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谈公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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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家没有请郁城上桌吃饭,晚饭是他独自在客房里吃的,吃得那叫一个烦闷和憋屈。
饭后,郁城将房门打开,他在等一个人。
果然,华敏之拎着一小篮桑葚慢吞吞地来了。她在门口就看见郁城板着的脸,但自认理亏,士气全无,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屋,把桑葚放在桌子上。
“奶奶叫我拿过来给你尝尝。”
郁城看着桌子上一篮黑乎乎像炸焦了的毛毛虫的东西,碰也不碰,反问她,“华小姐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华敏之抿抿嘴,转身把门虚掩上。“我们本来就是假结婚,我并不想让奶奶和月仙姨担心。如果她们知道了,会接受不了的。”
“和我结婚是让你为难了还是让你丢脸了?”
“不是这个问题。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协议结婚,少骗一个人,就当多积一份德吧。”
郁城听了这话更加来气,“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欺骗奶奶和姑姑?”
“不不不,如果奶奶和姑姑感到高兴,那也不算……总之,我们两家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现在家里只有爷爷知道我们的关系。奶奶和月仙姨都以为你是高老师的学生,是过来做古镇保护研究的。这事算我有错,是我们不好,我向你道歉。是我忘记和你说了。对不起,请你暂时忍耐几天,好吗?”
郁城第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自从在香积寺见过面后,他们虽然在办公室在意大利在天河断断续续接触了一段时间,但大部分时间双方是沉默的。他感受得到华敏之对婚姻的排斥和冷漠,自己当初何尝不是这样的呢?但是,她就像一只用丝线把自己牢牢裹紧的金蝉,叫人有一种窥探的欲望。在大观他似乎看到她不经意流间露出的一点本色,但一回到天河,她就又把自己埋进茧壳之中。他有些失望,可一回到望里镇,他发现,华敏之的茧壳似乎又薄了许多。
他确实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到要让她可怜巴巴来道歉的程度,是她想多了。此时此刻,郁城觉得这个女人在回家之后不仅茧壳变薄了,也变软了。
“高老师?”
“哦,那是从小教我的老师。总之,我很抱歉。我也是临时知道的,有时候,我们家的规矩确实有点怪。希望你见谅。”
郁城点点头,高一良,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了。这可以放一放,因为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更重疑惑。
“我想知道,你们和京都的明公关系到底如何?他,不回这里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华敏之在心里讪笑,这个人怕不是傻了,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有问必答。
见她沉默,郁城笑着坐下,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向华敏之,“我们不是夫妻吗?你要我办事,却不告诉我该为谁而办,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那你想为谁做事呢?”
“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如你所知,是兄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宗祠族长只能由长子继承。按理来说,华氏族长是京都的明公,可为什么望里镇的人都只追随你爷爷?即使是因为明公担任着政府的要职,无法专心管理宗族事务,按次序来讲,好像也轮不到……”
“是。大爷爷17岁就在镇里的公社里当会计,后来入了党,又在村里做书记,他能力出众,办起公务铁面无私,慢慢地,一路升迁,从镇长到县长,再到□□,在外省也待过几年,后来又去了京都。他是梁州市发展的领头人之一,是值得群众感谢的好党员,好书记。”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但他对望里镇亏欠得太多。大爷爷的官做得越大,实权越重,对他趋炎附势的人便越多。捧他的名,追他的利,族不族长的,对他而言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吧。至于二爷爷,他天性质朴,不喜读书,不恋权势,一心扑在土地和牲畜身上。”
“那么你爷爷呢?”
“爷爷是医者仁心。大爷爷忙于公事,爷爷代为管理族人。但大爷爷离开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慢慢地,大家也就只认人而不认名了。”
“你认为他们谁更胜一筹?”
“这不是我能妄议的。看你想得到什么,如果你想要的是华家这座靠山,那很容易,去找大爷爷便是。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望里镇,那你真正该找的人,是我爷爷。”
“倘若我要两者兼得呢?”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华敏之端起面前的杯盏,茶水还有些余温,她转动手腕,利利落落地把一杯茶泼了出去。
“那你呢?你站在哪一边?”
“我们都不过是棋子而已,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了,何必追究那么多呢?”
“你把自己看作棋子?”
“你以为你不是?既然你娶了我,你的身份已经被标上了华氏的痕迹。早点睡吧,明日辰时过一刻,爷爷在长廊后等你。”
辰时?那是几点?
第二天,郁城是被鸡叫声吵醒的。乡村的早晨,宁静中带着闲适。客房在潜园的最后座,连着一条宽敞的风雨长廊。昨晚长廊上的横拉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这会儿却全部被拉开了,光照好得很。长廊外侧铺的是木地板,里侧是榻榻米。他望着里面日式的布置和摆设,眼里闪过丝丝伤感。
原来除了门口的那片竹林,这房子后头也有一块不小的花园。满园的鲜花姹紫嫣红,两株古树依墙而立,三四只蜂飞蝶舞,五六声鸟啼声更幽。高大的银杏树伸展出优美的枝干,翠绿的叶间挂着新绿的小果实,满目清秀如画,如入仙境。
有个清癯的白衣老人正在树下打拳。
“你起床了。来吃早饭吧。”
华敏之戴了副眼镜,手里拿着几支新鲜的茉莉,正要往花厅去。见郁城盯着她的脸看,有些不自然,这样的家居打扮,没几个人见过的。“我有一点点近视,在家里会戴眼镜,以后你就习惯了。”
在这样雅致的园子里,看见这样素雅的她,仿佛错入了另一个时空,只能无所顾忌地跟着她的身影往前走。
早饭仍旧是他一个人吃。院子里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好像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现在才六点半,他已经知道辰时是七点到九点,还要再等半个多小时。院墙外有吧嗒吧嗒行人的脚步声,嘤嘤咿咿的人语声,他一边在园子里闲逛,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旅游项目的规划。
饭厅在正厅的西侧,出了厅堂,往内走几十步就是风雨长廊,华明鹤正在长廊外的花园里打拳,他不便去打扰,遂往外走来至二座的天井。天井西侧的花厅里空无一人,透过门墙可以看见后面还有一排房子,墙上装了一排木制的雕花扶手,估计那是老人的卧房,他也不便进去。天井东侧有一件锁着的小屋,旁边一扇木门,通往厨房,他也不去。再往外走十几步,就到了昨晚进来的角门。他并不直接出去,而是拐到了旁边的月洞门口。只见四房飞檐,白墙青瓦,小馆曲折,花木参差,绿意四周。假山古木,相映成趣,石径盘旋,藤萝蔓挂,复廊漏窗,景色苍润。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他感觉到幽州的大观和这里有几分相似。不,大观根本不足以和这里媲美。那是人工的雕琢之美,而这里,一切都是朴素自然、浑然天成的。如果非得说有什么缺憾的话,那或许只是少了一片水域吧。如果能有一湖有一塘,那或许会更加完美。
郁城的眼睛亮,一眼就看到一处馆阁上写着“仰止堂”。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后面却传来人语。
“跟我来。”华敏之刚把栀子花摆弄完,一出花厅就看见郁城在月洞门前发呆。
“这里是书房。等你和爷爷商量完正事,我可以带你进去走一走。”
华敏之带着郁城又往后座走,折回风雨长廊。长廊里,有一位穿着和服的老妇人正在煮茶,她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一米多长的大字——“泷”。这位老人正是昨晚的华老太太。华明鹤换了一身灰布衣裳,闭目坐在一旁。
郁城看着眼前的情景,想起那个女人决绝的背影,他的心有些刺痛。犹豫片刻,他走上长廊,也熟练地恭敬地跪坐在一旁。
面前放着莲花瓷盒,郁城打开盖子,里面是菖蒲馒头。他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咀嚼出滋味。
华老太太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他吃惊,脑海里回响起昨晚她温柔却些许生硬的话语,他意识到华家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纯粹,这里充满了神秘,驱走了一层云雾,又会出现一座山峰,重重叠叠,教人不得其解。
郁城一口气把碗里的抹茶喝完,最后发出声响。
“你懂茶道。”
“知道一些。”
华老太太理好茶具离开。郁城这才发现,华敏之已经不见了。华明鹤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叠古书。
郁城双手接过来,原来是是五本“北关郁氏族谱”。他翻开几页,纸张粗粝却不失华贵,拙中藏精,前言引语,洋洋洒洒,笔法飘逸流畅,功底深厚。第六页第七页第八页,十六方大印,涵盖梁州和京都豪门大姓,结结实实盖在上面。这是对郁家的认可,更是对大观集团的肯定。
他在心里暗暗敬佩眼前的这位老人。他竟然能如此之快地争取到十六家大姓的支持,足以证明他的名望和地位。昨晚,他和华敏之都低估了这位“明公”的真正实力。
而现在,他竟然又这么放心的把所有的族谱一次性全部交给自己。
“爷爷神通,小辈不能望其项背。嘉禾的股份,我只拿到了一部分。”他低头说。
“不用谦虚,你已经非常厉害了。”华明鹤又向他推去一个牛皮纸袋。”
郁城打开,那是护台宫前大平地市场的地契。他把地契和族谱放在榻榻米上,推向华明鹤。眼里闪出警觉。
“爷爷,我是商人,我只看重利益。不做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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