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二十九节 膏泽不朽 (第2/2页)
「人们都说,善于等待是有好处的……我装死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你弱点暴露。是啊,我没死,并且还巴不得要你命。」
承载着众望所归,本该死透了的酒保忽然以一手攫握,一目怒视的姿态,俯卧在巫师脚旁,手掌死死抓住后者关节不放。
对一个左胸穿洞的人来说,做出此等举动着实怪诞。不过这还不算最奇异的,他居然在冲萨迪文发笑,那种很邪魅的笑。
嘴角上扬,双眼放光,雨水沾透他的衣襟,却渗透不进他的伤口。反之,血液如墨染般氤氲在膏泽中,散发出阴柔的美。
「被人说是书呆子的我,这次也不得不承认知识就是力量呢。巫师施法时容不得吟唱阶段有分毫差错,你已经出局了。」
佻薄的语气扯动嘴角,自若的表情渲染高调,不结实的身体涌现出使人剧痛的力道,这些无不强烈刺激着萨迪文的神经。
这是他第二次体验恐惧,却是头一次被凡人训斥。
他自命不凡。
「活着,还活着……由神之使徒亲手扼杀的异端,为何,为何还能以生者的身份调侃我?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怪物!」
确认侍者未亡,自己也没产生幻觉,萨迪文当机立断,扬起法杖准备施展法术,可神浩早已料到这点,抢在他前头打断:
「我当然活着,至于原因自然是你没杀死我啊。真是好险好险,要不是四年前发现了身体的秘密,估计我真要宰在这。」
侧脸在乌云洒下的深黑中镂刻一弧森白,神浩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一跃而起扑向巫师,活像寄生物一般垂挂在他的胸膛。
“老子的心脏,可是长在右边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教堂我没死,阿瑞斯这神棍还说救活我全赖奇迹,这也叫奇迹么?”
拼尽全力抱紧侏儒肥腰,酒保俨然把自己幻想成一只水蛭,指甲隔着长袍也能插进后者肉里。
他咬得可死。
「自杀式袭击?你以为自己是南屿的克洛伦达么?看我怎么收拾你的尸骨,把它们通通丢进深渊尽头的混沌中心——!」
被酒保猝不及防地扒住大腿,萨迪文恼怒地捶打前者,却没有第一时间施法克敌,这么做的战果是敲掉了神浩一只犬齿。
他拳头不硬,即便是变成幼猫的灵兮,说不定也比他更有气力。但他的气势倒无所畏惧,哪怕流血骨折,也不停止攻击。
「如果可以,你早就这么做了吧?我可是算计的清清楚楚啊,你刚才想用重力术?可我躲在你身上,就会连累你一起!」
侍者啐了一口,脱落的虎牙正中萨迪文的眼珠,这般百折不饶的架势也让气氛回归至低谷,即巫师不再占有优势的局面。
神浩摆明了欲和萨迪文同归于尽。
正如他所言,重力术虽对施法者本人无害,不过当受害者和巫师重叠在一起就不好说了。「魔网的规则」并不是绝对的。
当人步入穷途末路之际,无论接下来进行的举动有多么疯狂而不合乎常理,只要尚有一线生机,那他就一定会选择赌命。
毕竟,人都是怕死的,而为了逃避死去,他们甚至能抛弃性命。
从萨迪文的橡木法杖捅穿自己胸腔的那一刻起,神浩就在等待机遇——任何能为己方带来的优势的机遇。他等过无数次。
“那个丑八怪来来去去就使用这几个法术,很奇怪不是吗?如果他有其他攻击手段,不至于会一直用重力术施压,一定…”
一定存在着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有过多年的军旅生涯和研究经验,神浩自观察到萨迪文施法模式单一后,便开始怀疑他的法术储备是否和自己一样贫瘠?
只有贫穷者才会特别吝惜财产,这点对疯子来说也适用吗?
“魔网会限制每位依靠它背诵法术的巫师,给他们拴上每日的施法要求,如果我猜的没错,萨迪文的剩余法术已经不多。”
秉持这般想法,神浩决定在萨迪文动手前以身犯险,所以才死抓着他不放,脸颊与后颈在后者的胖揍下青一块,紫一块:
「怎么了?伟大的吟唱者萨迪文先生?你刚才飞扬的气焰哪里去了?莫不是被我说对了?其实你很无奈对吧?当唯一的攻击手段被对手克服,你就成了废物!巫师一手遮天说的好听,但我们本质上还是人类!你终究是个逃不过吃喝拉撒的人类!」
「住嘴,住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由女神亲自选择的信使!就算此身溃烂,雏神的思想,至高的火耀都不容超越!」
脸上暴雨梨花的殴打未曾停歇,但神浩却变本加厉地宣告着巫师的真相。
侏儒的体质不高,就连胸口开洞的伤患都没法用拳头叫他听话。在扭打了一阵后,竟然是萨迪文先气喘吁吁,暂举白旗。
人类的躯体,有限的施法数量,一旦被敌人近身就回归拳打脚踢,这就是咒术咏唱者,至今都无法做到量产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也只是人罢了。
而人,总归是有弱点的。
「何等的,何等的凌虐。看来你懂的东西还真不少啊,罗神浩!我的攻击方式,还有巫师的『真相』你都看出来啦?我气得咬牙切齿啊,咬牙切齿呐!你知道吗,我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学会这些法术,你一个外行人,凭什么知道的和我一样!」
短暂的歇息后,暴跳如雷,不,被神浩戳穿后的萨迪文其本身就是这视死如归的雨水。
他的精神在濡染中沸腾,他的理智在嘲弄中彻底不复存在,神浩本想拖延时间洞悉对手缺陷的计策,被前者理解为亵渎。
哪怕是疯子,其信仰也是纯粹无暇的。
「是你逼我的,罗神浩,是你逼我的!哪怕我的存在腐朽,在高原上的山脉神殿,我的灵魂也会永远萦绕在雏神的四周!接受审判吧,接受痛楚吧,给我在影界还是多元宇宙的随便一处,用尽亡灵的余生,后悔今日挑衅吾之荣耀,吾之膜拜吧!」
不出所料的嘶吼,与驾轻就熟的朗诵,这一点也和神浩所想一致,萨迪文疯也似得对他,对自己,呐喊出压箱底的咒文:
「鹰的羽梢,王的城堡。」
「铁的哀嚎,矢的圈套。」
「飘飘渺渺,飘飘渺渺,在岩石缝隙中苟且跳动的心脏。」
「昏睡之歌是为死者撰写的曲谱,吾指尖跃动的辉光是您永世不朽的荣耀。」
「空白,无量!」
——慧法术派·空白衡量元素术式·绯色,虚空轰炸术发动。
朔风森罗,出言狂妄,阑珊暗夜的林间,一抹朴实之黑从地底抬起头来。
那是枚比影更漆黑,比黑夜更深邃的重磅炸弹。自巫师指尖,自他尖锐的声线,名为虚空的野兽即将亮出獠牙啃噬万物。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比能焚尽森林的火球还要恐怖的玩意,黑色的物质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哪怕沾上一滴便性命不保。
“不过嘛,这也是意料中的结果……”
当庞大的黑色弑光球扩张到神浩鼻尖,他却轻描淡写地得意一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正如方才巫师所表演的那般。
「明明我都说了,你只是和我一样的人类,为什么非要犯傻卖蠢,把七宗原罪里的傲慢,从里到外地给我演示一遍呢?」
似在嘲笑对手酒保的胸口绽放微光,那是由微小却无暇之银与雨幕编织而成的美妙景色。不过,神浩更倾向将之形容为:
灵猫苏醒之前的宁静。
猎金的衍生波动,在那一刻与某人对上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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