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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责怪 (第2/2页)

不等刘宣开口,冯茹却沉声训斥道:“你的母亲只有我这个正宫皇后,她是你的母妃!”

对于冯茹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训斥,刘姝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却连看都未看向她。

刘姝的轻慢把冯茹气得胸口起伏,若不是刘宣在场她早就把木几上的杯盏摔到地上了。她看向刘宣,唤道:“陛下!”她希望他能出面惩戒刘姝,以消她心头之气。

而刘宣陷在自己矛盾的情绪之中,哪里有心思来关心她这个皇后的威严是否受到侵犯。

他想起曾经与德妃一起品评画作,一道游山玩水的美好时光,又想起他见她最后一面时她那苍白的面容,心中不免怀念又惭愧。

他看着刘姝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对不住她。”

刘姝苦笑了一声,垂眼说:“皇后说得对,道歉是无用的。”

她又忽然抬眼看向刘宣,她的眼中尽是怨恨,她沉声道:“你当年没来见我母亲最后一面,这是事实!我等了你那般久,你就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急着回去看张贵妃母女,这也是事实!父皇,你愧对我母亲,也愧对我!你对我们而言,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几滴清泪从她饱含痛苦的眼中流出,滴落到冰冷的地砖上。

刘姝对刘宣毫不避讳的指责让冯茹害怕的同时又觉得解气。那一刻,她对刘宣的怨恨也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她在这深宫十四年,她的委屈、失望、忧愁大多是因刘宣而起。他是她的夫君,她爱他、敬他,从年少时便渴望得到他的关爱和怜惜。可他却把她想得到的一切都给了另一个女人,叫她如何不怨恨呢?

只是,她是天下的皇后,冯氏的女儿,她要为天下女子作表率,要为冯氏的门楣添光加彩。因而,她不得不忍受所有的痛苦,不得不压抑所有的情绪,只做一个端庄明理、从不逾矩的皇后。

冯茹看向刘姝,她突然觉得她和她的痛苦是相似的,她的眼中不免流露出同情和怜悯。

而主动跟着刘姝来的夏姑姑则吓得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出,心中无比后悔。她惊怕地想,早知道就不该跟来了。

而殿外的宫女内侍除了墨宝外也都吓得屏息凝神。墨宝深知刘宣的脾性,知晓他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他人的君王。殿内的一切与他无关,他仍旧含笑站在殿外。

刘宣活了这三十六年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堪,他羞愧愤怒,觉得刘姝的嘴巴比那些言官谏臣的嘴还要厉害。他做为皇帝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愧疚被愤怒所掩盖,他恼羞成怒道:“放肆,你竟敢以下犯上,责辱君父!”

对于刘宣的怒气刘姝不觉得害怕,会担忧她的外祖母和小舅父都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她知晓刘宣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也绝不是一个严苛残暴的皇帝,他的怒气所带来的后果自己能够承担。

她觉得解气,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因他而受的痛苦似乎终于消解了。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臂间柔软的帔帛轻轻晃动着。她含泪笑了笑,说:“父皇,您这般生气,难道不是因我说了实话?过而不改,是谓过矣。非莫非于饰非,过莫过于文过。这些道理,父皇也不懂啊,不然也不会以天子的威严来恐吓您直言不讳的女儿了!”

刘宣气得脸色发青,他指着刘姝的手抖得厉害,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气死时刘娇闯了进来。

刘娇听说刘姝来了永寿殿,就不管不顾地从舒敬轩跑了过来。守着她的陈媪如何拦得住她。

陈媪跟着进了殿来,她气喘吁吁地俯身跪在地上,请罪道:“老奴有罪,未拦住公主。”

陈媪是冯茹的傅母,自冯茹出生起便照料她。

冯茹看着她灰白的头发道:“傅母,下去吧。”

陈媪松了囗气,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刘娇已经扑在刘宣脚边,她拉着他的衣摆,哭泣道:“父皇,我不要去和亲,你不要让我去和亲!”她又用那包扎着白布的手指着刘姝喊道:“你让她去,让她去!”

刘宣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他忍着疼,怒吼道:“放肆,放肆,放肆!”他一下站起身来,喘着粗气道:“你们想气死朕啊!”他又看着号淘大哭的刘娇怒道:“圣旨已下,由不得你!”她那泪流满面,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他厌恶地皱起了眉,他又说:“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与那市井上的泼妇有何异?”

刘娇被刘宣的威严和冷漠吓住了,她一时忘了哭泣,只觉得心痛,痛得如置身冰窖一般。

冯茹见状心疼得难以附加,她咬了咬牙,强忍着眼泪走到刘娇身旁将她扶了起来。

刘娇依靠在冯茹怀中,又哭喊道:“母后,我不要去和亲!”

刘宣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训斥道:“皇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站在那旁观的刘姝从皇后母女身上看到了她自己和她的母亲。这让她觉得悲哀的同时也觉得可笑。

为何这么多人要因为这个不是好皇帝,也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父亲的人,如此伤心悲痛?

她看向刘宣大声质问道:“父皇,她也是您的女儿,您从未教导过她,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刘宣气结,他狠狠地瞪了刘姝一眼后,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出了永寿殿。他穿上鞋看了墨宝一眼,便转身道:“摆驾昭阳宫。”

墨宝恭敬地应了,带着宫女内侍跟在他身后。

殿内,刘姝向冯茹福了福身道:“既然皇后已无碍,我便告辞了。”

冯茹搂着刘娇,她神色不明地说:“本宫以前当真小瞧了你,你跟德妃真是像啊。只是,你莫要忘了刚则易夭的道理,不要落到跟你母妃一样的下场!”

刘姝的眼睛暗沉下来,她朝冯茹冷冷地笑了笑,而后转身绕过香炉迎着天光往殿外行去。

那被香烟熏得鼻子发痒的夏姑姑,拖着发麻的腿站起身来,她小心地看向冯茹。冯茹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便垂下眼退了出去。

刘娇想上前拉住刘姝,却被冯茹止住了。

刘娇啜泣地叫唤道:“都是她害的我!”

冯茹替她擦拭着眼泪说:“不是她,这都是命!”说着,她哭了起来,痛声道:“娇儿,你只能去和亲了!”

听了这话,刘娇挣开冯茹的怀抱,一下扑到罗汉床上哭嚎着:“我不要,我不要!”

木几被她撞翻,那上好的彩绘青瓷茶盏摔到了罗汉床上。虽然那锦垫被茶水打湿了,但好在那套茶盏安然无恙。

殿外,一脸忧心的念月见刘姝出来了,忙向她行了一礼,关心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刘姝扶起她来,勾唇说:“我没事。”

念月温柔地笑了笑,柔声安慰道:“公主要保重啊。”

刘姝看着这如清池之上亭亭玉立的莲花一般的念月,关心道:“你也是,这些时日刘娇只怕有得闹。”

“奴婢没事的。皇后殿下让陈媪守着公主,奴婢只需做好分内的事。”

念月的音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这让刘姝沉重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她笑了笑说:“陈媪进去了,你待会儿再进去吧,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念月温柔地含笑说:“奴婢知晓了。”

在这冬日寒凉还未退尽的初春,也只有念月的眼中才会泛着春日的柔光。

刘姝下阶离开永寿殿,夏姑姑远远地跟着她。她忽然停住脚步,那才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的夏姑姑一下撞到了她的背上。

夏姑姑的心又被吓得提了起来,她急忙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刘姝转过身来,她直勾勾地看着夏姑姑,好一会儿后,她才语气淡漠地问道:“姑姑这般害怕,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夏姑姑惊得神色几变,忙摆手道:“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刘姝勾唇笑了笑,她边转身,边说:“那就好。”

说完,她缓缓的向前行去。

夏姑姑忙跟了上去,心内却在想着,往后还是不要单独跟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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