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尽在不言中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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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副披挂在木头假人上的甲胄，饶是他已年过半百，张通儒仍两眼不由的发酸，泪水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时光回溯到一个多月前，当这个名叫莫杰的年轻郎君登门拜访，告诉他城郊芙蓉园里竟藏着这么一个去处，里面存放着他祖父生前用过的铠甲，让他前去一同参详如何修理时，他立即将其当成了一个骗子。若非莫杰接着告诉他，他们家祖传的那方黄金镶边的白玉，乃是悬圃的会员证时，他一定会让等在门外的仆役将其扭送到县衙去了！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作为一个在长安城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免不了要时常到曲江池踏青游玩，张通儒对莫杰所说的这座与芙蓉园连成的一体的小院并不陌生。而且，年轻时他也曾对这扇斑驳的小门通向何处起过好奇之心，也曾对从院墙上探出头的红杏大加赞叹，更是为院中女子快乐的笑声而遐思翩翩过，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要直接推门而入了，但一想到它是与整个皇家禁苑连成一体的，而且门口还堂而皇之的立着一块“文武官员于此下马落轿”大石碑，便慢慢的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兴趣，他如何能想到，这座小院竟是自成一体的呢？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诸多细节之处早就说明了此处的与众不同，比如说，这小院看似禁苑的一部分，门口却无北衙卫士看守。虽然看似门庭冷落，却还是能时不时看到不穿官服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自由出入，甚至还有一次，他亲眼看到几个醉汉摇摇晃晃出来后，竟直接跑到那大石碑后撒起尿来，丝毫没有对皇家禁苑的敬畏之心。

今日他如约前来，路过那石碑时，还特地去仔细辨认一番，这才发现，这碑文竟是太宗朝名臣郑国公魏徵所书，进了院门之后，园中各种匾额、题款，虽不落名，却都酷似本朝历任天子、亲王、名臣、良将的真迹，便当场了然在心。相比之下，和杨暄的小小冲突，简直不值一提，他并将其放在心上，当然，莫杰那句“祸害百姓的纨绔子弟尔”的评语，也让他大为受用。

进入宣武楼之后，房中整齐陈列着数排甲胄，仿佛一个小型的武库，更有甚者，每副甲胄前还有一个小木牌写着其主人姓名的平生功绩。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韦孝宽、韩擒虎、杨素、张须陀、史万岁、李孝恭、李靖、李勣、尉迟恭、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无一不是在史书中大放异彩之人，而他祖父韩国公张仁亶的大名，也赫然位列其中。

饶是他多年出使推覆，可谓见多识广，眼前这一切仍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让他不禁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莫杰对此等情形早就见怪不怪，当即笑道：“张司直是想问我悬圃为何要私藏铠甲吗？”张通儒却摇头一笑道：“某没这个意思。悬圃敢在这芙蓉园边上将这些甲胄摆出来，还敢请我这朝廷命官前来一同修复，这哪里算是私藏！”莫杰心中暗道，这人果然通透，难怪门中特意交代要重点关注他，便问道：“那张司直的意思是什么呢？”

张通儒当即不再客套，将心中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此处建于何时？为何某从未在朝廷文书中听闻过？”莫杰笑道：“此处名为名人堂，建于国初之时，存放一些名将生前用过的兵刃、铠甲以及他们所写的兵书、表章之类的遗物，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最初也没什么好东西，隔山差五出去收罗一下，才慢慢有了如今这般规模。此乃是老东主自娱自乐之举，故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通儒道：“既是如此，那为何没有本朝名将的东西？本朝名将中，御史大夫王忠嗣、东平郡王安禄山、御史大夫哥舒翰皆是能征善战之辈，为何不见其名字？”莫答杰道：“民间有言，盖棺方能定论！如今尚不便为当今边将下定论！”

张通儒仿佛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如此听来，此处颇似凌烟阁！”

莫杰笑道：“封侯拜相，封赏赐爵，皆出于上。悬圃不过是老东主一家之言，与凌烟阁、武庙万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有些名将的遗物，我们想买，其家人却不肯卖，故此，藏品也不全！”

果然，说来说去，还是恩出于上！张通儒内心释然道。也是，这事若真的无天子首肯，与朝廷无关，他们如何弄来这么多天子、名臣的题款？这诸多名将们用过的甲胄又何能从武库中跑到这儿来？

莫杰没有注意到张通儒脸色的变化，自言自语道：“老东主有言，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古来名将，戎马一生，保国安民，却难得善终。而我等世人之所以能整日诗词歌赋，岁月静好，皆不过是他们在前方奋勇杀敌、负重而行罢了！所以特地建此名人堂，以表达黎民百姓饮水不忘挖井人之意！”

“好一个饮水不忘挖井人！”张通儒当即击节叫好，这老东主的话说得非常在理，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位宗室……，等等，刚才一同叫好的还有旁人。

张通儒抬头一看，竟是寿王等人，他赶忙上前行礼问候。

“张公不必多礼！”寿王赶忙制止道：“本王今日到处并无公事，张公不必如此多礼！”

寿王看着眼前这个敢为自己仗义执言的老人，寻思了半天，一个谢字在嘴边不停的徘徊着，竟然一直找不到说出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