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惊鹊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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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母亲的卧房里养着一只鹊鸟,青蓝色的羽毛,红色的喙,体型并不算小的鸟儿,放在小小的笼子里,不能振翅高飞也不能蹦跶,看起来有些滑稽。
康彤儿问母亲,鸟儿不开心,为什么不把它放掉,母亲说,“这是贵人所赠之物,须严加看管。”
母亲的家世虽谈不上显赫,但比当穷书生的父亲要好许多,她记事之后,父亲才中举当了官,外祖终于不再念叨压错了宝。
但好像外祖也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在意父亲的好赖。母亲气不过,日日督促父亲读书用功,好在父亲很听母亲的话,真的日日用功,勤能补拙。但母亲总是不满意。
叔父在军中任职,有了些许军功傍身,当了都尉,军中又有赏赐,家境比康彤儿家要好不少,自家为了父亲考学,把许多家当都填了进去。
每次去叔父家里,见婶婶戴着金银首饰,母亲总是阴沉着脸,但婶婶并不在意。有一次康彤儿忍不住伸手去摸婶婶手腕上的金跳脱,被母亲当众掌掴,说她虚荣,竟肖想别人的东西。
婶婶为她辩护,回府后,遭到了母亲更激烈的责打。她问母亲为何要如此,母亲说,“如果没办法拿到手,别人的东西,看都不要看一眼。”
“看了又怎么办呢?”
母亲瞪着她,“既然艳羡,就去取得,取得不了,也是你自己没本事。”
那只鹊鸟轻轻地叫了两声,康彤儿望着它,好像它在为自己伤心。
婶婶没有女儿,很喜欢伶俐可爱的康彤儿,担心她受到母亲苛待,婶婶时常把她接到身边,也带她出席各家宴会。母亲很高兴,逢人便说,女儿教养得好,自家妯娌争着要带出去。
她第一次见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一个个穿得像天上的神仙,衬得她越发黯淡土气。婶婶察觉到她的心思,送给她许多衣料首饰,说我们家彤儿也很美。
她自知不如那些显赫门第的姑娘们,穿得婉约秀气,那些姑娘们便不觉得她爱抢风头,是个懂事的,也愿意带着她玩。嘴巴再甜一些,她小时候想要的那些,她们便会赏给她。
姑娘们家里也有兄弟,她仔细观察,细细琢磨,哪些人品好、能干,哪些能得恩荫,哪些有花不完的钱,哪些爱美人,哪些爱金银珠宝、宝马香车。
她想,一定要挑到里面最好的那一个,她就也能和她们一样了。
大梁的军队班师回朝,她跟着叔父一同去城门观看,远远望见一个女孩子,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是她见过最引人注目的姑娘,好像她往那里一站,别人便都失了颜色。
叔父告诉她,那是忠勇侯家的三姑娘。
她听说过忠勇侯府,有二子一女,叔父说过,长子年轻有为,平叛有功,日后必有大成就,她暗暗记在心里。
康彤儿去与那姑娘搭话,那姑娘笑盈盈的,谦和有礼,与很多显贵都不同。她很喜欢她,想和她再多说几句话。
后来,她去了渠国公府的宴席。那是康彤儿第一次见到王府的姑娘,那是她心里仅次于公主的,晋王府家的女儿,张扬跋扈,浑身的锦绣金线在阳光下光彩夺目,伴随着她的傲气在后院里横行霸道。
可这姑娘并不喜欢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蚂蚁,轻蔑又嫌恶。她把忠勇侯家的三姑娘,昭阳县主拉走了,那姑娘微微侧头,眼里露出几分勉强和快意。
原来她也瞧不起自己。
康彤儿回到家,发现那只鹊鸟死了。
母亲坐在梳妆镜前,形容憔悴,妆花了一脸,说鸟死了,贵人心里没有她了。
“贵人是谁?”
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母亲似乎毫无顾忌,突然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将她摁倒在地,说我并不爱你,我不希望你出生,不希望你是个女孩儿,如果没有你,贵人就能娶我了。
“贵人是谁?”
她忍着窒息感,双腿乱蹬,奋力挣扎。
贵人是晋王。
母亲不动了,她也不动了。
二人合力将母亲的贴身侍婢勒死,瞒着父亲,叫下人送去城外的乱葬岗,说她因被责骂而寻了短见。
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姑娘,是她的姐妹。
母亲当年在街上与晋王擦肩而过,彼此回头,便有了一段情,奈何她门第不显,晋王的母亲瞧不上她。可她竟意外有了身孕,晋王说,说生下来是个儿子,她便能成王府的正妃。
她不懂,没了癸水,事情没有瞒住,爷娘要打死她,是晋王派了人来求情,将她接到庄子上,安排婆子照顾她,她觉得这人生若停留在此处,也很好了。
可有一日,那婆子忽然说,姑娘这肚子,怕是个女孩儿。她苦苦哀求,婆子还是告诉了晋王。
晋王妃也知道了,寻到庄子上,对她一通冷嘲热讽,张罗着把她嫁给了一个穷书生。
“这样贱的货色,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什么样的东西都能进王府么!”
她果真生了一个女儿。
几年后,她又在街上碰到晋王,晋王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只小小的鹊鸟,情人相见,泪眼婆娑,晋王说心里还念着她,将鹊鸟相赠予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鹊桥,晋王妃是那可恨的王母。
康彤儿在床上枯坐了一夜,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她才和衣而眠。
原来那些贵女们拥有的东西,她也理应拥有。她也应有一群人奉承她,有人畏惧她,有人等着她的施舍。
她的生父绝不是什么起居郎,而是一位亲王,当今圣上最喜欢的弟弟。
可她总是无缘得见晋王,最近的一次,也只是远远看着,晋王的身边站着他的妻女,他低着头,乐呵呵地从怀里摸出一根发簪,金灿灿的,流苏坠下来,随着动作晃动,闪闪发光,献宝似的给他的女儿看。姑娘噘着嘴,像是还没消气,但嘴角已经扬上来,惹得晋王朗声大笑。
康彤儿舔了一下干涩嘴唇,那样的光景,本应该属于她的。
直到某一天,她十五岁那年,别的姑娘定了亲,准备及笄礼,而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父亲瞧上的,母亲瞧不上,她也瞧不上。可那些王孙公子们竟一个个都配上了豪族官宦的姑娘,那些她往日跟着的人望着她,嬉笑打趣,眼里全是怜悯和耻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哀伤地带着婢女上街,路过宣明酒肆,这是长安城里最有名,菜式最新颖最受称赞的酒肆,可她囊中羞涩,包不起楼上的雅座。
康彤儿坐在堂中,周围偶有男子投来目光,她只觉得犯恶心。
还未等上菜,忽然有个家仆找上她,告诉她一个时辰后,金光门外桥边相见。
那家仆从头到脚都是上好的料子,康彤儿内心雀跃,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她草草用完,早早等在约定的地点,巴巴儿等着赴约之人。
来的不是别人,是晋王。他带她来到一处无人的院落。
“吾乃天子弟晋王,姑娘不必惊慌,吾……吾约汝来此,是为……”晋王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
“妾都知道了,父亲。”
晋王愕然,还未开口便已落泪,说方才在酒肆偶遇,他在楼上观她眉眼熟悉,似是故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心上人的女儿,特邀她一叙,可还得防着王妃,不得请她一起用饭。
康彤儿手足无措地安慰他,说母亲心里也念着王爷,思之如狂,只盼着他能来见见她。
“吾何尝不思念汝母,奈何家有妒妇,不得相见。”
晋王捶胸顿足,好一顿痛哭,说这十几年亏欠她们母女,自己又没本事,不能帮衬她的父亲,让康家日子好过些。
“吾愧疚至深,只望能弥补一二,今有一计,可使汝日后母仪天下,汝可愿意?”
康彤儿惊喜交加,忙问是何计策。晋王告诉她,过几日上巳节,天子与群臣同庆,他设法让她见到太子,不过之后,便要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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