讳。”
黛玉听了,点点头,拉着探春的手说:“妹妹……”叫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探春又说:
“你别心烦。
我来看你,这是姊妹们应该做的,而且你身边又少人伺候。
只要你安心吃药,心里多想想开心的事,能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大家还像以前一样结社做诗,岂不是很好?”
湘云说:
“就是三姐姐说的这样,那样多开心啊。”
黛玉哽咽着说:
“你们一心想让我开心,可我哪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只怕是没指望了!”
探春说:
“你这话太悲观了。
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哪能就想到那种地步。
你好好歇着,我们到老太太那边去,回来再看你。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让紫鹃告诉我。”
黛玉流着泪说:
“好妹妹,你到老太太那里,就说我请安,身上有点不舒服,但不是什么大病,也不用老太太操心。”
探春答应道:
“我知道,你就安心养病吧。”
说着,才和湘云出去了。
这里紫鹃扶着黛玉躺在床上,地上的事自有雪雁照料,她自己就守在旁边,看着黛玉,心里既心酸又不敢哭出声。
黛玉闭着眼躺了半天,根本睡不着。
觉得园子里平日里就冷冷清清的,如今躺在床上,偏偏听得见风声、虫鸣声、鸟语声、人走路的脚步声,又像远远的有孩子们的啼哭声,一阵接一阵,吵得她心里烦躁,于是叫紫鹃放下帐子。
雪雁捧了一碗燕窝汤递给紫鹃,紫鹃隔着帐子轻声问:
“姑娘喝一口汤吧?”
黛玉轻轻应了一声。
紫鹃又把汤递给雪雁,自己过来搀扶黛玉坐起,然后接过汤,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一只手搂着黛玉的肩臂,另一只手端着汤送到黛玉唇边。
黛玉微微睁开眼,喝了两三口,就摇摇头不喝了。
紫鹃又把碗递给雪雁,轻轻地扶着黛玉躺下。
安静了一会儿,黛玉稍微感觉舒服了些。
只听窗外有人悄悄问:
“紫鹃妹妹在家吗?”
雪雁连忙出去,见是袭人,就悄悄说:
“姐姐到屋里坐。”
袭人也悄悄问:
“姑娘怎么样了?”
一边走,雪雁一边把夜里和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她。
袭人听了,也吓了一跳,说道:
“怪不得刚才翠缕到我们那边,说你们姑娘病了,宝二爷吓得连忙打发我来看看情况。”
正说着,只见紫鹃从里间掀起帘子往外看,看见袭人,点头叫她进来。
袭人轻轻走过来问:
“姑娘睡着了吗?”
紫鹃点点头,问道:
“姐姐刚才听说了吧?”
袭人也点点头,皱着眉说:
“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那位昨晚也把我吓了个半死。”
紫鹃忙问怎么回事,袭人道:
“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半夜里连声叫嚷心疼,嘴里胡言乱语,直说好像有刀子割一样。
一直闹到打更以后,才好一些。你说吓人不吓人?
今天不能上学,还要请大夫来吃药呢。”
正说着,只听黛玉在帐子里又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过来,捧痰盒接痰。黛玉微微睁开眼,问道:
“你在和谁说话呢?”紫鹃道:“袭人姐姐来看姑娘了。”
说着,袭人已走到床前。黛玉让紫鹃扶起自己,一手指着床边,让袭人坐下。
袭人侧身坐下,连忙陪着笑劝道:“姑娘还是躺着吧。”
黛玉道:
“没事,你们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刚才说谁半夜里心疼起来了?”
袭人说道:
“是宝二爷偶然做噩梦魇住了,不是真有什么大问题。”
黛玉心里明白,知道是袭人怕自己担心,既感激又伤心。
于是趁机问道:
“既然是魇住了,没听见他还说什么吗?”
袭人道:“也没说什么。”黛玉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才说:
“你们别告诉宝二爷我身体不好,免得耽误他的时间,又惹老爷生气。”
袭人答应了,又劝道:
“姑娘还是躺着歇歇吧。”
黛玉点头,让紫鹃扶着歪下。
袭人只好坐在旁边,又安慰了几句,然后告辞,回到怡红院,只说黛玉身体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病。
宝玉这才放下心来。
且说探春、湘云出了潇湘馆,一路往贾母这边来。
探春嘱咐湘云道:
“妹妹,等会儿见到老太太,别像刚才那样冒冒失失的了。”
湘云点头笑道:
“知道了,我刚才是被她的病吓得失了神。”
说着,已到贾母那边。探春说起黛玉的病。
贾母听了,自然心烦,说道:
“偏偏这两个玉儿多病多灾的。
林丫头一天天长大了,她这身子骨可得注意。
我看这孩子心思太细腻了。”
众人也不敢搭话。
贾母便对鸳鸯说:
“你告诉他们,明天大夫给宝玉看完病,就叫他到林姑娘那屋里去。”
鸳鸯答应着,出来告诉了婆子们,婆子们就去传话。
这里探春、湘云就跟着贾母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回园中去了,暂且不表。
到了第二天,大夫来了,给宝玉看病,不过说是饮食不规律,受了点风邪,没什么大问题,疏散一下就好了。
这里王夫人、凤姐等一方面派人拿了药方回禀贾母,一方面派人到潇湘馆告诉说大夫马上就过去。
紫鹃答应了,连忙给黛玉盖好被窝,放下帐子。
雪雁赶紧收拾房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贾琏陪着大夫进来了,说道:
“这位老爷经常来,姑娘们不用回避。”
老婆子打起帘子,贾琏让大夫进入房中坐下。
贾琏说道:
“紫鹃姐姐,你先把姑娘的病情向王老爷说说。”
王大夫道:
“先别急着说。等我诊了脉,听我说得对不对,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姑娘们再告诉我。”
紫鹃便从帐中扶出黛玉的一只手,放在迎手上。
紫鹃又把镯子连袖子轻轻挽起,不让压住脉息。
王大夫诊了好一会儿,又换另一只手诊脉,然后和贾琏出来,到外间屋里坐下,说道:
“六脉都很弦,是因为平日心情郁结导致的。”
说着,紫鹃也出来站在里间门口。王大夫便对紫鹃道:
“这病经常会头晕,食欲减退,多梦,每天到五更的时候,肯定会醒几次。
就算白天听到和自己无关的事,也一定会动气,而且多疑多虑。
不了解的人以为是性情古怪,其实是因为肝阴亏损,心气衰弱,都是这个病在作怪。是不是这样?”
紫鹃点点头,对贾琏道:“说得很对。”
王太医道:“既然这样就没错了。”
说完,起身和贾琏到外书房去开方子。
小厮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张梅红单帖。
王太医喝了茶,提笔先写道:
六脉弦迟,素由积郁。
左寸无力,心气已衰。
关脉独洪,肝邪偏旺。
木气不能疏达,势必上侵脾土,饮食无味;
甚至胜所不胜,肺金定受其殃。
气不流精,凝而为痰;
血随气涌,自然咳吐。
理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
虽有补剂,未可骤施。
姑拟黑逍遥以开其先,复用归肺固金以继其后。
不揣固陋,俟高明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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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脉象表现为弦脉且迟缓,向来是由于长期积聚的郁气所致。
左手寸部的脉象无力,说明心气已经衰弱。
左手关部的脉象唯独洪大,表明肝部的病邪偏于亢盛。
肝气不能顺畅地疏泄通达,必然会向上侵犯脾土(中医理论中肝属木,脾属土,木克土),从而导致吃东西没有味道;
甚至出现肝木克制了它本不应过度克制的肺金(中医五行相克关系中,正常为木克土,木克金为反克,即“胜所不胜”),肺金必定会受到它的伤害。
气不能使水液正常运化生成精微物质,凝聚后就成为了痰液;
血液随着气向上涌动,自然就会出现咳嗽吐痰、咯血等症状。
从医理上来说,应该疏肝理气、保护肺脏,同时滋养和调理心脾。
虽然有补益的药剂,但不能仓促地使用。
暂且打算先用黑逍遥散来开启治疗,随后再用归肺固金汤来继续跟进治疗。
我不自量力,不怕自己见识浅陋(写下这些药方),等待医术高明的人斟酌后决定是否服用。
又把七味药和引子写了下来。
贾琏拿来看,问道:“血势上冲,柴胡能用吗?”
王大夫笑道:
“二爷只知道柴胡是升提的药,吐血、鼻出血的人忌讳用。
却不知道用鳖血拌炒后,没有柴胡就不能宣泄少阳甲胆之气。
用鳖血炮制,能让它不致升提,还能滋养肝阴,抑制邪火。
所以《内经》说:‘通因通用,塞因塞用。’柴胡用鳖血拌炒,正是‘假周勃以安刘’的办法。”
贾琏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
王大夫又道:“先吃两剂,再根据情况加减或者换方子。我还有点小事,不能久坐,过几天再来请安。”
说着,贾琏送他出来,问道:“舍弟的药就照这样用了?”
王大夫道:“宝二爷没什么大病,大概再吃一剂就好了。”
说着,上车走了。
这里贾琏一边让人抓药,一边回到房中把黛玉的病因和大夫开的药告诉凤姐,详细说了一遍。
只见周瑞家的来回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贾琏听到一半,就说:“你回二奶奶吧,我还有事。”
说着就走了。
周瑞家的回完这件事,又说:
“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看她那病,好像很严重。
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摸了摸她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问她话,也不怎么说,只是掉眼泪。
回来紫鹃告诉我说:‘姑娘现在病着,想要什么自己又不肯说,我打算问二奶奶那里支用一两个月的月钱。
如今吃药虽是公中的钱,但零用也得要几个钱。’
我答应了她,来替她回奶奶。”
凤姐低头想了半天,说道:
“那就这样吧:我送她几两银子用,也不用告诉林姑娘。
这月钱可不好支,一个人开了先例,要是都来支,那怎么行呢!
你不记得赵姨娘和三姑娘吵架了吗,还不就是为了月钱的事。
况且近来你也知道,家里支出多,收入少,怎么都周转不过来。
不知道的,还说我算计得不好,更有那些爱嚼舌根的,说我把钱都搬到娘家去了。
周嫂子,你是经手的人,这些情况自然还清楚些。”
周瑞家的道:
“真是太委屈人了!这么大的门户,除了奶奶这样有心计的人当家,别人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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