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底线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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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汉化、兴女直,剃发易服、违令者斩!”努尔哈赤的话语刚落,顿时便是满殿哗然,八旗的贵胄将佐一片兴高采烈的模样,殿外的女直官将欢呼雀跃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绝于耳,殿内殿外的汉官却是一片惊惶不定,纷纷把目光投向位列首班的丞相杨镐。但杨镐似乎也被这个消息吓蒙了,一直没有反应,全身微微发着抖,目光在努尔哈赤和八旗贵胄的身上乱扫着。舒尔哈齐也是一脸震惊,穆尔哈齐对上杨镐的视线默默低下头去,索尔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完布禄看也不看他,摸着胡子暗自冷笑,巴颜等人偶尔会瞥他一眼,眼中之中满是鄙夷,代替额亦都上朝的正红旗将佐则毫不避讳的直视着杨镐,目光中填满了嘲讽和讥笑。龙椅上的努尔哈赤一副庄重的模样: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如同一尊神像木偶,对杨镐投去的目光视而不见。杨镐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舒尔哈齐对此事明显不知情,但八旗的贵胄将佐们已经团结在了一起,恐怕不愿与他们为伍的额亦都已经被他手下正红旗的将佐架空软禁了起来,八旗同声一气,努尔哈赤光靠在赫图阿拉城下损失惨重、只剩下一两万人的乌真超哈如何压制?只能站到他们那边。但八旗并非从来就是铁板一块的啊!两黄旗是努尔哈赤的基本盘,穆尔哈齐是努尔哈赤亲弟弟,他们一贯是对努尔哈赤忠心耿耿的,索尔果是个只知带兵打仗的莽夫,很少参与政事,他们又怎会和完布禄勾连在一起呢?除非自己昨夜呈上的那份密奏泄露了出去,密奏之中劝努尔哈赤坚持汉化、改革八旗,必然会刺激到本就心怀怨怼的八旗贵胄和将佐军卒,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团结在一起逼宫,也就不足为奇了。杨镐很清楚这些内容会对八旗产生多大的刺激,故而他才用密奏的形式上疏,按规制,大臣呈奉的密奏需由守门太监在侍卫监督下直接原封不动呈递御前,不得拆看,否则太监及侍卫尽斩。只要密奏内容不泄露,杨镐和努尔哈赤有的是时间去细细安排、分化瓦解,把政策一步步推行下去,但密奏内容泄露,便成了最好的催化剂,八旗团结到了一起,自己便再无回天之力。杨镐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目光又扫向龙椅上的努尔哈赤,却见他身边侍立的扈尔汉正凝眉盯着自己,杨镐不由得苦笑一声,必然是执掌宫禁的扈尔汉截留泄露了密奏的内容,连努尔哈赤最信任的养子都站到了完布禄他们那边,努尔哈赤还能有什么选择?没有努尔哈赤的支持,自己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毫无回天之力。这一局,自己真是输得彻彻底底。身后的汉官们明显没有杨镐想得这么透彻,见杨镐一动不动,人人都骚动起来,赵寿祖性急,直接走上前来扯了扯杨镐的衣袖:“
丞相,昨夜您的密奏刚刚呈入宫中,今日怎会是这般结果?剃发易服、去汉兴女直之事,你可知道?”杨镐颓然的摇了摇头,赵寿祖皱了皱眉,目光扫过扈尔汉和完布禄等人,顿时心中了然,丝毫不顾维持朝会纪律的太监呵斥着让他归位的声音和戈什哈虎视眈眈的眼神,大喝道:“丞相!既然与你无关,此等除汉归夷之事,尔怎能一言不发?丞相忘了直义信勇公临终所托了吗!”杨镐悚然一惊,直义信勇公便是战死在赫图阿拉的费英东,杨镐亲自为其拟的谥号,追谥直义、赐封一等信勇公。费英东拼死把他们这些汉官送出城,是为了让他们协助努尔哈赤以夷入夏、将大清建设成为诸族万民共仰的盛世王朝,费英东正是因为这个理想,才毫不犹豫的死守孤城,为大清拖住明国大军,不惜以身殉国。但如今这些八旗贵胄却要拉着大清疯狂倒退,倒退成一个蛮夷土邦、倒退回当年的部落联合状态!大清要成为一个封建王朝,只能暂时牺牲女直人的利益以温恤汉民,这些八旗贵胄要倒退回蛮夷土邦的状态,必然也要劫掠国内的汉民财富以供养安抚女直的军民、收买其心作为基本盘,这将是一场灾难,一场掐灭大清所有希望、摁灭费英东这些有识之士的理想、屠戮抢掠汉民百姓的大灾,而煌煌大清在这场灾难之后就只剩下一个名号,与亡国何异?杨镐又一次看向龙椅上的努尔哈赤,这一次满目都是怒火,努尔哈赤很清楚后果,但他依旧选择站在八旗贵胄这一边,甚至没有派人来通知自己一声,背叛得彻彻底底!身旁的赵寿祖已经等不了了,吼完之后便出班跪拜,语气中藏不住的怒火喷涌:“陛下!剃发易服、去汉化兴女直,此等化汉为夷之事,臣不敢苟同,陛下之诏乃乱命也,臣不奉诏!”有人带头,汉官班列中走出一大批人,纷纷跪拜在地,一起乱糟糟的喊着:“此乱命也!臣不奉诏!”杨镐清楚的看到扈尔汉挥了挥手,护卫一旁的戈什哈都已经将腰刀拔出半截,只等一声令下便上前抓人杀头,这是一场绝望的抗争,他们这些汉官无兵无将、手无寸铁,嚷嚷几声,除了献出人头,又能改变什么呢?可杨镐怕杀头吗?当年钓鱼楼一别,自己抛家舍业远来辽东,吃尽了苦头,多少次差点人头落地?但自己从未后悔过,因为他亲手建起了大清,亲自引领着大清向自己心中的理想之国前进着!明国不尊祖制、不守纲常,用所谓的新政把儒家千百年的规矩和太祖两百多年的制度搅得一团乱,天子专宠胡妃、弃四书五经不用,毁禁书院、禁止文会,八股之士弃若弊帚、反以杂学取士,千古纲常大乱,父子之道、父母之命统统成了笑话,杨镐在钓鱼楼里那番醉言统统出自真心,他确确实实是觉得
天子这般行为是在化汉为夷,故而毫不犹豫背叛明国,到辽东寻一场机会。但如今这些八旗贵胄做得更为过火,他们要亲手摧毁自己一手创建的大清、要拉着大清向蛮夷的道路狂奔,自己忍不了明国天子的胡作非为,又如何能忍得了八旗贵胄的行为?杨镐下定决心,整了整衣冠,出班端端正正的跪好行礼,声震如雷:“皇上!此诏乃是乱命!臣等绝不奉诏!请陛下收回!”努尔哈赤眼中又涌出一丝悲凉,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接话,继续说着:“朕意已决,百官当为表率,今日便在朝会上剃了发吧!”“皇上!剃发令下,汉民必然骚动,没有汉民耕种筑造,我大清必然国将不国!”杨镐高声喊道,声音都有些嘶哑:“皇上!我大清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国家的样子,难道要走回头路去做个蛮夷小邦吗?臣请皇上收回诏书!”杨镐用怒火中烧的眼神将一个个八旗贵胄扫视一遍,有人躲闪、有人嘲讽、有人怒目对视,杨镐冷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吼道:“皇上!臣请您三思,就算他们把大清拉上了回头路,难道就能对抗得了明国吗?但剃发令下,大清便是作为蛮夷之邦而亡,收回诏书,大清便是为华夏之国而亡!皇上,史笔如刀,会记着汉赵、北魏,但鲜卑匈奴这些蛮夷却彻底消失在历史中了啊!臣请皇上三思啊!”八旗贵胄中一阵骚动,索尔果性子耿直,已经指着杨镐大骂起来,不少八旗的贵胄将佐跟着一起喧闹怒骂,杨镐却浑然不顾,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龙椅上端端正正坐着的努尔哈赤。过了好一阵,努尔哈赤才长叹一声,回道:“杨先生,朕是女直之主......”“皇上是大清的皇帝!”杨镐直接打断了努尔哈赤的话语,喝道:“皇上的女直人的皇帝,也是汉人、蒙古人的皇帝!是天下万民各族的皇帝!大清是万民之国,不是女直的部落!”努尔哈赤沉吟一阵,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道:“不,朕首先是女直人的主子,之后才是大清的皇帝!”说完,努尔哈赤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聊,转移了话题:“杨先生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朕无可赏赐,杨先生既然不愿剃发,就不用剃发了,朕恩准你杨家世代留发。”“皇上!”巴颜闻言出班奏道:“剃发令传谕全国,自当一视同仁,丞相怎能有别?奴才请皇上收回成命。”“朕是大清皇帝、女直的主子!”努尔哈赤忽然暴怒,喝道:“朕的话便是圣旨!怎么?圣旨都没人听了是吗?”巴颜愣了愣,还要分辨,完布禄却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衣服,巴颜会意,只能瞥了杨镐一眼,悻悻退了下去。杨镐苦笑一声,努尔哈赤还是顾及往日友情,给他留了些特权,但自己今日出班争辩,难道是为了剃不剃发吗?大清成了蛮夷土邦,
自己还留着发又有什么意义?长叹一声,杨镐将官帽摘下搁在一旁,又起身脱下官服,在忽然变得静得可怕的殿中众人的注视下整齐折好,抚摸着官服上的绣工精美的仙鹤补,又幽幽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满面悲凉的努尔哈赤:“皇上要做女直之主,臣这个汉人不愿做尼堪奴才,皇上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处,看到空中晦暗不明、被层云遮蔽的太阳,忽然间悲从心来,满心都被绝望填满,不由得仰天大吼道:“直义信勇公!我曾与你承诺要和大清走到底,如今大清亡了,我便和你一起去也!”说着,不待众人反应,杨镐猛地飞奔起来,一头撞在门柱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杨镐的脑袋如西瓜一般炸开,白的红的四散飞溅,将大半个门柱都染红了。“丞相!”殿内殿外的汉官都是大惊失色,纷纷涌上去救护,孙愈贤跑得快,坐在地上将软倒在地的杨镐抱在怀中,见他满头血污、已经没了呼吸,顿时泪如雨下。努尔哈赤同样大惊失色,从龙椅上跳了起来,一众八旗贵胄将佐谁也没想到杨镐会撞柱自尽,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只有完布禄皱了皱眉,出班奏道:“皇上,丞相知皇上此诏必然招致天下汉民抵制,故而以死明志、表明支持皇上的态度,奴才恳请皇上万万不要浪费了丞相这般心意,下旨令百官剃发!”努尔哈赤怒目与完布禄对视一阵,见八旗贵胄纷纷出班支持,狠狠咬了咬牙,挥了挥手,扈尔汉领着戈什哈上前,太监们搬来剃发的工具,竟然就要在朝堂之上当场剃发。赵寿祖见状,当即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指着扈尔汉等人骂道:“我赵寿祖从小学的是孔孟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岂能剃发去做蛮夷?尔等要杀便杀!我绝不剃发!”扈尔汉回头看了努尔哈赤一眼,努尔哈赤又端端正正的坐回龙椅上,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扈尔汉挥了挥手,两名戈什哈上前把大骂不止的赵寿祖拿下,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逼他跪下,扈尔汉亲自操刀,一刀把他脑袋剁了下来。举着血淋淋的脑袋,扈尔汉高声喊道:“都看到了!留发不留头,谁若不剃发,便是这个下场!”“我不剃发!”人堆中忽然传来一声颤抖的吼声,众人纷纷看去,却是抱着杨镐尸体的孙愈贤,他被赵寿祖的人头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被好友自尽惹的泪如涌泉,话语抖得都有些听不清楚,但依旧坚定的喊着:“我孙愈贤,不剃发!”扈尔汉有些意外,孙愈贤是个老好人,一贯没胆子的,如今面对赵寿祖的人头明显吓坏了,但却依旧坚定的拒绝剃发。“既然不剃发,那就留下人头!”扈尔汉没有太多犹豫,提着钢刀便向孙愈贤走去,孙愈贤浑身抖得更为
厉害,却没有一丝退缩,抱着杨镐的尸体跪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等待钢刀的降临,嘴里喃喃的念着:“阿母,儿不是贱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