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 (第2/2页)
突然草地上的婴儿飞到徐科长身前，张开小嘴，一口将她吸进了肚子里，朗声长笑起来，笑音刚落，小婴儿用力吸了一大口气，肚子越来越胀越来越胀，短短几秒钟已经有热气球那么大。突然它“砰”的一声爆了，徐科长又出现在原地，一脸错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黑色的头颅“倏”地飞回修仁尔德的颈上，脸上那些小碎石还在，形成一个满足的笑容。
“人类现在的科学还没有探明，一切物质都由‘通子’组成，它是最基本的粒子。”修仁尔德收回笑脸，小石子上下挪动着说到。“我们所处的宇宙中的一切物质，上至恒星、下至沙砾，都由通子组成，平等无差，你们人类所谓的有机物、无机物，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只是通子的组成方式不同而已，它可以组成这种形态，也可以组成那种形态。大约两百万年以前，我用泥土做成了你们人类的祖先，换句话说，你们和脚下的泥土是一样的，你们怎能不等然视之，怎能不去爱它……”
“我是人类的造物主，却不是宇宙的造物主，大约一百四十亿年前，不知道什么东西把我创造了出来。”修仁尔德接着说，语调平稳而安详。“对我来说，孜孜不倦地寻找着宇宙的起源，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我是一块石头，漂浮在宇宙中，看着宇宙不断地膨胀、原子不断地聚变成各种分子。我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宇宙产生的奥秘。然而孤独地漂浮了大约九十亿年的时光，我的探索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我将周边的石块、星尘、气体聚合起来，形成了地球。我又将原子按各种我能想象到的方式组合起来，形成了各种新的分子，形成了水、海洋、矿山等等无机物，观察它们，思考着、寻找着宇宙的缘起，然而无机物的变化缓慢又局限，又过了十几亿年，我创造出了细菌，然后又是各种植物、动物，所有我能想象到的有机生命形式，观察它们的演进与变迁，去思考宇宙源起的奥秘。换句话说，地球上的一切物质，存在的根本意义，都是为了寻找宇宙的起源……”
“可是进化论告诉我们，人类是由猴子慢慢进化来的。”约翰马克说。
“当然不是。猴子就是猴子，再过多少岁月也不可能变成人。几十亿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宇宙的起源仍然没有线索，我不断地反思和总结，终于创造出人类，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人类和其它物种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让他们和我一样，具有意识与感情，具备了自觉地去学习、思考、创造的能力。果然，人类的进步十分迅速，很快就凌驾于其它物种之上。十万年前，人类的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修仁尔德滔滔不绝地说着。“远远胜过今天，星际旅行司空见惯，火星和月球上都建立了规模庞大的基地，人工智能普及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长生不老的药物是靠法律的限制才没有滥用，奇点产生的原因、如何爆炸，与之相关的学说早就被提出，已有了种种值得重视的解释，他们几乎发现了黑洞的秘密，宇宙的起源仿佛也即将被揭示。然而人类的贪婪和自私改变了一切，为了尽可能地攫取利益，在少数几个国家的推动下，席卷全球的战争爆发了，到处生灵涂炭，足以毁灭整个太阳系的武器也已经箭在弦上。此时我不得不出手了，石头大军在地球各地出现，吞噬了所有毁灭性的武器，吞噬了人类的军队。然而此时地球已经被破坏得满目疮痍，历经百万年创造出的人类文明也已无处可寻。当时我感到一丝绝望又心力交瘁，已经产生了一个想法，准备将人类这个不成功的作品全部消灭。人类无法与如此强大的力量抗衡，在濒临灭绝之时终于团结起来，他们推选出一个全人类的领袖，名字叫做拜耳。当时他有一百七十一岁，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拜耳和我在玉珠峰顶进行了谈判，他知道了我是人类的造物主，知道了我生存的目的只是探寻宇宙的起源……
“他给我说，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探寻宇宙的起源，还有宇宙之外、宇宙之前，创造这一切一切的都是杜鲁姆，它能够让人类摆脱一切贪婪、自私，一切愚昧、狭隘，人类距离揭开杜鲁姆的真相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了。他豁达大度的神气、无比开阔的思想让我颇有感触，我当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然而我存在着只为了找寻万物起源的秘密，既然有了一个新的线索，那就姑且试试也无妨。让我深为震惊的是，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光匕首，斩下了自己的左手，他说，为了寻找杜鲁姆，他甘愿肝脑涂地，他希望我能把他分解了，由同伴带着他的头去外太空继续探索，其它部分则分别埋葬到地球的几大板块，去见证人类寻找杜鲁姆的历程。我感动于他的执着，遵照他的意愿将他肢解了，他还特别嘱咐我，要把他的心脏埋在玉珠峰的东麓，他在山脚写了一首诗，指引人类去寻找杜鲁姆，我都照办了。我接受了‘杜鲁姆’这个概念，它比造物主更加开阔，从此之后，我就将这个创造一切的力量、一切的源起，称为‘杜鲁姆’。为了尽快找到杜鲁姆的真相，我们达成了一个约定，由一百四十三个人带着他的头颅，乘坐剩下的全部太空飞行器去外太空继续探索，至于留在地球上的一部分人，让我清除掉全部记忆，给他们十万年的时间，不能干涉他们，任由他们从零开始再造文明，寻找杜鲁姆。人类和石头的战争就此结束。虽然这场战争没有找到创造一切的杜鲁姆，却让我深深体会到，贪婪与自私能够毁灭一切。
“十万年来，我一直遵守着约定，完全不干涉你们，任由你们发展，只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看着你们由茹毛饮血到上天入海，由图腾崇拜到宗教信仰，由丛林法则到存在主义……然而让我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只是重复了之前的人类文明，我完全看不到你们将要找到杜鲁姆的任何迹象，所有的发展，带来的只是不断膨胀的贪婪与自私，而愚昧与狭隘依然无法克服……”
草地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打破沉默的是悉达尼，他依然盘腿坐着，微微启开眼睑，一字一句地说着：“诚然如君所言。脱离苦海关键是要摈弃一个‘我’字。舍弃此身臭皮囊，才是完善之存在。”
“我想问一下，”法拉眼里全是好奇。“这么漫长的岁月里，有外星生物来过地球吗？”
“当然有，形形色色的外星生物都来过。不过，”修仁尔德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得意。“都被我以各种方式劝退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约翰马克睁着大大的蓝眼睛，里面充满疑惑。“为什么七天之前就把我带来这里，为什么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吃却不觉得饥饿？”
“因为你是火星移民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人类在地球上的使命尚未完成，现在不能去破坏火星。这里保有地球的各种精华养分，无需进食，呼吸间就能摄取足够的能量。”修仁尔德不慌不忙地说着，嘴巴转向悉达多。“这位大师也是七天前被我请来的，他是陪审团的重要角色，来之前已经绝食了整整三十三天，我怕他坚持不到审判开始就饿死，所以也提前请他莅临此地。”
悉达多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盘腿端坐的姿势和呼吸的节律都毫无变化。反倒是袁医生有些匆忙地接过话茬，他眨了一下眼睛，语调依然十分沉稳：“很精彩的故事。你寻找……呃……杜鲁姆，的决心让人动容。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也很想配合你完成这次审判，但是有个问题，原告不在场啊，怎么审判？”
袁医生悄悄看了一眼手表，向旁边的徐科长耳语了一句：“李厅长妈妈的手术就快开始了，我们配合一下这个疯子，赶紧了结这件事情。”
修仁尔德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般说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等我把他吞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草地上已经多了一张病床，上面躺着浑身插满管子，依然昏迷着，依然是于凤启的那一副面容，手脚依然倒错的王局长。
“这样的状态能参加审判吗？”袁医生尽力眯起充满惊讶的眼睛，还在嘴边挤出一丝笑容。
“我刚才说过了，”修仁尔德平静地说着，“每个物体都是由通子组成的，只要你能和组成你的通子沟通，你的身体就能变成任何形态。我是你们的造物主，当然能和组成你们的通子沟通。”
说话间王局长已经坐在了一张轮椅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瞥见了对面的胡安，足舞手蹈地想要扑向对方，看到自己挥舞着的竟然是两只脚，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袁医生额头渗出了几滴汗珠，眼中残存的怀疑神色已荡然无存，喃喃地说了句：“昏迷了七天的病人，这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些神奇的事物和现象，实在是比实验室里的任何实验都要精彩。”约翰马克沙哑的嗓音响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之情。“不过我亲眼目睹的这些奇景，都能够被科学解释，它们只是验证了量子力学的本质和最大的意义，那就是不受任何限制的，无与伦比的潜能。一件事情的重点不在于能不能做，而在于要不要做，粒子在宇宙中随心所欲地自由活动，穿梭宇宙、无所不能。任何物质都由基本粒子组成，本质上都是平等的，宇宙就在这自由与平等的基础上不断运转。我不在乎你是否造物主……或是具有造物主的能力，你所说的‘杜鲁姆’，我相信我们会运用科学的力量去找到它。”
“自由与平等不光是身体上的、物质上的。”康诺顿有不同的意见要发表，“我们不仅是自然的人，更是社会的人，我们必须在法律的框架里行动，才有真正的自由与平等。既然你说了这次审判有着重要的意义，或许也是通向你所谓的揭示杜鲁姆之路，那就让我们开始了解案情吧。”
“好。那就请李星辰警官介绍一下案情。”修仁尔德的嘴巴转向李星辰。
“嗯，那就由我来说一下……”李星辰又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言，却看到有个人影从远方急匆匆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