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第2/2页)
不喜欢这样的江月蝶。
原本握住肩膀的手骤然握住了那脆弱的脖颈,江月蝶控制不住地抬起头向后仰去,窒息感与濒死感传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江月蝶索性不再挣扎,摆烂等死。
尽人事听天命。
江月蝶心态极好,颇为安详。
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说不定投胎成你爹。
江月蝶仰着脖子,没有看见掐着她的那人眼眸不知何时已猩红一片,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犹如鲜血的湿意,茫然得好似夜里一阵微风都能将他撕裂。
温敛故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影响。
和所谓的“半身”无关,仅仅和名为“江月蝶”的存在相关。
仅仅因为她的一笑。
“……别笑了。”
温敛故低低开口,可惜江月蝶根本听不见。
魂魄好似分离出了一半悬浮在上空,温敛故漠然地看着自己掐住了江月蝶的脖子。
他不想变成那个女人的样子,恶心丑陋,在变心的爱人面前费尽心思的摇尾乞怜,可怜得还不如路边的野狗。
所以他不该考虑将江月蝶做成傀儡,而该直接杀了她。
从最初的第一面,他就该杀了她。
温敛故终于抬起头,然而就在最后一秒,他对上了江月蝶的眼睛。
以往这双眼眸里总是带着股灿烂而不惹人厌的骄矜,灿烂的犹如辰星终聚,月华凝结,而现在却虚无一片。
江月蝶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和那日见到的纸扎人一样。
温敛故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
若是她知道自己的比喻,说不定又要不满的叫道“我这么漂亮怎么能和纸扎人一样”。
不过她不会知道了,因为她就快死了。
温敛故弯起唇角,手下的肌肤逐渐变得和掌心一样冰凉。他清晰地认识到,只要自己再用一点力气,江月蝶就会死。
死亡是什么?大概是意味着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会消失,那些恼人的情绪再也不会出现,更不会牵扯着他的情绪……
温敛故敛去了笑意。
扣住那纤细脖颈的指尖轻颤,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江月蝶真的快要死了,他又想到。
温敛故蓦地松开了手,骤然没有了支撑,江月蝶脚腕一软就要跌倒在地,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跌入了一片冰凉。
没有温度,但比躺在地板舒服多了。
江月蝶此刻意识涣散,眼前一片模糊,依靠着本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其他的东西完全无法分散江月蝶的注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月蝶终于稍稍清醒,可是记忆有些断片,还没来得及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耳畔就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方才忘记告诉你了,妖力外泄时,是妖最脆弱的时候。你若是想要杀我,就该趁现在。”
听见温敛故的声音,江月蝶受惊般地睁开了眼。
见她如此,温敛故唇边勾起的弧度反而愈发向上,他动了下手指,温柔地拂过了江月蝶的眼角,抹去了眼旁湿润,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艳色。
自己的血液涂抹在了她的脸上,看见她浑身上下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温敛故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远比刚才更为轻松畅快。
他轻轻喟叹了一声,静静地看了她几许,忽然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本就不清醒的江月蝶直接懵了。
她依稀记得刚才是温敛故一会儿想要杀她,一会儿又想把她做成傀儡,怎么现在突然又冒出了新的选项?
江月蝶哑声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温敛故弯起眉眼:“我是妖,那日在地牢你说过,你觉得妖就该死。”
他不想变成那些
既然他自己动不了手杀了她,那就让她杀了“温敛故”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温敛故又笑了一下,落下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光如秋水般荡开:“我不喜欢不守信用的人。”
一边说着话,温敛故靠近了江月蝶,牵起了江月蝶的手,轻易地在她的手臂上摸到了楚越宣那把名为“流光”的短剑。
随着他的靠近,江月蝶浑身更冷,生怕他又开始掐她脖子,然而这一次温敛故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流光”放在了江月蝶的手中。
温敛故愉悦的笑了起来:“杀了我吧。”
既然他动不了手,那就让她来。
温敛故从不在乎这世上任何人的性命,包括他自己。
似妖非妖,似人非人,温敛故之所以活着,就是想着时不时地给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添些堵。
没什么意义,但总该有些多余之人做些多余之事,正如同荒腔走板的调子就该被人肆意妄为地弹唱,引得台下看客哄堂大笑,才不负这红尘喧嚣人世困扰。
只是这些,在今夜都远不如“被江月蝶杀死”。
那短剑上有楚越宣留下的符箓,温敛故漫不经心地想到。他会在最后时刻颠倒江月蝶的记忆,让她错以为是被短剑控制而杀了自己。
不知那时的江月蝶会是什么表情?她还会一如既往地信赖楚越宣么?还有她背后之人——
要知道,当日出地牢时,江月蝶体内可不止一种毒。
冰冷的身体似乎都因灵魂的兴奋而变得有了温度,手背上本来黯淡下去的银线忽得又亮了起来,飞速地向上攀爬,顷刻间绕住了温敛故的脖颈。
温敛故找不到自己不动手的原因,但他不会勉强自己,要达成目的,总有第一种手段。
“江月蝶。”
温敛故用一种奇异的音调叫了她的名字,脖子上的银丝勒得很紧,在念了她的名字后,温敛故略微喘息了几声,尾音都打着颤,下一刻却依旧满含笑意地温柔催促。
“你来杀了我吧。”
哪怕口中说着这般恐怖的话语,温敛故的声音却依旧动听。
不是往常那样如泉水击碎玉的悦耳,而是丝丝绕绕的,绵密又甜腻,像是用麦芽糖丝织成了一张大网,要将面前人的心神全部笼罩。
见她迟迟不动,温敛故又违背银丝束缚,强行散开了妖力:“江月蝶,我是妖,你该杀了我的。”
铺天盖地的妖力袭来,江月蝶的眼神逐渐迷离,她重复着温敛故的话,握着自己手中的短剑:“你是妖……杀了你……”
温敛故无声地笑了起来,不厌其烦地重复:“对,我是妖,你要杀了我。”
“杀了你……”
短剑的剑尖刺入肌肤,鲜血涌出来染红了白衣,温敛故笑意更深,整个人都因濒死而兴奋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江月蝶没有了动作,毫无焦距的目光落在了温敛故身上,定定地开口。
“你不是妖。”
室内尘起的风波为这一句话而猝然消散,淋漓的鲜血也都瞬间归于寂静。
许久后,温敛故才开了口:“那我是什么呢?”
声音轻轻的,很柔和,像是怕惊扰什么。
江月蝶歪着头看他。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什么也记不清,凭着感觉,江月蝶认为自己应该是认识眼前人的。
只是江月蝶从上到下,反反复复地看,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江月蝶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变得极快,眼前本就不甚清晰的场景更加模糊。
“怎么又哭了?”
一声轻叹传来,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眼下,没有丝毫温度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黏腻缠绵。
江月蝶头更晕了。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你若是再下不了手,便轮到我……”
“……温敛故。”
即将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温敛故蓦地抬起头,紧紧地盯住了江月蝶的眼睛。
她懵懂无知地看着他,显然依旧被摄住心神,并非从幻境中挣脱。
“……你是……温敛故……”
可她认出了他。
“你不是妖……你是温敛故。”
江月蝶挡下纯白一片的脑子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在她现在的思维里,妖是坏的,温敛故是好的。
坏的不可能是好的。
所以,温敛故怎么能是妖呢?
温敛故静静地看着江月蝶,蓦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仅仅呼吸之间,江月蝶就被摁在了塌上,头顶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月光与夜色。
一切的发生不过须臾,江月蝶被限制了行动力,动弹不得。限制她的人却好似还不满足,呼吸纠葛之间,扣住她腕间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要揉碎她的皮囊,侵入她的血肉,锁住她的骨头,将她彻底地锁在身边。
江月蝶从来不是忍得住疼痛的人,哪怕此时不清醒,也痛呼出声。
腕间的力道停下,虽未松开,也终于没再用力。
短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温敛故的心口,他却半点不在意,修长的手指顺着微末的空隙强制地插\入江月蝶的指缝,她再次小声惊呼,而这一次,温敛故却没再退让。
手指灵巧地像是在缠绕住猎物的游蛇,紧紧交叠,抵死缠\绵。
脖颈上的银色丝线愈发明显,沁出血光,温敛故好似察觉不到痛楚似的俯下身,唇瓣碰到耳廓,冷得江月蝶打了个寒颤。
“看见了么,我是妖,‘温敛故’是妖。”
“你想杀掉世上所有的妖,就该杀掉‘温敛故’。”
分明是这样强硬的动作,可他的声线却是这样的柔和,温柔得像是在诱哄着不知岁的孩童。
江月蝶又迷惑了起来。她口中重复着温敛故的话,念着念着,脸皱成了一团。
“……不一样的。”她皱着脸道。
温敛故看到她依旧如此生动的表情,竟有几分想笑,他垂下眼,轻声道:“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呢?
江月蝶又被这个问题难住,苦苦思索。
脑子里像是有两团东西在打架,打着打着成了一团黏在一起的棉线,分也分不开,理也理不清。
最终江月蝶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似乎自己也在为这个含糊的回答而羞愧,低下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温敛故的手上。
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握着短剑。
在世上,好的不可能等于坏的,因为一者相悖。
但“温敛故”不一样。
即便意识不清,江月蝶依旧模糊地记得“温敛故”是同伴——是被她归于自己人范畴内的同伴。
所以,“温敛故”高于所有的法则,哪怕是悖论。
江月蝶缓慢地眨了下眼,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出口的声音并不算好听。
“……我不知道。”她道,“但我不杀温敛故。”
好似终于确认了什么,江月蝶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凝重迟疑一扫而空,又变得单纯而快乐。
她极其认真地开口:“是妖,也不杀。”
随着江月蝶的话音落下,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席卷而来,温敛故睫毛颤动,几乎要被压得缓不过气。
再一次。
温敛故垂下头,他看到短剑的尖端已经脱离了自己皮肉,上面染着暗红的血,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模模糊糊的,甚至不及方才江月蝶那满脸的泪。
手上力气减轻,短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妖怪是没有心的,更遑论心跳。
但这一刻,温敛故看着那柄落在了地上的短剑,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他总觉得自己听见了心跳。
就在刚才。
重重一声,似剑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