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得安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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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月初一开始,庐州城里便陆续来了许多江湖人。
这是因为六合门掌门庄定闲的独生女儿,初九便要大婚,新郎是门中一名叫做徐干云的弟子。
若不是这场婚礼,怕是这江湖上都没几人知道徐干云的名字。六合门立派两百余年,也曾在中原武林占过一席之地,却在近百年来逐渐没落,再未出过什么能让人一听大名便如雷贯耳的人物。
庄子滢今年已是二十有三,如今“老姑娘”出嫁,自然是件喜事,六合门向各派广发喜帖,一众大小门派纷纷赴约,连庐州城里的大小客舍也都沾了喜气,在这好日子里赚足了往来宾客的宿钱。
到了初九那日黄昏,六合门堂外,宾客往来,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甚是热闹。
各门各派的弟子掌门陆续到场,向接待弟子递上贺礼,庄定闲夫妇二人立于堂外,只听那道喜与欢笑之声不绝于耳,俱是满面春风。
“恭喜庄掌门。”随着这一声道贺,方铮旭左足已然迈过门槛,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名青年。
这青年个子不高,放眼在这堂中一望,那些与他一般高矮的,都是来自江南水乡的娇小女子。青年腰间佩着一把重剑,肤色黝黑,眉毛浓郁,眼睛却不大,圆润的塌鼻梁下,嘴唇稍稍有些外翻。
他的确长得不怎么好看,眸光也沉得有些不近人情,直听到方铮旭开口说话,才稍稍多了些和缓的颜色,附和着一同道喜。
“这位是……”
“劣徒长空,他一向寡言,甚少见过这些场面,还请庄掌门莫见怪。”方铮旭的世故之态,与李长空站在一处,看起来还真没什么师徒相。
“哪里哪里,方阁主说笑了。”庄定闲与他寒暄几句,便命弟子将人领去入座。
“恭喜庄掌门。”随后而来那一声清越的年轻嗓音,却引得许多在场宾客纷纷扭头去看。
那走入堂中的是一名白衣青年,目若朗星,鼻梁高挺,眉宇之间,自有一番气度,清秀而不失英武,硬朗之中,却又多了一丝温润,五官似经生花妙手在那无暇美玉之上精心雕琢过,白而不弱,俊逸非凡。
“原来是萧公子,”庄定闲即刻上前,笑脸相迎,他见这青年身旁只有两名随从,顺口便问道,“怎的未见萧庄主?”
“说来惭愧,家中有些琐事,着实让父亲脱不开身。”青年向旁接待的弟子递上贺礼,随即对庄定闲拱手道。
这位青年叫做萧清瑜,便是齐州飞云居庄主萧元祺之子。
角落里几个丫头的嬉笑声,随着他走入堂内之后,逐渐小了下去,那些婢女或是女宾,许多都忍不住偷眼看他。
这萧清瑜,不仅于武艺上难逢敌手,才学修养,亦是令众门派的年轻弟子望尘莫及。
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让许多人家心生向往,若非早有婚约,家中门槛怕是也要给说亲的媒婆踏破,多少江湖前辈,即便是没有女儿,也恨不得再回到十几年前,生一个出来许给他。
“这不是萧二公子吗?”说这话的中年男子,正在命自己带来的弟子送上贺礼,言语之间,将庄定闲提都不敢提的“二”字,却刻意说得极重。
此人正是天元堂堂主葛正。与他同来的重华观掌教郭清风与长老吕清霖亦已送上贺礼,已在弟子指引之下,到一旁入座。
“原来是葛堂主——”庄夫人见葛正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即刻主动上前迎客,庄定闲也趁着这功夫瞥了一眼跟前的萧清瑜,见他神情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要说飞云居里那些事,要有什么不让提,又偏偏叫有些人背地里嚼口舌的,便是这萧清瑜的身份了。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的萧元祺,本与襄阳陈家庄的女儿梦瑶定亲多年,却不知为何,突然悔婚,非要娶一名叫做冉素衣的女子为妻。
此事一出,陈父震怒不已,并立刻张罗要为女儿找新的夫家,岂知红颜薄命,就在萧元祺成婚当日,冉素衣便因旧疾复发而亡。
痴心不改的陈梦瑶,很快便与父亲大吵一架,决然嫁去齐州做了续弦,原就在病中的母亲,因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隔日便去了,陈父也因此大发雷霆,自此与飞云居断绝往来。
陈梦瑶那时一心想着与爱郎厮守终老,竟浑然不知,就在她成婚半年多的工夫,陈父也追随亡妻而去,败落的山庄只剩下梦瑶的胞弟陈少玄独自支撑。
不久之后,陈梦瑶怀上长子萧清玦,这本是件喜事,可她哪会想到,在她怀胎数月后,萧元祺却将另一名大着肚子的女人韩颖领了回去,以侍女之名入庄,受的却都是正妻之遇。
韩颖与冉素衣,相貌神韵有九分相似,可平民不可纳妾,更无理由停妻再娶,一家人也就这么过了下来,此后二子相继出世,萧清玦还偏偏胎里带病,长年卧于病榻,也正是因此缘故,萧元祺对次子清瑜极为看重,连庄中世代相传的古剑流采,都交给了他。
若只是在夫家失势,倒也罢了,可就在萧元祺的两个儿子相继出世之后,陈少玄妻子也因难产而亡,一尸两命,随后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整个山庄都空了下来,多年后,陈少玄的尸身却在其妻墓前为人发觉,似是自绝而亡。
至此,陈氏一门算是香火尽绝。
吉时将至,本该是行礼的时辰,众宾非但不见新人,却见一名面色有些发白的年轻弟子急吼吼进来,沿着屋角跑去庄定闲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紧跟着,堂中宾客便看见那名弟子与庄夫人一同绕到屏风之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这……吉时未到,诸位且稍安毋躁。”庄定闲佯做镇定,其实这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庄子滢与段逍遥之事,中原武林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会不知?
可那段逍遥名声虽大,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六合门虽没落已久,也依旧是个名门正派。
是以,他以与女儿和解为名,派人前去相迎,实则设下埋伏,擒回段逍遥,并以此为由,勒令女儿立刻与早已挑选好的本分弟子徐干云成婚。
他自认为此举是为了庄子滢的终身着想,前些年他由着女儿任性妄为,却换来她二十好几还未出阁,更惹出许多风言风语叫人非议,加之他身为一派掌门,理当维护门派声誉,又如何能让那满身骂名的段逍遥染指自己女儿?
可事到临头,却听得弟子来报,庄子滢又闹别扭了。
眼看着离吉时越来越近,庄定闲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万一自己这傻闺女在这时闹了起来,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终于,那一袭大红婚服出现在了门外。
庄定闲暗自长舒了口气,却忽然听得席间一阵哗然。
“那是何物?”不知是谁开口,正指着大堂正中案上的花烛。
庄定闲愕然回首,却发现左边那只花烛的火焰正渐渐熄灭,断裂的烛芯下方,逐渐露出一点耀眼的金色。
这花烛有古怪!
离那两枝花烛最近的,是碧华门掌门唐远,坐在女客席上的唐夫人朱柔苞听到这异动,也向这一头走了过来。
这夫妇二人都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相互对视一眼,都当自己是老眼昏花,然而同桌的萧清瑜却微微一蹙眉,对带着一脸询问朝他望来的唐远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转向庄定闲,拱手施礼道:“庄掌门——”
庄定闲心下很清楚这几人用意,他也看见,随着烛芯的最后一点火焰熄灭周遭也脱落了一圈融化的红蜡,逐渐露出的金色之物,渐渐显现出的,是一小截雕工精细的塔尖。
堂中宾客,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这……这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那个什么……”
那些议论纷纷的人,话音也都渐渐小了下去。
可他们并不能全都忍住不去偷眼观察郭清风一行的脸色。
庄定闲深吸一口气,悄悄吩咐了身旁的弟子几句,便自上前几步,将那支花烛拿在手中,捻开包在那金色之物周遭的红蜡。片刻之后,他的手中除了半截花烛,还多了一只雕工精致的金色小塔。
场中宾客一片愕然,半晌之后,方听得郭清风有些颤抖的话音:“庄掌门,可否将此物借贫道一观?”
庄定闲不言,青着脸将塔交给弟子,那名弟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走去郭清风身旁时,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平稳了。
“父亲!”堂外的庄子滢望着这一切,情不自禁便甩开身旁师姐妹的手,小跑几步到了堂中。可不等她走到庄定闲身旁便听得郭清风低沉的话音在堂中响起,“庄掌门可否给贫道解释解释,这玲珑塔为何会出现在令嫒的喜堂之上?”
庄定闲却对庄子滢的呼唤充耳不闻,脸色也变得愈加难看。
“此物……此物莫不是重华观的玲珑塔?”人群中有人小声发问。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郭掌教,此事关系重大,你确定不曾看错?”良久,唐远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是说这玲珑塔早已被那段逍遥盗走?又如何会出现在这喜宴之上?”
“这便要问庄掌门了,”葛正怪腔怪调开口道,“在场诸位,应当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段逍遥同六合门有何种牵连。若是……”
“信口雌黄!”六合门有弟子忍不住开口,义愤填膺道,“我们掌门可不会……”
“住口!”庄定闲喝止那名弟子,随即向郭清风拱手道,“还请郭掌教暂且息怒,老夫若是真贪图贵派圣物,又如何会让它堂而皇之出现在此?此事定是有人陷害,还请郭掌教明鉴。”
“明鉴……呵呵,明鉴?”郭清风不觉拍案而起,道,“你敢说段逍遥如今不在庐州,不在这六合门中?”
庄子滢见对方如此对待父亲,立时怒气冲冲反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们才……”
“不得无礼!”庄定闲低喝,却听人群之中一名黄衫少妇轻笑一声道,“不知羞。”
这个黄衫少妇,叫做梅韵心,是解秋堂中弟子,与同门师兄杨少昀,正是一对佳偶。
“莫非杨夫人有何高见?”葛正冷哼道。
“自家的宝贝看管不力,这是其一,显而易见的嫁祸也信以为真,这是其二,”梅韵心悠悠说着,随即转向庄定闲道,“方才郭掌教说,段逍遥在六合门,不知庄掌门可承认?”
庄定闲听罢,沉默良久,方冷着脸道:“小女新婚,未免某些居心不良之人别有企图,便只好出此下策。如今那厮就关押在鄙派牢房之内,诸位自可去查看。”
“这就对了,这人都被关了起来,又哪有机会花这样的心思,把那玲珑塔封入喜宴上的花烛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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