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劫（12） (第2/2页)
“奴才唤作小洋子，洋洋洒洒的洋。”
“吃饱了吗？”
“饱了。”
“你肚子咕噜咕噜地响是饱的征兆吗？”
“娘娘恕罪！”说着，他又跪下了。
她让他站起来，帮忙洗三个西红柿，然后烧个火，自己去拉面。
“娘娘，让奴才来干！”
“大惊小怪！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让你做的事就做，有人敢怪你，我撕烂他的嘴。”
“是……”
林现手艺确实好，不一会儿就端来两大碗拌面，香喷喷的。小洋子也不在乎烫不烫，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然后猛地站起来，作服侍她的姿势。
她将他拉回座位，“吃饭就坐着吃，吃完也坐着，你要真的没事做，先把自己碗洗了。”
一有命令，他便迅速执行。
她没嗦两口，他就洗完了。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的太监闯进来了，指着正在洗碗的小洋子破口大骂，还指着林现的背影骂她是不要脸的贱货。
听他们骂完了，她也没转身，而小洋子一直想打断他们，可他们像是发了疯的狗，根本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一些睡眼朦胧的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有人把掌事的人喊来。
“你们平日里就这么没规矩吗？”她吃完了，用手帕擦嘴时，问道。
小洋子感觉到她要生气了，立马拉住要骂人的掌事，说：“那是皇后娘娘，不可放肆。”
掌事冷笑一声，其他人想看傻子一样看着小洋子，可小洋子还是在阻止掌事上前对她动粗，奈何一不注意，小洋子便被掌事推到在地，其他人趁机踹他两脚。
林现回过头来，但他们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可能是穿素衣，也没戴什么头饰，他们并没有立马认出是皇后娘娘。
掌事上前，指着她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说：“你是哪里不要脸的奴才！不说的话，弄死你！”
就在掌事要动手时，辛观之赶来了。
太监们被吓得半死，只能跪下。
辛观之略过这帮人，直奔她怀里，问道：“我的面呢？”
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小洋子，有点儿委屈地说：“他们不给他饭吃，大晚上的害人来这吃硬邦邦的馒头，我实在不忍心，把你的那份给他了……要怪只怪这帮人不给人饭吃！”讲到这，辛观之脸上表情已经不对了，她继续说道：“还好陛下你来的快，你都不知道这个掌事的、还有那帮死太监要、要打我，还用最恶毒的话来辱骂臣妾！臣妾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说着，她自己都要吐了，但还是作出委屈巴巴的样子。
太监们赶忙磕头认错，掌事更是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说：“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嘴贱，奴才害娘娘受惊了……”没一会，其他太监也跟着掌事一起做这种动作。
看到他们脸都红彤彤了，她才叫停，“你们也是无心之失，但有下次，本宫不会轻饶！”
“谢娘娘、谢陛下！”
“为了给你们长记性，罚俸禄一年；手下的人干这种不入流的事，到底是你掌事的问题，你也罚一年俸禄，但降职一级，重新学学怎么管人吧！”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小洋子，黑色的衣服上还赫然印着几个错综的脚印，鞋底也掉出来了，“小洋子。”
“奴才在。”
“你明天到本宫那里去报到，做本宫的贴身太监吧。”她留下这么一句便挽着辛观之的手离开了，其他人看他们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掌事刚想打小洋子时，林现突然转身，刚好看到掌事抬手那一幕，虽然掌事再三解释是要扶小洋子起来，她又不傻。
“本宫明日要是见到小洋子哪里伤到了，你们所有人都出宫吧。”
“娘娘恕罪，给奴才一百个胆也不敢打娘娘的人。”掌事被吓得半死。
“那你今晚伺候好小洋子，没准你们所有人一年的俸禄还有点着落。”
“谢娘娘。”
隔天小洋子容光焕发地过来了，他感谢林现时又磕了三四个响头。
“今年多大？”
“奴才十一岁。”
“发育挺快，这就有一米五几了吧！”
他含羞地点了点头。
“以后你住我边上。”
“是。”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回娘娘，家父卧病在床，家母早早辞世，姐姐已嫁为人妻。”
“给你五十两银子，再放你一个月的假，回家看看家人。”
“啊？”
“服侍本宫的待遇就是这般好。”
“娘娘……”
“再感动下去就误了出宫的点。”
他道谢了两句，拿着钱便离开了。
林现也不是单纯的好，她觉着如果他有心，那么他会带着钱和人一起回来；如果他没这个心，那五十两也够他这个普通人花一辈子了，他完完全全可以留在外面不再回来。
两个月过去了，她以为他跑路了，正要把屋子收拾出来时，他人回来了。
原来小洋子带着父亲四处求医，他实在抛不下年老又重病的父亲回宫。第二个月时，父亲突然病重，一个夜里撒手人寰，他花了几两钱买了副好棺材，给父亲守完灵便回宫了。因为姐姐生活不如意，她丈夫整日吃喝嫖赌，孩子上学的钱都没有。他给了姐姐十五两，送她出城，让她重新开始生活。做完一切，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宫请罪。
他递来二十两白银，说：“娘娘，这是奴才剩下的，希望娘娘不要怪罪。”
林现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没有怪罪他，而是责备他拿了钱不知道到外面吃点好的、做身好衣裳。
或许是有人第一次对他这么好，他哭得泣不成声，抱着她的小腿呜呜大哭。
晚上，他换上新衣服，蹑手蹑脚地站在她身后，“娘娘，奴才就在您身后，有什么吩咐，奴才都干。”
“知道了。”
她平日里就爱写作，一写就是一下午，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他站了一个下午，“小洋子，你腿不酸啊？！！”
“不酸！”他讲话时，表情都变了。
她笑他倔，“以后我写作，你就坐门槛那边，或者坐在那个小凳子上，不准傻站着！”
“谢娘娘。”
“走吧，陪本宫吃晚饭。”
“万万不可，奴才不能上桌的。”
“你不上桌，本宫就……就把你腿割掉。”
本以为会吓到他，但他仍然不为所动，“娘娘，这是规矩，奴才不敢僭越！娘娘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又怎敢再麻烦娘娘。”
她心里骂了他一句死脑筋，“那你要是不陪本宫吃饭，本宫就不要你了。”
听到“不要”，他立马哭了，然后跪下，用膝盖走过来，眼泪汪汪地说：“求娘娘原谅奴才，奴才再也违逆娘娘了，求娘娘收留奴才。”
她看到一小孩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扶他起来，把他摁到位子上，“那你就好好吃饭，小孩子正长身体，本来做太监就已经很委屈你了，还不让你吃好点岂不是我的罪过。”
是林现的热情大方、慈悲、和蔼可亲让他感受到冷冷的深宫里还有温情在，那是他第一顿吃大鱼大肉的饭，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守着林现的时刻。
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有林现的影子，另外一个一定是小洋子。
回忆到这里，她已经渐渐入睡了。
小洋子给她拉好帘子，点上熏香，再轻轻关门，坐到门外守着她。
天已经黑下来了，月亮也没出来，可能今晚是新月？他记得林现教过他怎么看月相，但他总是容易忘记。可惜不是新月，而是又大又圆又亮的满月，他激动得想告诉她，可她在休息，他只能笨拙地将月亮画下来，争取在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好在明天的时候跟她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句诗是林现看到小洋子画的月亮时，脱口而出的话，她告诉这句诗的意思。她对自己身体太了解了，她只是想让他好好下去，也算是给他打预防针。
这么多年跟着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别有用意，只是他不愿再让她烦心，所以不再说。
她以为是他送自己走，没想到还是她送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