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世德樊楼见天子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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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一日时文彬到了汴京,他过了太祖黄袍加身的陈桥驿,由陈桥门入了城,过了天汉街,抄近路穿过天波巷,直奔左承天门内的皇城司而去。
皇城司原名武德司,后来改名叫皇城司,一开始只掌管宫城出入、皇城宿卫、宫门启闭,后来又窥察臣民动静,为皇帝耳目。皇城司多用太监充任干当官,主管事务,一如三百年后明国有名之东厂、西厂。
徽宗皇帝自采纳龙虎山张天师派出卧底来集中匪患、化匪为兵的建议后,便从皇城司里挑了批精明能干的官吏,暗中设立了职方司。职方司和皇城司是两个衙门,但为遮人耳目,衙门地点仍是设在了皇城司衙门里面。职方司的人多为皇城司出身,出去万一明面有事需要亮身份,亮的也是皇城司的身份。
职方司的首脑为职方使,还有一个副使,下设“天”、“地”、“人”三个房头,每个房头的主事叫“供奉”,下有“执事”若干。这三房主管不同事务,大体说来,“天”字房管的是卧底选用、训练、征调,安插卧底到各个山头,搜集情报,绘制舆图;“地”字房管的是日常庶务,情报归集;“人”字房管的是卧底叙功、核过、赏罚和抚恤。这时文彬正是天房的供奉,只因郓城县附近土匪势大,连续做下几桩案子,朝野震动,因此不得不亲自去那里见宋江。
时文彬进了皇城司衙门,来到职方司,见了职方副使。他口齿伶俐,片刻便将宋江之事禀报明白。
那职方副使心道:“宋江这番要求,勉强也算正当。若是予以满足,银钱这事好说,只怕花不出去。加派人手却有些麻烦,然而若是置之不理,手下人难安心办事。”
职方司衙门新设不久,人大多都是从皇城司调拨过来,一向没人敢惹,不过那是因为有皇帝在后头撑腰,而不是本领高强。皇城司的人,论起欺官害民,自是人才济济,论起技击莫说高强,连力气稍微大一点的都没几个。朝廷招募技击高手通常有两条路,一个是从军中找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兵将,另一个是从公门找刑讯缉捕的高手。可这两条路,职方司都力有不逮。
时文彬是职方副使多年的老部下,随他一起从皇城司调过来。副使不用避讳他什么,把这番难处跟他说了。
时文彬听了,伸手指了指天上道:“不如请正使发话,不是说他手眼通天么。”
职方司的正使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官家徽宗皇帝。他决意亲自任这个官职,但他乃一国之尊,不可能真的到这个衙门口行事,平日里都是副使主持衙门事物。徽宗皇帝知道这事有些胡闹,因此正使的身份高度保密,除了副使之外,别人包括时文彬在内,都只知道正使是一个大有来头的“手眼通天之人”,却不知道他就是“天”。
职方副使却犯了踌躇,官场也好,民间也罢,若事事都要上峰帮忙,难免有无用之嫌。然而形势比人强,这职方司成立至今,莫说大功,小功都没立上几个。即便没有宋江这个茬,也少不得找些有用之人落草卧底。
其实说起来,也是副使懈怠了卧底一事,他原本以为徽宗皇帝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大伙陪他玩上一阵子也就罢了,因此并没有真正把职方司这个衙门的事放在心上,都是赶马过田坎——得过且过,虚应了事。
眼见天子兴致一直颇高,时文彬等更下面的僚属也很上心——其实不过是为了捞油水——职方副使不得不紧张起来。
犹豫半晌,副使暗暗下了决心,对时文彬道:“此事我自理会的。只不过为周密起见,你只管宋江那条线上之事便可。再派去的人不便让你知道名姓,必要时他们自然会奉了职方司的指令协助宋江。”
时文彬见那副使再无交待,便躬身请退。
副使端茶送走时文彬,叹了一口气,默想片刻,换了身便服,出门直奔御街北头的樊楼而去。
樊楼乃汴京七十二家正店酒楼之首,曾有人留下“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承平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的赞美诗句。这楼灰瓦青砖,雕梁画栋,陈设富丽堂皇,古朴典雅,莫说汴京,便说整个宋境乃至全天下,都称的上是最最顶级的风流所在。
副使来到樊楼门前,见那樊楼曲槛雕栏,绿窗朱户依旧。他揭起斑竹帘子,从侧首边转进来,便闻得异香馥郁。这里是汴京最有名的销金之所,只招待达官贵人、名人高士,所以没有喧闹的大厅。
再往里进,是一条狭窄步道,两侧摆满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一路上有几个雕花香樟木门,门首木牌用墨笔写着“溶月”、“南风”、“柳绵”、“玉琴”之类的院名。这些院子,看似一模一样的木门,内里风景大不相同,有的是江南园林,曲径通幽中一个庭院;有的是水乡湖景,中间一个画舫;还有的似辽人北地,满地青草,中间一顶绣金帐篷。
副使行了数十步,径直来到步道尽头一个门前,推门进去。那门里是一个三进小院,面积不大,因为遮挡视线的影壁修建巧妙,显得幽深盘绕。
副使进到前院,入到客位前,只见周遭回廊吊挂的名贤书画,都是真品;屋檐下放着二三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背垫坐褥,尽铺锦绣绸缎。
一个使女正在屋子里打扫,见有客人来,出言相问。
副使知道天子经常来这里寻野火,哪里敢摆官架子,只恭恭敬敬道:“高世德求见李行首”。这职方副使原本是姓高名德,行这职方司的事时为要隐秘,不好用本名,便化名为“高世德”四处行走。
高世德是樊楼的常客,那使女自晓的他常来常往,并不多言,引他拐弯抹角到了后院。
这后院古朴爽洁,不同前院气象,只见东面放着几块高大湖石,配以梅、竹、芭蕉成竹石小景,满目青竹,苍翠挺拔。西面是一个曲折蜿蜒的花坛,峰石穿插其中,后面衬托着白粉墙。花坛西南有一眼清泉,泉水如蛟龙吐珠,潺潺流入一个荷塘中。荷塘里碧荷粉莲,锦鳞游泳。荷塘边上有几棵柳树,已不复初春的萌黄仙嫩,派生出少女式秀丽风情。那日风清云朗,分外湛静开阔,满目恰到好处的柔和翠色。
荷塘中有一个亭子,亭子中间背对着荷塘坐着一个女子,穿着乳白衣衫,正在那里抚琴。
那琴样式普通,也没什么铭文,想必不是什么值钱货,但能看得出主人极为爱惜,保养很好。这张琴被摩挲得太多,怕是有几十年了,表面很多地方漆都被磨去了,光滑得像是深褐色琥珀,泛着一层柔光。
此时曲将终了,那女子指法娴熟,弄得余韵如银瓶舞破似的。曲到最后,她手指一停顿,琴韵收音直如清泉击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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