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兔子阎王(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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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抱着孩子在旁边始终不吭一声,见信和走了,也不哭,似乎早就料到有此结局。然后站在信和身旁,对着围观的人群说道:‘今天的事情,大伙儿都看到了,实在是因为这个畜生欺人太甚,我们忍无可忍,纯属私人仇怨,与他人无干,如果官府来人,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大伙儿纷纷点头,说这是为当地除了一害,待会儿捞出来挖个坑埋了拉倒。
然后我们用马车拉着信和回了家,第三天就在祖坟草草安葬了。这里我要特别说一下他的本家弟兄爷们,老实本分得过了头,这么大的事儿竟没有一个人出头,说道是家里的清白名声已经因为信和受了连累,后面不想再让人闲话。只有河东他姐带着外甥来了,整个过程主要是你爹跟我张罗的,出殡那天倒是有许多不相干的两姓旁人来送了他最后一程。”
“怪不得这么多年忠钺不跟他的大爷们来往,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亲爷们。”
“刚出了殡,忠钺他爷爷那边托人给韩氏递过话来,说本家门户虽小,却是耕读传家,五代无再嫁之女、犯法之男,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私奔野合、攀附上流,韩姑正青春年少,请勿以小儿为念,可携西厢房所有盘缠,另择佳婿。乳下之孙,去留两便,惟韩姑自择之。”
“这是撵人家走啊!说的话也太难听。”
“可不是?只能用食古不化来说这一家子了。韩氏说信和尸骨未寒,好歹容我过了七七丧满吧!那边又回过话来,说就过头七吧,时间长了怕闲话,虽然家里人不说,茂腔角儿名声大,难保不被人认出来。”
“一点缓和都不给。”
“韩氏没法,只好答应,请你妈帮忙叫了几个女人,随后的几天不眠不休,赶制了大大小小几十套孩子衣服。转眼日子到了头七,韩氏托你妈捎话,说烧过头七后,第二天早饭后请你爹和我到家里告个别。
第二天早饭后,你爹跟你妈,我跟你嫂子如约到场,韩氏见我们来了,托我们上堂屋再去带个话,说情愿吃长斋供佛祖,把忠钺抚养成人,只求死后能入曹家祖坟,与信和同穴。”
“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人!”
“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前面该说的都说过了,今日收拾一下,就此别过吧。韩氏说,既然如此,容我进屋给孩子喂个奶。过了一会儿,从西厢房出来,一身白孝,打扮的齐齐整整,怀里抱着小忠钺,来到院子当中,向北屋跪下,大声说道:‘爹、娘,虽然您不认我这个媳妇,但我这一辈子都是信和的女人。自从来到这个家,我没有尽过一天儿媳妇的职责,今天要走了,想跟二老说说心里话,有五叔跟瑾言哥做个见证,让大家知道我不是那浪奔苟合的**下流,不会玷辱了咱们家的名声。’”
“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时隔二十年,她当年说的字字句句我都还记得真。只听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家里之所以容不下我,从根上因为我是唱戏的下九流,怕我守不住妇道,坏了咱家的门风。世人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谁又知道为了活路,逢场作戏的辛酸?只要有一线希望,又有哪个甘心清清白白的身子入了下九流?
我小时家里穷,偏偏爹娘又爱钱如命,十岁那年,五十俩银子把我卖入高密长盛班,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学艺五年,效力三载,期间不听教诲,打死勿论,投崖奔井,狼吃狗啃,服毒上吊,逃走无踪,与师父一概无干。当中间人读了这份卖身契,我就知道我与爹娘的缘分尽了,生养之恩已报,后面自寻活路罢了。
进了戏班,那份苦楚不必细说,光是开头的抻筋拔骨就熬得人七窍生烟,穿州过府地赶场,风餐野宿、挨打挨饿更是家常便饭。陪了五年的小心,流了三船七缸的汗水,终于能登台了。
在平度古砚镇演出时,有那红枪会恶少前来纠缠,与戏班起冲突动了手,眼看不敌,正在紧要关头,信和领着他的伙计们上前助战,一顿马鞭赶走了那帮恶人。
自从被卖身进了戏班,我看遍世上就没好人,每日里只见些虚情假意、花面逢迎,除了钱是真的,爹娘都不是真的。不想只出现在戏文里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这里看到了,而且是为了我,难得一个真好人被我遇上了,只恨当时太匆匆,女孩儿家又脸皮儿薄,来不及打听家乡姓氏就各奔东西了。
又过了两年,我正盘算着再干不到一年契约就满了,那时我脱了这苦海就去人海里找寻那真好人。不想潘龙王见我演戏时起了意,先是替我赎了身,然后找到我爹娘又是银钱开路。为了钱,狠心的爹娘又一次把我卖了。当我知道这个信儿,誓死不从,把嫁衣都用剪刀剪碎了。我知道,进了这样的门,陪着一个棺材瓤子过几年糟心日子,等老家伙腿一伸,他前面五个老婆都有如狼似虎的好儿女做帮手,等待我的结果就是扫地出门,成丧家之犬。
家里正在闹得狠,潘龙王派来接亲的彩船却到了村头,我当时袖子里藏了剪刀,如果把我强抢上船,我就在半路自行了断,叫他来个人财两空。谁知等接亲的进了院子,我一看,天可怜见,正是我苦等苦盼的真好人,一定是观音菩萨听到了我发的愿心,把他送到了我跟前。
我当时就不想死了,跟家里说,你们置办的嫁妆不称我心,须要按我的要求重新置办。家里求之不得,四处张罗去了。我又拿出新奶奶的威势,喊信和哥进屋问话,在屋里挑明了真情实话,求他带我远走高飞,信和哥说不能做这样不仁义的事,况且他去潘龙王那里是有保人的,对家里知根知底,不能连累家人。
我就跟信和哥说,既然这样,我今天就把身子交了给你。信和哥说不行,我又说,十七年了,我没有一天活的是自己的日子,嫁过去做了人家小老婆就更不可能了,今天我就想有这一刻是为自己而活,死也甘心,不然,剪刀还在那里放着,你只能拉回去一具尸首。
信和哥拗不过,就在那天要了我。第二天嫁妆还没备好,我们就又好了一次。
第三天,嫁妆准备齐整,我跟着信和哥的船到了潘龙王家。圆房时,我想激怒潘龙王,就跟他说我身子已经破了,没想到他并不介意,说染坊里出不来白布,意料之中的事,从此后死心塌地跟着他就行了。
也许是老天有眼,两次我就怀了信和哥的孩子。只是没想到后来被潘龙王识破,害了信和哥。’
这时忠钺奶奶从堂屋冲出来,指着韩氏骂道:‘就是你害了我家四儿,还有脸在这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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