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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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到胡安，李星辰的眼光死死盯着他的右手。本来应该长着中指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但是并不让人觉得唐突，仿佛这只手生来就是这样。

“我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康诺顿洪亮的声音将李星辰的注意力拉了过去，他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杯子，颇为奇怪的是，康诺顿的汉语说得十分流利，他对着站在红色巨树下的那个黑色的“人形物体”发问道，“为什么要把我们带来这个奇怪的地方？”

“吞噬。你们都是被我吞掉的。”自称为修仁尔德的“人形物体”发出了声音，浑厚而深沉。“不论是泰迦河畔那块巨石，‘宇宙中心’和胡安家的天花板，医院里的走廊和墙壁，地球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粒沙砾，都是我，我无所不在。向各位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修仁尔德，我是石头，也是你们的造物主。”

全场一片寂静，难道每个在场的人都有过类似于被石头“吞噬”的经历？李星辰突然发现，袁医生也在这里，就在他左手不远处。还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身旁也放着一个黑色的茶杯。

“有人已经想到了，这里是地壳之下。这里的时间和地表一样，地球自转一周就是一天。”修仁尔德继续说着。“为什么要将审判庭设在这颗巨树之下，是为了让大家的沟通更直接更便利。这棵树叫做‘拜耳树’，是十万年前拜耳和我谈判之后，我亲手栽种的，按照他的嘱托，我将他的右手中指埋在了树下，吃过它的树叶，就能在顷刻之间掌握所有的汉字，理解和表达所有的汉语。我将胡安的右手中指留在天花板上，也是希望能和你们沟通的意思。拜耳说，虽然‘普卢语’已被人类使用了几万年，它简单易懂、容易普及，然而当时的任何文字、符号或是数字，在阐释思想方面，都有难以克服的局限性。他要创造一种语文，能够表达出人类最深邃的思想。他反复钻研了上百年，融合了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的各种语言文字，创造出一种集各家所长的、能够更准确的表达人类思想的语文，它最大的特点在于前所未有的包容性，因为包容，才能融合各家之优缺，才能统一各派之短长。由于当时把江河湖海汇聚之处称为‘汉’，有‘万流归汉’之说，于是他将此种语文命名为‘汉语’。他还说，或许有朝一日各种文明会在此地用汉语交流思想，那时候这棵树就有大用场了。我当时十分怀疑，不过看着你们经历了这数万年的风雨变迁，我渐渐认可了他的话。现在你们喝着的这杯水，就是用这颗拜耳树的树叶熬出来的。总之，不管你们有什么意见和想法，留给你们的时间并不多，我们就不讨论各种语言文字的利与弊了，未来的三天，我们都用汉语来沟通交流。”

大家默默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水杯，李星辰环顾了四周，发现大树下大概有**个人，突然有一阵空灵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说到造物主，”说话的是那个坐在地上的人，他面色苍白、身材瘦弱，微微张开的双眼却放出柔和的光芒，让人如沐春风。“他怎么会用到‘吞噬’这种野蛮的方式。”

“悉达尼，释生入道，结缘降心。”修仁尔德平静地发出这十一个字。

“确然……是我修行还在路上。”言毕，悉达尼再次闭上双眼。那十一个字是他升天之时，亲切地在他耳畔响起的神的叮咛。

“我也有一个问题，”树下响起了约翰马克沙哑的声音，

李星辰在新闻上见过他的照片。“我叫约翰马克，是一个物理学家。这里有着完全超出我认知的磁力和引力，我也怀疑这里是地壳之下，但是那样的话，阳光是无法照射进来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天，却能够明确地看到昼夜的变化。”

“这里的光来自地心，为了尽可能减少你们的不适感，”修仁尔德的声音依然没有一丝感情，“我按照地球自转的节律，和此处对应的地表的时区，不同程度地遮挡了地心发出的光线。”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法拉浅浅笑着，“修仁尔德先生，你能给自己创造出五官吗，那样看着会亲切一点。”

“好的，尊敬的克隆人法拉小姐。”说完这句话，修仁尔德漆黑的面部先出现了四块石头，分别是两只眼睛的眼睑，一块石头是鼻子，许多小碎石圈成嘴巴的形状。他眨了眨眼睑，发出“吭吭”的声音，组成嘴巴的小碎石动起来形成一张笑脸。

“嗯。”法拉愉快地笑着。“眼睛和鼻子不要了吧，看你眨眼睛的时候，好担心你会不会把眼球给砸碎了。”

“悉听遵命。”霎时间修仁尔德的脸上就只剩下了一张嘴巴，还是咧着嘴笑着。

“抱歉打断一下你的戏法。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康诺顿，是一名律师。”康诺顿坚定的目光注视着修仁尔德咧开的嘴，语气依然铿锵有力。“你刚才说到审判庭，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言归正传。”修仁尔德收起那干瘪的笑脸。“我是石头，全球各地的石头、沙砾都是我。我没有征询诸位的意见，吞噬了诸位。请诸位来到这里，是为了审判一起案件。”

他抬起右手，指向胡安。李星辰这才仔细地打量了这位他追踪了七天的嫌疑人，就像法拉说的，胡安的眼神略显木讷，一脸不屑地抿着嘴巴，眼睛望向远方，眼神的焦点不知在何处。李星辰注意到，他穿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剥夺了几条鲜活的生命。”修仁尔德继续说，“警方无所作为，为了制止了他继续行凶，我吞噬了他，并把他的手指切下置于天花板上，十万年前拜耳的手指头让我们今天得以畅快淋漓地沟通，七天前我希望胡安的手指头也成为引导我们相识的序曲、故事演进的楔子。就像几千年来世界各地发生的恶**件一样，执法者不能确定或是无法抓捕到的凶手，都被我吞噬了，人类的使命是寻找杜鲁姆，不是来造恶的。如果执法者锲而不舍地继续调查追踪，并能找到确定的线索，我会将凶手还给他们，让他们依据法律或者各地的习俗来处置，以他们的方式来伸张正义，我不再干涉。但是这起案件有很多不同，一是当事警官孜孜不倦的精神和与众不同、能够包涵一切的清澈眼神让我颇感兴趣，最关键的是我需要一个事件来做出最后的决定，而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终我选择了胡安这起案件。我将审判庭设在此地，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最深入的沟通。除开案件的当事人，我邀请了最了解人体的医生、最了解人心的宗教领袖、最了解法律的律师和最聪明的科学家。接下来请最熟悉案件的李星辰警官来介绍一下案情。”

李星辰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言，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真是……荒谬。没有人觉得荒谬吗？”一直默不作声的袁医生说话了，他用手扶了扶鼻翼上名贵的眼镜，睿智的目光扫射着众人。“我正准备去手术室做一台重要的手术，突然被地面包裹起来，莫名其妙地被一个自称为‘造物主’的黑影带到这里，还要为一桩马上宣布结案的事件做审判。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意识到，他说的话是如此荒唐，你们居然都信以为真了？”

“就是就是，”李星辰这才发现，帝都医院的徐科长居然也在，她站在一处角落里，扭动着粗大的腰肢说着，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审判什么的，由公检法去完成啊，关我们什么事，赶紧把我们送回去，否则我要报警了。还说什么‘造物主’，这世上只有劳动人民，哪有什么‘造物主’？”

修仁尔德没有回话，他突然掰下自己的头颅，往蓝色的草地上一扔，刚接触到草地那一刻，黑色的头颅不见了，变成一个浑身赤裸，畅声啼哭的婴儿。

“又要变戏法吗？”徐科长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