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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逃不出的网 (第2/2页)

只听火焰毕剥作响,呛鼻的浓烟不断涌出,看不见的雨雪霏听得诺约踹外栏的声响,想帮他一把,猛然跃起,朝他后背撞去,喊道:“快跑~”

外栏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骤然断裂塌落,诺约整个人往前掉了下去。雨雪霏因为呐喊,口鼻呛入浓烟,顿时无法呼吸,又兼火舌把氧气燃尽,一时缺氧,晕死在阳台下。

诺约随外栏坠落,外栏挂在树冠上,诺约翻了个身,又从树冠正面摔向地面。本能地抬手护住面部,瞬间砸向地面,只觉钻心疼痛,额头撞向手臂,瞬间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所有影像一瞬间全部消失。

小巷三楼着火,消防队很快赶来,路人也报警,将重伤的诺约送往医院。医生认识诺约,连忙打电话通知律行。

律行率人赶到,诺约正在抢救,医生说:“生死难料。”律行慷慨表示,:“那是我兄弟,不差钱,用最好最贵的救。”

经过一夜一天抢救,诺约虽然救回来了,却仍有生命危险,额头骨骼破裂,受了严重的脑震荡。

律行站在玻璃前望向他,问医生:“如何?”医生说:“植物人是避免不了了,危险期还没过。”

律行说:“尽管救,不差钱。”

医生说:“好说。”

而雨雪霏,在那场火灾中化为一缕香魂。

当闺蜜得知,目瞪口呆,充满自责,她未婚夫说:“别多事,你赔得起吗?赶紧走,让房东去担待。”

从此两人连夜消失在这座城市里。

医生抬起针,挤出一点药水,往诺约手臂注射。那是一针保命针。他缠满绷带,多处骨折,内脏也受到震伤。心脏仪器缓慢地波移。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醒来,变成了植物人,律行虽然负责支付医药费,时间久了也骂骂咧咧,后来都是按诺约自己的股份盈利扣除。

由于流浪歌手,酒商,后来的新股东,都是诺约引来的,律行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一言定夺,一手遮天。经过激烈的辩论,新股东后台太硬,直接压制律行的权力,深夜酒馆交给职业团队负责运营,股东负责监督。

原本,深夜酒馆是没有歌手的,那时候,歌手是稀缺的角色。

后来一个流浪歌手来到此地,在市中心卖唱。诺约刚好拎着酒瓶经过。

诺约停下来听他唱歌,人群稀疏,他依然唱得很投入,如果不曾失恋十八回,难以唱出那种催泪断肠的感觉。

演唱完毕,人群散去,诺约拎着酒坐在他旁边,把酒递给他喝,没有说话。

流浪歌手也不客气,接过酒,往喉咙猛灌。

诺约拍着他的肩膀,站起来,说:“我带你去一个唱歌的地。”

流浪歌手问:“管吃住不?”

诺约说:“管。”

于是,第一次将流浪歌手带入深夜酒馆,成为第一家有自己歌手的酒馆。

他还让歌手办了会员卡,除了收入,还有免费住行衣食。后来,深夜酒馆以笼络歌手,乐队,明星为荣,加上那些有实力背景的人背书,很快深夜酒馆成为名流荟萃之地。

酒商见缝插针,嗅着鼻子赶来,一脸谄媚,手不停地递着香烟,请求分一杯羹,提供上好酒品,并且还主动传授经验,从此有了红酒,葡萄酒,鸡尾酒。

连同产地,酒品,特色,价格,甚至调酒师,酒商都不遗余力地提供。

两者变成了长期合作供应商。

事后,诺约觉得有些惘然。深夜酒馆创业之初,求神拜佛都请不来一个顾客。而每每无心做成一件事,却轻而易举水到渠成。

有些名气的歌手,乐队,得遵守规矩,强挖去别的酒馆演出,价钱很高,深夜酒馆由于早先有尊重这类人群的传统,因此深受歌手,乐队的青睐。

诺约出事之后,前来探望的也不少。新股东开会商议,结果仍然是继续治疗,永不放弃。律行也无话可说,乐见其成。

陷入漫长昏迷的诺约,只有无意识的本能,食物入口,会本能地咀嚼吞咽,也会应激反应一般打喷嚏,但是却没有意识,思维和内心活动。

如果醒来,只是更深沉的痛苦而已,也许这也算是对他的保护。

每一年,都有人变老,而诺约的时间似乎停止了,容颜也没有再发生改变。

他无意识地微微睁开眼睛,只有朦胧的一片白光。白光深处,是自己逃不出的这张网。

当有人来探望他,声音从耳畔传来,告诉他要振作,他也毫无反应。

此刻,他确如一株“植物”。

为防止肌肉萎缩,深夜酒馆作为金钱后盾,每一天都有人给他按摩,做腿部运动。疼痛时他也会呻吟。

也许,他不止失去的是意识,也已失去了一生所爱。

医生曾经说过,“六个月是个节点,能不能醒得观察一下。”结果,六个月之时,他并没有醒。

医生说:“一年也是个关键节点。”一年过去,他依然没有醒。

医生最后说:“三年,如果还不醒,可能永远醒不了了。”

无比缓慢地捱过了三年,仍然如此。

医生最后不说了。

随着他的沉睡,一个时代终结了。随着他的苏苏,另一个时代觉醒了。他错过了一个时代。

无数时间流向深渊,命运的时钟依然嘀嗒作响。等待结束和等待死亡,却空虚得听不见一声叹息。

诺约躺在病榻上,等着有人来缅怀。渐渐地,来的人也少了。若不是律行还在,也许自己已经被彻底遗忘。

他在这里,如同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护士也只喊他,31号病人。

植物人,有的沉睡六个月,有的三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也有永远未醒的。

陪伴的人无精打采,照顾的人叫苦连天,昏迷的人给尘世间的亲人平添许多苦难。

也有人建议安乐死。

医生诧异地回答:“他睡他的,你做你的,都这样了你还想弄死他?你讲不讲道德?”那人无言以对。

眼巴巴地看着每天的药单像流水一样印刷。

后来,股东们接他出院,安排到一个安静的阳光房居住,聘请保姆看护。

一年又过去了,没有丝毫改变。

保姆倒是很殷勤,每天都给他搓洗,有时热水,有时冷水,擦到破皮的地方时,保姆惊奇地发现他竟然会呻吟。

保姆知道房间有监控,所以不敢太过分,按摩时候,背部故意挡住监控,假装修脚指甲,其实是拿鸡毛在挠他脚心。

诺约本能地缩腿。

小保姆给他洗脸时候,会翻看他一下眼皮。喂流体食物的时候,会按住他的喉结。

诺约忍不住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小保姆开心地大笑。第二天,被开除了。

小保姆满脸懊悔,灰溜溜地回家了。

这个尘世间,正常人无法容忍一个正常人去折磨一个疯子或植物人。

换来一个新的保姆,少妇年纪,长得非常善良,带着苦命人的怜悯,楚楚动人。

她照顾得很仔细,都会把他手指头的指缝也洗干净,还会轻轻帮他梳头。

到了夜晚,还会帮他关灯。

又是黑暗,跫鸣声在黑夜微弱的遥星之间不断地呼唤彼此,房中响起轻微的鼻息声。

一只萤火虫在窗外逗留了一会,玻璃折射的萤光使它误以为找到了伴侣,兴奋地撞了两下玻璃后,悻悻地飞远了。

天地万物,都在寻找自己的伴侣。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新来的保姆抹黑开门来到他的床边,手探了下他的鼻息后,又轻轻地走开。

原来,是这位新来的保姆怕失业,很需要这份工作,赚取收入,供女儿读书,所以害怕诺约出事,刚才不放心,特地进来看看。

她甚至还想明天烧香拜佛,祈祷诺约长命百岁,这样自己就不会失业了。

白天到来,她一边给诺约搓洗,一边观视他的容颜,发现他俊俏英朗。

如同那阿赖耶世的忒伊亚一般。

在她的照顾下,诺约似乎有了一点起色,面容也红润了一些,手指有时候会轻轻一动。

拉开窗帘,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只有下巴才接触阳光。那个保姆又给他活动起腿脚。

时间距离那个断电之夜,已经过去了四年又五个月零十六天,这座城市的人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偶尔医生上门会诊,听听心诊器,翻翻眼皮,掰齿看舌,东搞一下,西搞一下,告诉注意通风,活动筋骨等等,背着药箱离开。

又过了几个月,外面放起烟火,诺约颤抖了一下,慢慢回复平静。

保姆拉开窗帘,无数焰火窜上夜空,璀璨地绽放,又湮灭于黑暗之中。

这些年来,城市上空的烟火依然是如此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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