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别学子楼识秦章 志斌初见张荏青 (第2/2页)
少时,瑞雪便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同样年纪的女子,手里也抱了一个枕头,二人走过来,都对张达称呼道:“达叔,达叔。”瑞雪将手中的被子塞进贺志斌怀中,身后的女子也对着贺志斌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枕头也放在贺志斌怀里。贺志斌看着此女子。
冰雪拟佳人,黑发如丝雨。风吹伊人裳,眸中若柔水。
四目相对,瞬间便逝,刹那间,贺志斌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女子将枕头放在贺志斌怀中后,对着贺志斌莞尔一笑,然后便回头和瑞雪走了……
贺志斌有点失神,那一撇微笑,温柔似水,恍如灵魂被人悄然一勾,待在原地。张达拍了拍贺志斌道:“仇天,走吧。”贺志斌回过神,跟着张达向后院走去,路上贺志斌忍不住想问此女子为何人,可是嘴唇抖了抖,始终没有问。
回到后院,贺志斌将被褥拿到房里,放在大通铺上,张达道:“你歇会吧,等会就开饭了。”贺志斌嘴里只是应道。张达走后,贺志斌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定,感觉全身燥热,这种感觉这么大以来,从未有过,就连贺志斌自己也难以知晓其中原因。
贺志斌铺好褥子,躺下去准备歇歇,可是一躺下的瞬间,便感觉心猿意马,内心空空然,躁动不安,于是贺志斌又一头起来,看着旁边的枕头,忍不住拿起枕头闻了闻,像追寻枕头上女子玉手残留的味道。贺志斌顿时觉得无比羞愧,一把放下枕头,走了出去。
贺志斌走到院子里,看到帅业峰还在磨磨蹭蹭劈着柴,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只是道:“业峰哥,马上吃饭了,我帮你吧。”帅业峰回头惊讶问道:“这可是白干,你也帮?”贺志斌笑了笑,伸出右手从帅业峰手中拿过斧子笑道:“同在屋檐下,以后互相帮助的机会还多着呢。”说着就抡起斧头开始劈柴,帅业峰退到后面笑道:“好兄弟,不着急慢慢来。”贺志斌心中感觉有一团烈火,也许刚刚见到这个女子,心中的波澜并未褪去,手里抡着斧头,飞快的劈着……
却说刚才那位女子,正是张从城与王悦霞的女儿张荏青,张从城与王悦霞这么多年来,最骄傲的当属自己的一众儿女,大儿子张东明在顺天府管辖的大兴县任主簿,小儿张东宇虽年龄尚小,却练就一身好武艺,梦想着能选拔入锦衣卫。只有一个女儿张荏青,生的十分美丽,气质超脱世俗,从小培养琴棋书画,如今年方十八,更是待字闺中。三个儿女都格外孝顺,也是张从城和王悦霞最欣慰的。
其实张荏青第一次见到贺志斌,四目相对后,也是心中难以平静,微感奇妙。张荏青坐在床边问瑞雪道:“瑞雪,你说刚才那个长工是不是有点奇怪?”瑞雪坐在桌前,做着刺绣,头也不抬道:“小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荏青继续问道:“你没发现,他玉面白净,文质彬彬的吗?就不像个干长工的人。”瑞雪笑道:“谁说穷人家的孩子必须要长得黑黑壮壮的?再说一看他就是太年轻了,多干个几年一定也被岁月磨合得又黑又壮,那会你还会觉得他白净吗?”张荏青道:“那也是,但是我总感觉他气质上就和帅业峰不一样的。”接着又问道:“你知道这个长工叫什么名字吗?”瑞雪想了想道:“我记得夫人那会问过他,他说他叫仇天。”张荏青暗道:“仇天,怎么这么怪的名字。”
阳光挥洒,贺志斌在后院卖力的劈着木头,帅业峰则呆呆站在身后看着,只一会功夫,就劈了一半柴了。这时,张东宇走了过来,看见贺志斌劈柴,只是招呼道:“你今日就来了啊。”贺志斌抬头看了一眼张东宇,只是应道:“是的。”说着又继续劈柴。张东宇从贺志斌劈的柴火力挑了一根短棍,道:“这根不错。”说罢就拿着短棍,在旁边的空地上用短棍练起了剑法。只见张东宇左右突刺,上翻下跳,短棍在手中挥洒自如,身影晃动,棍影随行。帅业峰看着不觉鼓起掌,嘴里喝彩道:“厉害,少爷好功夫。”这时,张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对着帅业峰骂道:“干活不行,吃饭、睡觉、溜须拍马倒是一流。”帅业峰回道:“张管家,并不是我不干,是仇天非要帮我干的,不信你问问他。”张达道:“人家仇天今天第一天来,你就欺负新人,再说今天我也没给人家安排活呀。”说着张达走到贺志斌道:“仇天,饭熟了,先别干了。”贺志斌手不断劈着柴,回头只道:“管家,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劈完了。”说完贺志斌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把剩下几个大木桩劈成柴火,张东宇慢慢走到贺志斌身后,惊叹道:“好臂力啊。”张东宇身为一个习武之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志斌,然后质问道:“仇天,你是不是练过?”贺志斌放下手中斧子,然后问道:“练过什么?”说罢,又俯下身整理劈好的柴。张东宇道:“你一股气劈了这么多柴,天气又这么热,竟然额头上一点汗珠都没,肯定练过气力,懂功夫。”张东宇继续道:“你又不壮实,且如此干净,不像是个干苦重活的,一定会功夫。”贺志斌笑道:“少爷,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从小就是吃不胖,晒不黑,也很少出汗。”张东宇还是感觉不信,继续道:“可是……”张达打断张东宇的话,道:“少爷,别纠缠这事了,饭都熟了,让仇天赶紧把手里活干完了吃饭。”又对着帅业峰道:“业峰,你还不赶紧帮着把柴堆好,不想吃饭了?”张达说着便与张东宇先离开了。
一会工夫,贺志斌便与帅业峰将所有的活干完了,贺志斌跟着帅业峰向厨房走去,厨房在前院和后院的中间房子里。二人到厨房后,一个厨娘便递给帅业峰一个装好饭菜的大碗,又端出一个同样装好饭菜的碗递给贺志斌,道:“小伙,这个碗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认好了,以后别拿错了。”贺志斌接过碗道:“多谢大姐。”贺志斌与帅业峰端着碗,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桌子前,贺志斌见帅业峰端着碗狼吞虎咽起来,贺志斌也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是很不错,不像是一样菜,用筷子在碗里拨了拨,才发现里面有至少三四样菜。贺志斌颇感奇怪问道:“业峰哥,这碗里不止一个菜呀,伙食还算不赖。”帅业峰嘴里吧唧着饭,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后道:“张府主人家吃什么,我们就跟着吃什么,能不好吗?这也正是我不愿意离开的其中一个原因。”贺志斌又问道:“那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帅业峰又往嘴里扒进两口饭,道:“别,别问了,吃饭别说话。”贺志斌也不再说话,也大口的吃起饭来。
贺志斌与帅业峰吃完饭后,二人将碗筷端进厨房,帅业峰用马勺摇了些凉水,将自己碗筷冲洗干净,贺志斌也一一照做,二人将收拾好的碗筷放进厨房,便坐在厨房门口凳子上歇着。
这时,张达和瑞雪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张达问贺志斌,道:“仇天?吃饱了吗?”贺志斌点了点头。瑞雪看了眼贺志斌也问道:“好吃吗?”贺志斌依旧是点了点头。吃完了饭,今天的活也干完了,贺志斌便回到房子,端出木墩,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坐在房间门口静静的看了起来。帅业峰就脱了鞋,上通铺睡了起来。
酉时,贺志斌正在书境内辗转,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猛地起身一回头,发现是帅业峰,帅业峰一看贺志斌反应如此激烈,也吓得退了一步,然后回过神道:“仇天,你一惊一乍的有病吧?”贺志斌乃是习武之人,风吹草动便能做出条件反射,贺志斌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于是笑了笑道:“小时候,被狗从后面咬了一口,刚才你脚步太轻,吓我一跳。”帅业峰道:“应该是你吓我一跳还差不多。”贺志斌也没多说,继续坐在木墩上看着书。帅业峰则在院子内转来转去,转着转着便又回到贺志斌面前,用手拉了拉贺志斌的书问道:“你这都看了半天了,看的什么书啊?这么入迷。”贺志斌道:“就是一小说,活干完了打发时间而已。”帅业峰蹲在贺志斌旁边,悄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会出来了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待在张家吗?”贺志斌笑着摇了摇头。帅业峰继续道:“其实一月三百文确实少的可怜,活又重又累,可是张家人还是不错的,比如今天你也看见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可是人家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还有张达是个管家,瑞雪是个丫鬟,都和张家主人们一张桌上吃饭,有几个当官的主家会这样?这是其一。”贺志斌突然合上书,脸上笑意全无,问道:“你就凭吃饭就能区分一个人的好坏与善恶?”帅业峰感觉很诧异,于是回问道:“你怎么了?”贺志斌继续问道:“你见过张从城吗?”帅业峰答道:“见过,一直见啊,经常见呀,我们就在人家家里,怎么会不见呢,你这人说话好奇怪。”贺志斌转过头一眼盯住帅业峰,逼问道:“你来张家多久了?那你了解他吗?了解官场险恶吗?了解他的性格以及过去吗?了解他的生平所作所为吗?”贺志斌声音越来越大,言辞也越发激烈。帅业峰突然起身,感觉被逼问的毫无头绪,于是咧咧骂骂道:“仇天,你这人名字怪,人也怪,是不是脑子有病?”贺志斌顿时一言不发,转而满脸堆笑,用手举了举书,起身赔着不是道:“哎呀,你看我,这书里讲的是一个表面被百姓爱戴的官,实际上是个阴险狡诈之徒,我看书都看的走火入魔了,实在不好意思业峰哥。”然后说着上前拍了拍帅业峰肩膀,继续道:“我这人脑袋死,有时候反应慢,拐不过弯来,你不要生气……”贺志斌正说着,帅业峰突然像院子中间走去,贺志斌朝前一看,原来是张荏青和瑞雪从前院走了出来。
帅业峰屁颠屁颠向前院走着,待走到两个姑娘跟前,对着张荏青问候道:“小姐出来散步?”张荏青点点头回道:“是啊,帅大哥。”说罢便和瑞雪朝着贺志斌这走来,帅业峰一路跟着继续搭话道:“今天下午的饭菜远没有那天夫人坐的好吃,夫人那天做得饭,真的是太美味了,我一下吃了三大碗。”张荏青只是不失礼貌笑了笑,瑞雪却道:“帅大哥,今天饭不好吃,也没见你少吃呀。”帅业峰被噎的不知如何回答。说话间,张荏青便和瑞雪走到了贺志斌面前,贺志斌看着张荏青缓缓走来,与自己近在咫尺,呼吸便有点急促,贺志斌突然有点胆怯,不敢直视张荏青,只是低头施礼道:“小姐。”张荏青问道:“今日晚饭时,听弟弟说,你劈柴干活甚是着急,一下都不歇,干活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贺志斌只道:“多谢小姐关心。”张荏青看着贺志斌,又问道:“过来吃住可适应得了?”贺志斌点了点头,张荏青的声音丝柔,仿佛听到之音一般,于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贺志斌抬头看张荏青的一瞬间,感觉真是人生虚晃如梦境,其中妙不可言,如此佳人竟然会关心自己,四目相对之时,张荏青赶紧侧转头去。贺志斌也觉得瞬间尴尬,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小姐年芳几何?”张荏青道:“十八。”贺志斌也介绍自己道:“我万历十八年生,长小姐一岁。”张荏青称呼道:“仇大哥。”然后看了眼贺志斌手上的书,又问道:“仇大哥读的是什么书?”贺志斌将书藏于身后道:“就是一本闲书,无聊打发时间。”这时,瑞雪对张荏青道:“小姐,我们去马棚看看马儿。”张荏青对着贺志斌点了点头,然后与瑞雪向马棚走去,帅业峰紧随其后道:“今天这两匹马的草,我又添了一遍,晚间我会起来再填点草,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么……”贺志斌深望着张荏青的背影,突然间张荏青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的回了下头,又是四目相对,贺志斌便赶紧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