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迭影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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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璧凌大概是由于从小就没跟在父亲身边的缘故,虽后来也在秦忧寒身边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但比起萧清玦能把李长空那一张一年能臭三百五十天的脸说得舒展开的本事,差得还真不是一般远。
他得了空闲,便也不打算在这亭子里和这位师叔继续这么相看两生厌下去。可还不等他从亭子里出去,左肩便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这缺德带冒烟的力道,像是只有某个人才干得出的事。
“司焱兄这意思,是与小弟久别重逢,还得先打一场才算吗?”萧璧凌回头看了一眼正故作深沉朝他打量的司焱,神情自若如常。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司焱一手托着下颌,眉眼间装出来的愁容与疑惑,几乎要把他薄薄的眼皮压塌了才算数,“我这平日里都没几回正经的小兄弟,居然会是飞云居的公子。”
“照你这么说,做个客舍里的店小二,才更衬得上我这身皮囊?”萧璧凌挑眉。
“所以呢,这么说,”司焱一拍手,随即在萧璧凌肩头掐了一把,一本正经看着他道,“最了解你的,还是你自己啊。”
萧璧凌随即敷衍似的对他还以一笑。
萧元祺公开此子身份时,自然不会将那些陈年的破事抖落出来,而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托辞,说是因其长兄体弱,唯恐他也如此,便放他在外历练,以免和兄长一个模样。
这个借口听起来并没有多大问题,只是韩颖母子遭逐之由模棱两可,而萧璧凌又恰好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如此联想到一处,便难免不叫人浮想联翩了。
司焱只当这个多年的兄弟是花了二十几年,处心积虑来换那令他渴求多年的地位,却不知这只是一个连萧璧凌自己都不愿意遇上的巧合。
而这位二公子,也实实在在如他以往所知的一般毫无野心。只不过,这些话说出来大概也是没人会信的。说到底,为了一个女人奔波劳苦,甚至去见去认陌生到胜过仇人的亲人,终究是大多数人所不齿之事。
哪怕他自己并不这么想。
司焱一条胳膊搭在萧璧凌肩膀,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远远看见高昱朝这头走来。
“老兄,你先歇着吧。”萧璧凌看见高昱,便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二人便一前一后,朝着后山无人处走去。
“谷雨姑娘说,既然孤城派的人并未受邀,她上这泰山也没有太大的意义。”高昱说道。
萧璧凌听罢,并不说话。
早在前些日子,萧清玦指出她想起的那些招式出自孤城派之后,谷雨便已动了辞行的念头。萧璧凌虽不愿找到故人的线索就此断掉,却更担心自己的猜测是真,或将导致她被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当中,便把所有的疑虑都压在了心底。
于是,谷雨便与飞云居的人一路同行,暂且留在马帮青州分舵,想着等到许玉兰回来,向她辞行之后,再前往孤城派,把这其中渊源问个明白。
说完这些,萧璧凌又不得不回到人群之中,转身投入与那些江湖人敷衍的客套里。尽管各门派的掌门弟子,有许多早就与萧璧凌相识或是熟悉,可是见他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却还是头一次。
如此,也就更逃不开那些场面话了。
而这个时候,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却偏偏与他擦身而过。
萧璧凌不自觉回了头。
紫棠色衣袍,腰佩环首刀。
冷君弥?他竟也来了。
正在他迟疑之际。手心却被人塞进一物。
回头一看,却不知何时,陆寒青也走到了他身旁。
萧璧凌对他一笑,暗暗便攥紧了被他塞进手里的,被折叠得极小的指笺。
靠着认人叙旧打发的一天很快便过去,傍晚在青州最大的酒楼里,更是摆开了数桌筵席。
萧清玦因身体病弱,自然是由随侍伺候在客舍休息,不便参加如此喧闹的酒局。
萧璧凌不擅饮酒,而偏偏又因为如今的身份,成了这筵席之上的主角。尽管这么些年,那些躲酒的手段都被他玩出了花来,可席上多的是江湖中的前辈,哪能个个都让他钻得了空子。
于是,由于不胜酒力,早早便被父亲看出了端倪,在他醉意尚未完全显露之前,便找了个借口让这倒霉孩子提前退了席,并让高昱送他回客舍休息。
走出酒楼的一刹那,萧璧凌只觉得连外头的空气都是冒着清香的。
跟着足下便不自觉一软,险些倒在高昱身上。
“公子当心。”高昱连忙将他搀稳,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清脆的女子呼唤,“凌哥哥!”
萧璧凌有些迷迷糊糊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庄子滢不知何时从酒楼里跑了出来。
她似乎是硬跟着庄定闲跑来泰山的,那些满口吹牛皮的男人们大义凛然的豪言壮语她插不上嘴,就只是坐在女客那一桌里,安静地吃饭。
“怎么了?”萧璧凌定了定神,这才好不容易口齿清晰地问了她一句。
“你……还好罢?”庄子滢目露忧色。
萧璧凌略一点头,但又觉酒劲上头口齿发麻,只能推了一把高昱,示意他快些把人打发走。
“公子他,只是累了,”高昱对庄子滢略一拱手,道。
没有人搀扶的萧璧凌只觉得足下轻飘飘的,仿佛快要飞起来,便忙伸手扶上高昱肩膀,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好让自己能稍稍清醒一些。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不会喝酒的。”庄子滢说着,便即走上前来,看他额前垂下一缕被风吹乱的细碎发丝,便本能伸手想要替他捋到耳后。
萧璧凌却在这时,蓦地想起方才席间发生的一幕。
是陈梦瑶听旁人说了许多他以往的事,不知怎的便多看了庄子滢几眼,再到后来,便十分亲切地拉着她聊了起来。
这么多年,她仍旧是一个人……
他想起了自己初降于世,对于母亲而言的意义。
萧清瑜母子可还好端端的呢,若是想要稳固地位……
深藏在那个煎熬了多年的妇人心里,几乎显而易见的欲念,让萧璧凌本能向后退避,可他本就站不稳了,这一着急的闪避,直接让他结结实实向后摔倒坐在了地上,只闻马蹄声近,一辆行得不快也不慢的马车,在马儿的一声嘶鸣中,险而又险地停在了萧璧凌身旁。
“看着点!”那车夫十分不爽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茫然坐在地上,衣冠楚楚的“醉鬼”,当即喝了一声。
“抱歉,”萧璧凌只觉得现下酒已醒了三分,竟十分利索地爬了起来,也不管僵在原地的庄子滢,拉上高昱的胳膊便往客舍方向走去。
这背影,竟像是有些狼狈地逃窜。
萧璧凌本以为当初在雪山上自己生受了她那一巴掌,便算是斩断了二人之间的所有可能,可如今看来,八成是陈梦瑶对这傻丫头说了什么,又点燃了她心里那点渺茫的希望。
早知如此,少年时便该离女人都远点,免得到了如今,还要一次次为了自己当年的轻狂而赎罪。
“公子,你和庄姑娘是怎么……”高昱被他拉着,一面惊叹于这位仁兄醒酒的速度,一面却忍不住好奇起来。
“没怎么,什么都没有。”萧璧凌头也不回,飞快答道。
“公子我听说……”
“你一个大男人嘴这么碎,不怕讨不到老婆?”
“公子我刚成亲……”高昱的解释显然口气有些弱了。
“那有什么话,留着回去同你老婆说。”萧璧凌没好气道。
“公子,到了……”
萧璧凌这才回过神来,还险些刹不住脚,他趔趄了几下总算在高昱的搀扶之下站稳了身子,这才有些茫然地去找客舍的门在哪。
看来这酒还没醒。
高昱可算是不敢再招惹他了,等把人送回房里,门一关,一溜烟便跑了,连撞上向他打招呼的余舟,也不知要道声歉。
萧璧凌则连鞋都没脱,直接就仰面朝天躺在了卧榻上。
原本在酒楼里还被醉意熏得昏昏欲睡的他,这会儿却睡不着了。他从怀里掏出那张陆寒青塞过来的,被团成一团的指笺,只见上面写着:三日之后,戌时三刻,未云阁。
那是泰山之上,翔凤岭后一处极为偏僻的楼阁。
而且,这几个字的笔迹,似乎还是出自周素妍。
她找自己作甚?
萧璧凌这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周素妍借着那场滂沱大雨救他脱身时的情形。
也许,她还知道一些什么?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想来都是那些酒的后劲,于是过了一会儿,便不自觉睡了过去。
翌日起时,天已大亮了。
萧璧凌起身后,便独自一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里的椅子上,下巴贴着桌面,整个人就像一摊泥一样提不起半点力气。
其实他昨日也没喝多少酒,估摸着连一壶,不,半壶都不到。
要不是萧元祺看出端倪,只怕就要大出洋相了。
可即使喝得很少,一向不胜酒力的他还是像个大醉过一场的人,浑身虚弱,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挨个把昨天傍晚来劝酒的几张脸都回想了一遍,记在心里,想着来日有何宴饮,若再碰上这些人,一定绕道走。
正想着,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进来。”他下意识觉得来人不是高昱便是长兄,便有气无力随口答应一声,连眼皮也没抬,可等听到房门一开一关的声音响起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道寒光凛冽的剑锋,直接朝他斩了过来。
萧璧凌本能坐直身子,避开这一剑,适才发现这招式似乎有点眼熟,于是不慌不忙抬头看了一眼。
然而出乎意料,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已久违多日的师弟,宋云锡。
萧璧凌方才想起,昨夜各大门派众人齐聚宴饮,萧元祺估摸着也没少喝,这会儿天都没完全亮起来,一定还睡着,而那些随从下属,大概也都守在那里,等候吩咐。
也没谁会有那个闲工夫跑这来。
宋云锡做了十几年的愣头青,似乎也变聪明了些许。
在方铮旭察觉到宋云锡藏身于点翠轩中后不久,这缺德不带含蓄的老王八便开始设法擒人,可点翠轩的院子里机关重重,当中之人也有了防备。
因此即便宋云锡离开扬州前去寻人,方铮旭也没找到机会下手,便只好放了一把火。
宋云锡到底是受过训的,对于隐藏行踪还是有着自己的一套,知道此事后,也未声张,在回到扬州确认了许玉兰并未遇害的消息后,便循着风声找来了泰山。
他知道众门派掌门昨夜都聚在一起喝酒,于是便挑了这个时辰,特地来见这位“好师兄”。
萧璧凌看见这位师弟好端端站在眼前,只觉得在心底压了许久的一块大石终于得以放下。
宋云锡看见了这位好久不见的师兄,只故作了片刻的深沉便不淡定了,他收剑入鞘,丝毫不同情萧璧凌一脸大病初愈之状,立时便露出见了鬼的表情,瞪着萧璧凌道:“还真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就敢这么大摇大摆来见?还随便你喊打喊杀不还手。”萧璧凌伸手扶额。
“呸!”宋云锡说完,又好死不死加了一句,“他们真的没有认错人吗?萧庄主真是你爹?亲的?”
“捡的。”萧璧凌面无表情答道。
宋云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萧璧凌,我问你……”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萧璧凌打断宋云锡的话,目光与之对视,道,“你失踪以前做了什么?没事为何要跑去师父房里?”
“你还好意思问我?”宋云锡冷哼一声,“从一年前你回来之后,就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去向,我自然……”
“所以,你和方铮旭一样,怀疑我这些年都和师父呆在一起?”萧璧凌淡淡问道,“你能把我想得如此重情重义,还真不愧是我的好师弟。”
这种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调侃,在宋云锡看起来,根本就是在嘲讽他蠢。
宋云锡对这位师兄狠狠翻了个白眼,这才再次开口道:“你回来之后说的很多话,都让我觉得不对劲,可我并没有机会查到些什么,就被人给拦下了……那个人,戴着帷帽,用的是一把环首刀,我看……好像扶风阁里,还没有这样的人,何况武功也并不弱。”
萧璧凌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遭人暗算,我倒不至于输给他,”宋云锡眉心微蹙,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师父门前遭遇此事,之后,又有他的同伴赶来……”
“你啊,还是长点心吧。”萧璧凌摇头一叹,随即斟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你问完了?”宋云锡吞下一大口茶水,继而说道,“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说。”萧璧凌漫不经心地翻过一只空盏,认真研究着刚刚发现的,那茶盏内透白瓷壁上的几点斑痕究竟是污渍,还是瑕疵。
“你当初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怯懦。”萧璧凌淡淡道。
“那你消失的那七年,都在何处?做些什么?”
“虚度光阴。”萧璧凌仍旧在看着那只空盏,时不时还倒过来在杯底拍上两下。
宋云锡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可他仍旧耐着性子,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回来?”
“总有人想着没事找事,我能不回来吗?”萧璧凌这听起来敷衍到极致的回答,已然彻底激怒了宋云锡,他蓦地拍案而起,对他喝道,“你几时能变得正经些?”
“我没骗你,坐下。”萧璧凌淡定做了一个让他坐下来的手势,宋云锡起先并不肯照做,倒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颓丧地坐了下来。
“那你回来后的这一年里,究竟在干什么?”宋云锡凝眉问道。
“你这让我从何说起呢……”萧璧凌想了想,却觉得这当中有许多事,也包括沈茹薇的身世在内,着实有些不便相告。
“别再骗我。”宋云锡看出他有试图装死的意图,便立刻板起面孔,颇具威胁意味地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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