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得安 (第2/2页)
“可若是他有同伙呢?”葛正身旁弟子问道。
“同伙?足下是说庄姑娘?”梅韵心轻笑,扭头对庄子滢道,“有人说,新娘子要害自己父亲,如此无稽之事,你会做么?”
“我要是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庄子滢气呼呼道。
“对呀,”梅韵心轻蔑的目光从葛正等人身上扫过,“六合门受千夫所指,身为掌门之女,难道还能捞着什么好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连我五岁的儿子都干不出来。”
“杨夫人,”葛正身旁的那名弟子冷笑道,“在下还真是不明白,为何你千方百计也要为六合门开脱此事?莫非……”
“兄台这么一说,我便更要问一句了,”梅韵心丝毫不理会他这话里的刺,反而气定神闲道,“这玲珑塔究竟是哪一派的宝贝?”
“你这话何意?”那弟子瞳孔猛地一缩。
“没什么,”梅韵心两手一摊,故作无辜之状,“我只是看郭掌教都还没说什么,天元堂的诸位倒先急了,这又是何故?”
“你!”那弟子涨红了脸,立时上前一步,却见方才还不动声色的杨少昀已伸手将自家夫人护在身后。
解秋堂虽是小派,可杨少昀却不是那等悄无声息的小人物。他少年成名,在江湖上也有些威望,着实没有必要去结这梁子。
有这么一大段争执的功夫,郭清风也稍稍冷静了些,他略一颔首,道:“此事的确疑点太多,看来,当是有人知晓庄掌门已捉拿了段逍遥,便有意嫁祸。”
“郭掌教的意思,是这盗塔之人,并非段逍遥?”人群中忽然有人发问。
“可当初不是说……”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堂内一干人等,却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来人多是各大派的掌门长老,明眼的都能看出来,庄定闲父女绝不可能做这等毫无意义之事,可依照梅韵心方才推断继续下去,段逍遥似乎也被排除在外。
可段逍遥当初盗塔,乃是重华观众盗亲眼所见,又怎会有假?
“除非,当初段逍遥盗塔,并非为了自己,而是受人雇佣。”
不知是哪位大侠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可立刻便被旁人推翻了。
“段逍遥盗塔之举,堪称明抢,此后又被追了三年,真要是替人卖命,为何不悄悄去取,而非要给自己惹这种麻烦?”
“玲珑塔是重华观圣物,那段逍遥虽生性不羁,可除此之外,他干下的其他荒唐事,却皆与盗抢无关……”
说出此话的,是鸿蒙馆下的一名弟子,可他的话说到一半,语调却渐渐降了下去。
后头的话,似乎无关紧要,然而说出来也并不合适。
不论是去哪个门派挑衅,段逍遥所在做的一切,除了“盗塔”一事,似乎都只是为了让那些门派难堪而已。
可颜面一事,偏偏又是各大门派最为看重的,这“而已”一词,着实不好公然说出口。
然而这一席话似乎也点醒了诸派,在场许多人的心里,也不由自主多了一种猜测——
不论段逍遥当初是否真的拿走了玲珑塔,可在这之后的三年,玲珑塔又是否真的始终都在他身上呢?
有着这种想法的人,都不约而同望向了庄子滢。
“我……”庄子滢似乎有些怯了,嗫嚅着后退一步,却见母亲一脸苍白上前扶住了自己。
“随我来。”庄夫人拉着庄子滢退出大堂,试图上前拦阻的那弟子等人,则被重华观的小道士给拉了回去。
玲珑塔突然出现在六合门,也并非毫无原因。
就在几日前,此物还深藏在歙州城内天元堂的一间密室之中。
萧璧凌自从白石山离开后,便径自去了歙州,在潜入天元堂禁地那日,恰好与青芜打了照面。
青芜本是要回扬州的,可却遇上了其他的事。
原来那时在宣州,她会被傅云缙等人所伤,当中还有一重缘由,在那时并未说出来。
傅云缙等人自称挟持了许玉兰,并以其性命要挟青芜,好乱她心神。可那二人是单独前来,并无旁物佐证,仅靠描述玉兰形貌,根本不足采信。
所以当她找到萧璧凌时,也并未急着说出此事,而是在分别以后,亲自赶回扬州,试图证实。
许玉兰,竟当真不在扬州。
青芜这时才是彻底乱了心神,之后仔细查证,惊觉许玉兰在遭遇挟持之后,竟找到了机会脱身。
至于她为何没有回到扬州,青芜不得而知,可另一头,加紧把这天元堂的事查清,也是颇为关键的事。
只要没了天元堂的威胁,许玉兰活着的可能便越大。
于是,在她赶往齐云山,入得天元堂禁地之后,便又遇到了萧璧凌。
这天元堂的规矩也是古怪得很,天知道是不是禁地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外围戒备极其森严,可真当二人潜入其中后,却又发觉四下却又空无一人。
他二人的目的,本是冲着沈轩去的,可却偏偏误打误撞找到了一间空无一人,还散落了一地字迹杂乱的纸张的屋子。
“这东西……”青芜随意翻了几张涂满了鬼画符似的纸张,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好像都是些习武心得,这里,莫不是葛正练功的地方?”
萧璧凌不言,也顺手捡起几张纸来看,却愣了愣,道:“怎么还有周易卦象?”
“我这也有,”青芜正要将手里的几张宣纸递给他,动作却忽然一滞,随即从那几张宣纸之中抽出一张,径自伸到他眼前。
萧璧凌刚想问是什么东西,却在看到纸上所绘之物时,诧异睁大了双眼:“这……这是玲珑塔?”
“上头标记的,好像是塔上的机关开启方式。”青芜说着,已然转身在屋中扫视起来,她将四周目所能及之处,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找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就在疑惑间,身后忽然响起了机括开启的“咔嗒”声,回头望去,却见萧璧凌正蹲在屋角,伸手从眼前墙面下方,正缓缓开启的一处暗格之内,掏出一只木盒。
“怎么你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青芜走到他身旁,却听得他半调侃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你打不开的机关。”
“我原本就对那些木甲或是偃术一窍不通,你所见的那些不过是从我姐姐那里有样学样的效颦之物罢了。”青芜的模样倒是坦然,随即从他手里拿过那只木盒,将开口一面对着墙壁转了过去,这才放心打开盒盖。
如此戒备举动,无非是为了防止盒中有暗器伤人。可打开之后,二人方才发觉那盒子并无特殊之处,只是盒中之物,倒叫二人不约而同大吃一惊。
那是一只雕工精致的小塔,与方才青芜所找到纸张之上所绘,正是同一物件。
“玲珑塔?”青芜心下一惊,立时转身去将方才那张宣纸拿了过来,对着图中标识摆弄了半天,却只打开了一处机簧。
她瞥了一眼萧璧凌忍俊不禁的模样,若无其事搬将手中的玲珑塔丢到他手里,眼看他对着图纸三两下便将塔上各处机簧触发,只见那宝塔的九层屋檐逐层凹下,随即翻转弹出,转瞬便成了一条三寸余长,刻满文字的金条。
“坤卦……属阴土,集万象而……不就是这纸上写的心法吗?”青芜眉心一动,想起此前段逍遥所遭遇种种,不由摇头笑道,“原来如此……”
“难怪天元堂要对段逍遥赶尽杀绝,”萧璧凌笑中尽是嘲讽之意,“只可怜隔壁这位郭掌教还当葛正是位肝胆相照的至交,被卖了还在帮着数钱。”
青芜沉吟片刻,抬眼将这间屋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细长的眉忽然微微一蹙,道:“此地已是天元堂禁地,若有何要紧的东西,应当都会藏在此处才是。”
“你是说……”
“玲珑塔也是葛正偷来的,所藏之处,应当已算是极为隐秘,那么,倘若沈轩与那盒子都到了葛正手里,为何在天元堂寻不到一丝痕迹?”
“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萧璧凌不由凝眉。
“要么是消息有误,要么,便是玄澈事后反悔,将人带走,如此说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青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未正面回答他的疑问。
“先不说这个,”萧璧凌掂了掂手中的玲珑塔,道,“既然找到了这玲珑塔,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怎么,”青芜唇角微挑,“听闻你的老相好要嫁人,这会儿便坐不住了?”
“什么老相好?”萧璧凌瞪了青芜一眼以示抗议,随即捡起那张画了塔上机关的宣纸,以及几张散落在地上,记录着领悟心得的纸张,转回话题道,“这纸张已有了灰尘,想必有些日子没人来过,如今葛正他们已在去往庐州路上,我们还得快些赶在前头到达才是——”
玲珑塔出现在六合门的喜宴上,生生便把这场婚礼搅成了一出闹剧。
庄子滢由庄夫人带走私下询问以做调查,各门各派所到宾客也都被一一安置下来,说好听点,是招待,说不好听点,留下来,有的是为了看热闹,更重要的,则是作为见证。
至于见证的会是怎样一种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诸派来人都心知肚明,玲珑塔之所以被奉为重华观的圣物,自然有它不为人知的一番缘由,若只是块破铜烂铁,又怎会有人费尽心力去偷去抢?
要去怀疑庄子滢捣乱倒也可以,可她人在这里,这里又是庄定闲的地盘,谁还能把她怎样?真要搞什么小动作,直接跳出来胡扯一通不是更干脆?反正在这些名门正派眼中,女人都是为情所困的棒槌,庄子滢要能演好了这出苦情戏码,未准收效还能更佳。
放花烛里,干这事的人,分明就是来搅局的。
他们这些名门正派,不过是说着好听,可谁肚子里没有点花花肠子?只是如今这嫁祸之举,行得着实有些拙劣,倒更像是有人想挑起什么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