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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的物语. 法厄同疾行于天幕 (第2/2页)

“如果先前看到的那段记忆是真实的……”她对着月亮长出一口气,轻闭双眼,没有去看Caster,唐突地提问,“或者说,如果在这里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

“再做一次这道选择题,你还会这样选吗?”

夜风里的周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丹炉中的沸汤滚动的声音。没有详细指出“那段记忆”、“这样的事”是什么,但她知晓,Caster对她介怀的是何事,全部一清二楚。

“会。”良久,她才听到Caster用平稳的语气给出的简短回答。

“好吧,我明白了。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英灵啊。”

……真是没有办法,但是,她又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

她对此心知肚明,就像他也一样。

轻微的液体流动声传来,她睁开眼,但见一只修长的手递来的汤盅。支起身子接过,相雅莞尔一笑:“Caster,你是哆啦A梦吗?”

“……那是什么?”饶是相处有时,Caster仍然偶尔会因相雅这现代女孩偶然冒出的两个陌生词汇而卡壳。

不知道Saber和Rider是不是也常有这样的心情。

“是个跟你一样,有什么鬼点子时总能掏出趁手工具的蓝胖子,胸前有个四次元口袋……作用就像你的妙妙丹炉一样。”随口编排着,相雅揭开汤盅,轻轻一嗅:“冰糖雪梨?你从哪里买到的材料?”

清馨甜美的香气弥漫开来,她舀起一勺入口。

“亚洲超市,蕾雅小姐告知的路线。”

“以及雅各君或者大叔提供的经费?”她咯咯笑着,“方才我们片刻都没有分开过,你难道早就已经预备好了?”

“只给大小姐准备的汤饮,用其他御主的信用卡多不像话——来源保密,放心吧,没有动用大小姐您来之不易的小金库。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Caster眨了眨眼。

“用了也没关系啦,不过我一早知道你是个擅长募集经费的男人……历史上,你就是这么在茅山生活下来的吧?”

啊,终于迂回到了重点。他有一个擅长交流技巧的御主啊。产生着这种感想,Caster只是又眨了眨眼,没有接口。

“喂,禁止装傻充愣。”相雅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女孩开始有了这不太妙的习惯呢,Caster有些发愣地开始反思——这动作就像个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信号,隐隐包含着“当她做出这动作,便要他必须说出实话来”的意思。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除却依旧讳莫如深的“愿望”,御主已经将一切坦诚相告,譬如她的身世,譬如她的怨恨。

他苦笑着拂了下衣角。“你想要知道什么?”

“记得吧?我们在那个蹩脚的庙里歇脚的那次,”她慢慢啜饮着冰糖雪梨,微笑着睨他一眼,“让你借着时间的借口逃过去了一次的话题。”

当然记得,而且这一次大概寻不到个能再逃过一劫的好由头了。

“Caster……不,陶弘景。这个问题,我只会再问一次。”

“你是否有什么事情,应当告知,却隐瞒于我……”

他早就预料到的质问终于来临。但并非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御主只是轻声叹息着发问。

——怎么可能没有呢,但是又该如何开口呢。陶弘景将双手枕在脑后,犹豫地转过脸,而女孩只是侧着脸,同样看着高悬于万里之上的深邃星夜,“不要着急,想好了再如实招来,你有一整段双子座法厄同的时间来整理语言。”

◇◇

所以说,故事很长。就如你可能想象到的那样。确定要听,对吗?那不算是什么愉快的故事。

……当然,辞官隐居时,还远远不是结束之刻。相雅,你料得不错,大概只是人生走上折返点的更漏翻转过来的时刻;若是要以故事叙述的概念来说,是啊,那甚至还只是故事的起点。

你应当已经知晓,在下彼时身处在现代命名为“南北朝”的时代。政权更迭频繁,更是汉胡交战不休,直至终于划江而治。在下所居的,便是名为齐的国度。

大概是从在下隐居那时起,一切开始急转而下。就像每个故事中走向暮年的帝皇与不太成器的子嗣们一样,在下的故国君主,在那时开始令匠人日夜不休地和泥工造,装点灿烂的佛国景象。

若是仅仅是大兴土木,那倒并非太糟;可悲的是,沉溺礼佛之余,更多恶习还在后头,士人更加耽于交游享乐,权贵互相倾轧攻讧……举目北方,敌国却日益盛起,甚至从平城举兵,攻下洛阳。

在下起初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后终于……难以再抑制苦闷,开始寻求……一件物事。

是何物事?

御主,试想一下这般情境——佛道两风日盛,连民间所捐贡的佛衣、佛骨、金像都不足以再满足笃信的帝王和僧人的渴求时,一再有西行求经者带回来自遥远西方的珍奇。

他们给在下带来了名贵的狄提、兜纳、白附子,在下将多、和罗之属也从此纳入了认知之中,连大小姐你因为实用性而眼馋的仙术造物丹炉都是那时开炉炼造时偶然为之……但除了这些,他们带来了更多的东西。来自他们曾在游历时遍及的众多土地,流传至在下耳畔的一个消息。

存有一能者居之、能使九州归一大同的许愿装置。

……在下知晓你要说什么,御主,但那并非圣杯,那来自更古老的传说。在如今确定它存在的这一万能的许愿机之前,它曾经是一个在许多地域的经典中都流传的轶闻。在下那时病急乱投医了,在其后的时间里,不断地追索它的形迹,尝试确证它的存在。

◇◇

“你就是……为了这样的原因,将后半生都扑在了道家的追求之上?”黑发的女孩不知不觉地坐得笔直,难以置信地瞠目看他。

“是,听起来是不是当真可笑?”Caster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回望着御主。

自己并非圣贤,没有寻求孔孟之辈的秩序。

自己否定世家,无法继承历代先祖的衣钵。

甚至最后,自己连隐士都没能做成,对传说中的愿望装置,动了每个那时自诩能有余力荡涤世事的士人都有的凡心。

但,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他适时地隐藏起来最重要的真相。或许在他终于揭露之前,相雅已经有所察觉:他救治雅各的举止比起善意,更像是某种无法克制的痉挛。他似乎无法抑制这种施救的欲望,且并不总是为了美好的收梢。他还记得,那时相雅曾满腹疑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那么,最后,你找到了吗?”虞相雅的语气轻飘飘地传来,这次没带任何的感情要素。

他叹了口气。“后来的故事你就都知道了。”

当然没有找到,也不可能找到。

与大小姐一同讥嘲着试比天高的虞氏族人举止时,何尝不是嘲弄着生前的自己的每次尝试……苦涩的余味,隔着一千五百年的时间,仍然清晰地残留在意识中。

哪怕窥见了思想键纹的要义,哪怕通晓再多的仙术道法,他也不可能改变历史的车辙碾过的方向,他的同道已经早已在此前完成了一败涂地的论证——终至粉身碎骨,仍然一无所获。

而对于他的无望的尝试底下埋藏着的欲念,也并非每个君主都迟钝地没有窥见哪怕一点端倪。他最终成了不得不为了保守更大的秘密,而破却小的誓约的破戒之人。

他不得不在一次次阴鸷的试探中,献上延寿的丹药和精锻的刀剑,表达着顺从和臣服。可愿望机的寻求和模拟都不如丹药和刀剑的成功一样唾手可得,他不得不在长此以往的失败中蹉跎着岁月。

而代价比任何成功的迹象都还更快到来。

彼时九州归一是奢望,守护一方水土是奢望,甚至最后连友人师徒的情谊都会被冲击得一干二净。

“师徒……”相雅定定地看着头顶一颗悄然划过的陨星,呼出一口气,“那位年少谢世的徒弟?传说中多次通灵的那一位?”

“正是他。”御主的功课做得很足,但他甚至没有余力去为了这现象玩笑几句。

终至有一日,他窥见了一丝可能性——那是在漫长的毫无进展之后,突然寻到的突破口。

原来如此、本该如此——那时他似乎是在这么想的,原来不需要将“愿望的还原”本身制造出来,而是只需要将魔力的百川之源作为能量来源供给装置,再以某种仪式激活这个过程就可以……

他一瞬间醍醐灌顶,匆匆起身,想要去往弟子子良的室中讨论——彼时他远离茅山,只和子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寻求启发。

然而匆匆入室,见到的已是年轻弟子的遗蜕。

故事至此终结。

“没有再继续尝试下去?从结论来说,那似乎已很像最后的圣杯的机制了。”

“没有,”他含笑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

相雅不解地抿唇望着他。汤盏里已经空了,他给她添上一勺,自己也捧起一盏,“相雅,你从自己的父辈的那些事中没有明白?在下想,你其实早已发现了,这种尝试没有意义,因为从最初的意图起……它就已经注定是失败的啊。”

啊,原来……相雅微张着口,瞳孔都猝然缩了起来。

是这样啊、原本就是这个道理——

用魔术作为道路的一开始,它就没有意义……如果并非“人”的选择所开创的,那这个未来还能被称作“人”的未来吗?那又是否还是“人”的历史呢?

仅仅能称作是“万能的许愿机”的历史吧?

所以生前的Caster才那么苦闷、才那么——

同样的,追索着某种无形之仪的虞氏们,渴求的若非长生,又变成了什么……?但那又是否是自己最初就拒绝的因由?

那么于她而言,想寻求的愿望又是什么?

御主那捉摸不定的神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面色也在意料之中。Caster表情平静地转首去看丹炉,一团微弱的光线映射出来,带着似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快要完成了,他微微一笑。

教堂的钟声如同打更的巡夜人一样守时。似乎是被唤回了理智,御主的神色慢慢重新冷静下来,变得与以往无二。

然后,她脸上慢慢绽开个笑来——和初见时、和后来一样,略带点促狭的味道,但极力掩饰的东西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凄凉的逞强。

“Caster,我们下去吧?”她夸张地吸了口气,重新从身侧拾起失宠已久的白色高跟鞋,向下望了一眼,作势欲跳,“一百三十八米高……接住我的事就麻烦你了,Caster。”

“等等,在下给你最喜欢的妙妙丹炉关个火……”故意不去看她,Caster装模作样地转过脸去。

“算了,指望不了你这个家伙——还是我自己来吧。”

话音未落,百米高的空中便卷起一道道风涡,十字架顶上只余下了两道残像。

——再下一秒,广场的地面上重新闪现出两道人影。左侧一道人影,滑稽地保持着舒展双臂预备接住什么的姿势;右侧正弯着腰去重新穿上高跟鞋,然后重新站得笔直。带着调侃和挑衅的意味,相雅冲着Caster挑了挑眉。

“真是拿我们大小姐没办法。”Caster好脾气地摇头,嘴角弯了弯,“比先前与尸鬼战斗的那次强些,至少知道了要提前脱下高跟鞋,不愧是在下的御主。”

“那当然,人一生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也不会因为一样的动作崴脚两次。”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着她的神情,Caster恍惚了一瞬,随后才跟上她已经迅速转身离开的步子。

拐过几条街道,她四下张望着,片刻后露出失望神情,拿起手机,点开Uber。

Caster在这片刻时间内,反复地犹豫着。

“什么?”像是福至心灵一样,相雅合上手机便转过头,征询地看着他。

他最后还是伸出手去,语气有些生涩。

“相雅,这是……在下新用丹炉所作的一种丹药。”

既然下定决心了——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流畅起来。

“打开看看,相雅。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贴身收起来,不要丢了。虽然在下还是放心你不会这么莽撞冒失就是了。”

她只是静静打量着他,而他亦不出声,只是沉默地僵持着,无言地表述着自己的立场。像是意识到了这点,相雅深深叹了口气,打开那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锦盒。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她像是被过于耀目的光线刺了一记似的,颤着手关上了盒盖,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唇瓣都轻轻颤抖着,抬眼看向Caster,表情勉力保持着平静,语气是强装的淡漠。

“太贵重了,Caster。我不能收。”

“御主,”Caster以同样淡漠的口吻反问,手却反过来轻轻捏住相雅纤细的手腕——并非唐突的冒犯,仅仅是有分寸地隔着衣料,一指抵住她的脉搏,如同每个大夫会做的那样。但他的意思却分明了。

脉动快得简直违背常理。即使御主的面色已经看起来好了不少,他也能猜到先前那番严酷的战斗里,她那简直足以冒充宝具的庞大规模的术式,对这副血肉之躯产生了多大的损伤。

“容在下再问您一次——御主,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她浑身战栗着,最后还是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Caster宽容地笑起来,松开了手。“御主,在下是英灵——所以,在下一定会满足你本人的愿望。收下吧。”

犹豫复犹豫,直到一辆汽车滑行着停至路边,她终于抬起眼,对上Caster温和的眼神,微微颔首,将锦盒收入怀中。

夜空中的双子座法厄同明亮地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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