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微看书 > 长绊楚云深 > 第五十一章 此去无限路

第五十一章 此去无限路 (第2/2页)

“这里?这里当然是扬州了。”许玉兰笑眯眯道,“你可别是被人打傻了,自己敲门进来的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话,宋云锡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昨夜发生之事,当下一个激灵,手里的茶盏都快拿不稳了,他忙借着饮水的机会匆忙垂眼:“昨日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赎罪。”

“是挺冒犯的,老娘可被你吓死了。”

“姑娘,我……”

“哎呀,别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啦,”许玉兰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宋云锡。”

“哦——”许玉兰有意拖长话音,“你叫我姑娘,那我就叫你宋公子好啦。”

“随意。”宋云锡言罢,略一沉吟道,“敢问……”

“你是来找青芜的对吗?”

宋云锡点了点头。

“她赶了很久的路回来,几夜未眠,才刚睡下呢。”许玉兰道。

“是这样……”宋云锡听罢,心下不觉怅然。

“哎,对了,公子你是从哪来的?听你的口音,也是来自江南一带?”

宋云锡点头不语,眉心却越发紧蹙,良久,终于开口道:“许姑娘方才说,你与青芜姑娘同住?”

“没错,怎么啦?”许玉兰不解道。

“那么,青芜姑娘她是哪里人?又是从何而来?”宋云锡凝眉。

“这我还真不知道,”许玉兰道,“不过,她平日行事一向神神秘秘的……”

“那,你平日见她,总是一个人吗?或是说……有没有见过她同其他人往来?”

“有啊,”许玉兰点头,“她平日里替人行事拿佣金,自然常会有人来拜访,不过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得。”

宋云锡听罢,忽觉哑口无言。

她对那个叫做“青芜”的女人,似乎并不十分了解,想要从她口里问出些什么,想来并不可能。

可他听那些从益州回来的弟子们说,萧璧凌与她的确是走得很近。

而这一点,也得到了周素妍的证实。

难道,只是这些年轻人闲着无聊的传谣吗?

他伤势太重,眼下还时不时会发作,虽清醒了些许时辰,仍是不可避免地昏睡过去,而许玉兰对他东一茬西一茬的问话,也将他近日所经历之事都问了出来,待得青芜一觉醒来,便也都告诉了她。

萧璧凌整日行踪不定,又与方铮旭处处针锋相对,如此明显的事,宋云锡再傻也多少看出了些许端倪,是以听了萧璧凌当初回到扶风阁说起的那番话后,便开始着手调查秦忧寒失踪之事。

只可惜,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于是并未顽抗,而是伺机寻求生机,之后犹疑再三,方选择了来到扬州,试图向青芜了解一二。

青芜从许玉兰口中听到这一切后,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她走出房门,绕道后院里一间久闭不开的屋前。

在她手中,还拈着一封书信。

那是一纸重金悬赏的暗花,与当初荀弋给她的那张内容一模一样,字迹相同,显是用印板大量复制,全无笔迹可寻。

这是她听闻荀弋告知此事后,又一次看到这暗花。

那个干净利落的杀手绝不用婆婆妈妈多此一举,那么究竟是谁,也想告诉她这笔暗花的存在?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她原本行的也是此间营生,兴许正是这雇主广散这书信,也派发到了她的头上呢?

她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推门,走进了眼前那间屋子。

这里所陈列的,是她从东瀛归来后的短短数月间,从江湖各路搜集到的文案卷宗,记载各门各派旧事。

当然,对于这些卷宗,有许多她也未曾仔细看过。

她将扶风阁与沐剑山庄的卷宗找出,在一旁桌案边坐下,一页页仔细翻阅。

“沐剑山庄第三十六任庄主,薛定鹏。”青芜读至此处,不觉摇头一笑。

这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改头换面了几回,大概都没人能够数得清了。

这些江湖中人,也未见得有庙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官员爽利多少,什么快意恩仇,什么行侠仗义,都不过是把少数人的义举,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这世上每个角落,只要还有人存在,就少不了勾心斗角,少不了争权夺势。

哪怕只是一碗水,也会有人抢得头破血流。

她又接着朝下看去。

薛定鹏早年丧妻,又不肯再娶,膝下唯有一独女名凝玉,后招赘了一名女婿,是当时江湖之中,在江南一带,颇有侠名的年轻人,名唤叶峥昀,成婚后第三年,在生下独子叶涛后,薛凝玉便因病亡故,不久之后,薛老庄主也因此伤心过度而病倒,不到两年便也追随爱女而去,从那之后,这沐剑山庄便改姓了叶。

叶峥昀在叶涛成年后,便替他娶进新妇,于次年诞下麟儿。可在十余年后,叶枫及冠前半年,叶峥昀竟忽然像是从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迹,沐剑山庄始终对外宣称,叶峥昀是因病而故,然而那所谓的墓地,实则却是一处衣冠冢。

在那之后,接任庄主的叶涛,便常常将自己闭于门中,不知钻研何事。

直到他死在了那处连叶枫都未曾见过的密道之中。

青芜从前也简单翻阅过这些过往记载,只是从来不曾往前再查。而到了此刻,她看罢这些文字,脑中却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猜想。

父亲沈肇峰所擅长的,是机关之术,可从沐剑山庄中,薛定鹏至叶枫这几代,皆不曾涉猎于此,那么,叶涛让父亲所办之事又是什么?

多半是与那密道相关,那么,那个密道又是从何而来?通往何处?据说,当年秦忧寒与叶枫等人曾尝试探寻其奥妙,可很快便发觉,那密道的尽头,只不过是一堵厚厚的石墙,四周甚至没有一道缝隙。

莫不是叶涛无意从庄中寻得此密道,并认为他父亲的失踪与此有关?故而寻来沈肇峰,意图破解其中关窍,却不想突遭横祸。

可是,又会是谁杀了他?杀死他的目的又何在?

青芜想着这些,便愈觉心烦意乱,她将这些卷宗推至一旁,目光落在了书架一角。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还有一个人的安危,正为她所记挂。

可这萧璧凌除去金陵,难道还有能够落脚之处吗?加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重金悬赏,想来也不会有人轻易将他收留。

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又可还尚在人间?

若他平安无事,为何又不来见她?

是怕拖累吗?

一个从来不曾远离人间烟火的人,绝不可能逃去荒山僻岭。

而除去所在乎之人,能够依存之处,便只有家了。

开路不明的高深武功,还有那把削铁如泥的佩剑。

他的来历绝不会简单。哪怕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大派,也定是承袭文武的世家。

那么他又是出于何种原因,方才背井离乡?

“二十六……十二岁入门……应当是十四年前。”青芜一面计算着年月,一面抬眼望向西侧书架。

那里陈列的,是一些陈年的卷宗,因与旧案无关,是以她也从来不曾读过。

或是家族覆灭,又或是遭到出逐?又或许,连名姓都是假的?

青芜走到那一排书架旁,却被周遭被风卷起的一丝灰尘呛住,忍不住咳了几声。

好在她搬来不久,因此这屋内灰尘也并不厚重。急于寻找线索的她,也来不及打扫,立时便拿起那些书册,一本本翻阅起来。

“临安周氏,没落于……十七年前,唯一女素妍,拜入扶风阁门下,”青芜读至此处,面露恍然之色,“原来素妍姐也是出自江湖世家,难怪性子如此温良。”

“涿州廖氏……十五年前,满门尽灭……青州关氏,二十二年前……襄州陈氏……十四年前……陈氏?”青芜身形忽然一滞。

这陈氏家族,来头可不小。

只是如今唯独剩下的,只有当今飞云居萧庄主的妻子陈梦瑶。

可他不是姓萧吗?若是陈家后人,怎么会用姑父的姓来取名?不是更显得欲盖弥彰吗?

然而仔细想来,陈少玄的死,也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有没有可能,陈氏满门覆灭,与飞云居也脱不了干系?

“萧清玦,萧清瑜,二人名中皆含玉字,而萧璧凌……古者平安用璧,这其中,莫非有何关联?”青芜飞快合上手中书册,默立良久,似乎仍旧不肯相信自己的推断。

那杳无音信之人,看着虽是不羁的性子,骨子里却是斯文守礼,虽身处雇佣门派,长年干着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却偏生喜好诗文,一身儒雅风范……这般心性修养,又岂会是寻常草莽?

青芜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便放下书本,走出这陈列卷宗的屋子,锁上房门后,便径自去见宋云锡,碰巧的事,他也刚好醒了过来。

她看得出他眸子里的迫切,因此不等他开口,便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你须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说……”宋云锡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知不知道,你师兄的家乡在何处?”青芜凝眉。

“此事他从未提过。”宋云锡摇头道,“只是无意听他说了几句故地风物,应当是在京西南路一带。”

“京西南路……”青芜将这四字默念一遍,眸光骤然一紧。

果然,她的猜测,并非全无道理。

“怎么了?”宋云锡不禁凝眉。

“没什么,”青芜摇头,轻笑道,“公子想问什么,请说。”

“你先回答我,”宋云锡凝眉,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他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什么关系?我们都在找同一个人,追查同一件事,”青芜展颜,“我们可以先说说别的,比如,你师父的下落。”

“你都知道些什么?”宋云锡大惊。

“也许,不应该先说秦阁主,而是应该先说说,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比如——”青芜莞尔,似是有意拉长了话音,道,“当年在沐剑山庄,沈肇峰家人遇害一案,秦阁主替叶庄主找回了四具尸首,可是如今,沈轩却还活着。如今沈轩现身,而他身旁又曾跟随过一名女子,而又恰巧,这个女子,我是和她打过交道的。”

“沈轩?那个张公子真的是沈轩?”

看来,宋云锡还是把他认了出来,只是稍晚了些时日。

“沈轩身边的那个人,是夜明宫的逃徒,我救过她一次,以后她却来找我帮忙,说是要替她从宫里偷一件东西。我当然不会这么干了,只是在不久之后,她便自己承认,和裘婆婆的男宠勾搭成奸,而要偷的那件东西,便是属于那个男人的。”青芜悠然在一旁坐下,道。

“如此说来,这些年,沈轩都待在夜明宫里?”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却出现在了夜明宫,更有趣的是,一介文弱书生,在被人追杀的情形之下,竟能活着跑到千里之外的雁荡山下,偷生七年。”青芜说完,宋云锡便立时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师父将他带去……带去夜明宫?”

他能领会出这前半句,着实已经是不容易了,兴许也是因着近日发生了太多令他难以置信的变故,可这后半句,连他自己都无法认同,说完不久,便立刻摇摇头道,“应当只是带去那附近……莫非是为了躲藏?”

“未必是躲藏,说不定,也是为了疗伤。”青芜展颜,“大概你的那位师父,不想让人知道他救了人,所以,只能找一个可以令他足够信任,又居住得十分隐秘,还有医术在身之人,来做这件事,而在温州到台州一带,又有不少山谷,正是适宜隐居之处。”

“那,沈轩他人呢?”

“我也在找他,照理说,本已落在了天元堂手里,可如今天元堂人去楼空,只怕再也难寻了。”

青芜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轩知道当年逃亡之后的一切经过,秦阁主或许意识到让人知道他还活着,是个危险,所以便找了具无名尸骨将代替,并将他送去友人那里医治,可他并不知道,想要对付他,或是想要对付沈肇峰的人,已然知晓了他的去向,便跟去那里打算杀了他,而沈轩却侥幸脱身,又恰好会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夜明宫的女人上了钩,将他藏在身边。”

“所以……”宋云锡的脸色,逐渐暗淡了下去,“是师叔出的手不错,可是,师叔为何要害师父?”

“这个么,”青芜摇头,“萧璧凌似乎并不想把你牵扯进去,至于当中真相,还是让他亲自告诉你的好。”

前路渺茫,许多疑点仍旧未除,而那背后作祟之人,似乎除了方铮旭,还有其他。

那么,倘若自己有去无回,最少还有人能在此护许玉兰周全。

这点私心,便成全了她罢。

“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会知道如此多的事?你究竟是何人?”宋云锡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今日所说的一切,你暂且不要告诉他人,此处暂且能算安全,玉兰的安危,便暂且交付于你了。”

青芜言罢,不等他应声,便已匆匆退出门去,却在关门的一刹那,由于瞬即的虚脱无力,使得整个人都瘫软靠在了墙面。

她取出一颗柳擒芳所赠的丹药服下,用以压制这忽然发作的寒疾。

可心下那莫名的忧虑与慌乱,却令她越发紧张了起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