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我的错 (第2/2页)
华敏之蜷坐在地上,感觉胳臂上有些发痒,这让她想起在苦营山庄楼上的黑暗和无助。轻微战栗,她动了动僵硬的上身和发麻的腿,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又折腾了小半天,心里堵着一口气,体力早已不支,现在又困又累又饿。
好难受,好冷。
她往旁边移了移,一点儿也不想沾到别人家的灯光。看着地上的斑驳树影,她想起潜园的竹林。每年清明时节,新出的幼竹退去笋衣,展露出蓬勃挺拔的身姿。哑巴爷告诉她,今晚九点,竹林东角,不见不散。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半,她就一个人蹑手蹑脚地出门,悄悄打开角门。“吱呀”一声,引起院墙外的鸡群叽叽咕咕躁动一番。她猫着腰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直到最后一只鸡停止聒噪,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掉漆的红木门外,哑巴爷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在等她了。
天上月儿弯弯,薄雾如轻纱,月华之下每片竹叶都像一个精灵,轻颤着叶尖迎接这两位不速之客。
凭直觉找到白天相中的两棵幼竹,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凿子,在竹节附近打一个小孔,插入软管,另一头接一个精致的竹漏斗,把事先准备好的新酒小心翼翼地灌进去。华敏之的小手牢牢按住接口处,她能感觉到冰凉的米酒顺着软管汩汩滑进竹节,点点滴滴的液体欢快优雅地跳进竹孔,像一曲朴素的民间小调。
酒千万不能灌太满,贪多反败。最后用细长的木塞封住小孔,让美酒和新竹一同成熟。接下来,只需等待。
“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活着。”
“啐,不对,再猜。往好的地方去猜。”
“那——是糖葫芦!”
“有点儿意思,接近了,再猜!”
她皱着眉想了又想,瞧见哑巴爷正把土酒瓶里残留的几滴米酒往嘴里倒,吧唧着嘴意犹未尽。
“我知道了,是酒!”
“对了!”哑巴抚掌大笑,“聪明!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那张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老脸,脚上一双黑色老布鞋,嘴里吟出李太白这样豪纵狂放的诗句,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等到今年冬天,爷爷就带你尝尝这‘三分白’。”
三分白,她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啊。
“本书告成之日,各位编撰者都负责行政工作,十年之后已全部摆脱行政职务,专攻术业,精力充沛,认真地参加了修订工作,看到了新书的出版,这是使人感到高兴的。事物再不断发展,考古工作者的认识亦有变化和提高,敬请读者指正。”
郁城读完全书最后一段话,文末落款是2000年,再看书脊和封面小字,原来是国家文物局联合梁州古籍出版社专门为考古学专业指定的一本教材。这是一本很老的书了。
他合上书本,听门外依旧寂静无声。在心里纠结了一阵,还是决定出门去看看。
空无一人!
郁城急得一个趔趄,急忙冲出去找了一圈,她独自一人能去哪里!都怪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重的话!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门外,他早该知道她的脾气的!郁城握紧拳头,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十遍,他到底干了什么!万一她出事了呢?
回头冲进家里,狂奔上楼取钥匙准备开车找人。忽然,他发现在院墙的角落里,绻缩着一个凄凉的人儿。
他的心还在因为慌乱而狂跳,此时看见她沉睡的身影,更加心疼。放慢脚步朝她走去,只觉得一步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坎上。
她曲着腿双手抱肩,歪着头,泪痕未干,眉头依旧轻皱。是啊,折腾了整整一天,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她有多累?她其实很害怕吧,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去苦营山庄,那她……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说过,她是我的妻子。
“对不起,是我不好……”
郁城轻轻地把她抱起,比他想象中要轻。她的皮肤丰盈腴润,近看时,在灯下泛出细腻与润泽,身上没有其他女人千篇一律的脂粉味,可能是在树丛边坐久了,有一股青草香。她额头上有细小的绒毛,睫毛很长,嘴唇有些发干,锁骨上有一颗痣。
她很美。
郁城不由自主地让她贴紧自己,女人的温软让他贪恋,竟有些不舍得放手。
把她轻轻放在客房的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关了灯,他却迟迟舍不得离开。这一步棋他走错了吗?
还能回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