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山下大火 (第2/2页)
木七止中了藏谷先生那要命的剧毒,要一天发作一次,发作时身子犹如在烈焰中烤炙一般,痛楚难当,九九八十一天后因身子受不住这苦楚,这才气绝而亡。
那冷若魅细说这剧毒时,木七止已昏迷过去,他自是不知。
刘娥一想起藏谷先生那根又细又软的红针,冷冷的打了个寒战,心想:“这藏谷老贼睚眦必报,七止出言奚落、取笑于他,他必然怀恨在心,那兰嗅井被咱们害死,兰嗅井生前又恨极七止,藏谷老贼为他的爱徒报仇,用的手段又岂会不辣?
那……那根红彤彤的小针,必然如冷若魅说的那般,淬上了又是孔雀的胆汁,又是蝮蛇的涎液,还……还有那什么灯芯草、五毒斑红菇、番木鳖……看她那慌慌张张的表情,必然不会仅仅是出言恫吓而已。”心念及此,不禁抬头瞧了瞧木七止。
木七止瞧着忘机道人目光有异,还道他因治不了刘娥不能生育的病而自伤,便宽慰道:“道长,你不成,说不定你大师兄能治得了,你……你可知你那大师兄现下所在?我陪着娥姐姐去求他医治,说不定便就能治好了。”
刘娥听了心下一暖,突然心中一动,道:“道……道长,你真的无能为力了?”说话间瞧着忘机道人的目光瞥了一眼木七止,她所指的显然和木七止所求的不同,她问的自是藏谷先生的毒药了。
忘机道人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刘娥又道:“那……那说不定你大师兄能成,我们去求他一求,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忘机道人心想不错,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锦布,把它慢慢展了开来,却是一张一尺见方的地图,只见那地图上山峦叠嶂起伏,密密麻麻的全是群山密林,山与山之间谷壑幽深,河流就在那谷壑间蜿蜒流淌,地图上沿赫然写着三个朱漆大字“神农架”。
刘娥见是神农架,不禁问道:“道长,令师弟既然不光要杀你,也要杀你大师兄,你……你大师兄又岂还待在那神农架里?”
忘机道人道:“神农架方圆上千里,其间更是山高、林密、谷幽、壑深,要想找个好去处来躲避仇人,还……还有比那更好的地方?”
刘娥又道:“可……可那地儿,不光道长你熟悉,你大师兄熟悉,想必令师弟也很是熟悉,他又如何会找不到?你大师兄一直待在那儿,岂不是束手待毙?”
忘机道人此刻已气若游丝,呼气多而进气少,他微微摇了摇头,吃力的道:“我……我那师弟未入门前,我,大师兄,还有我师父,一直住在神农源里,那里犹如世外桃源,外人很难寻得到的,我想大师兄要躲避我师弟,神农源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刘娥接过地图,见上面只有山岭、峡谷、河流上,标注有名字,“神农源”三个字却没见着,心想忘机道人说这张神农架,方圆有上千里,那神农源又是个极隐秘所在,又如何能一时半会儿的寻到?一旦耽搁上时日,七止还焉有命在?
刘娥低声又问:“道长,这神农架这么大,我……我们怎么去寻那神农源?”
忘机道人挣扎的坐起,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蘸上鲜血,仔细的瞧着眼前的地图,最后轻轻的在一处壑谷间点了上去,又慢声说道:“要……要是能见着我大师兄,相烦把这个地图交给我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把这地图交给了我,说……说是要我好生保管,再一代一代的将之传下去。”
他瞧着这地图,嘴角边不觉露出笑容,像是想到他昔年在那神农架里,跟着他师父、大师兄醉心于草药的时光,那时他也想成为一名好大夫,悬壶济世,解除世人的疾苦……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边渗了出来,后来,脑袋又一歪,便溘然长逝了。是不是他日后走的路子,与他师父所愿南辕北辙,他心里又在后悔,后悔他后半生弃医从道,误入了歧途?
可是,难道他坚持医道就一定是对的?他日后要是成为一名庸医呢?又或是他日后像他那师弟那样,心术变坏了,祸害了苍生呢?
再者,难道修道就一定错了?他说不定能修成正果,出世成圣人,更教化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这一切的一切又岂早就有了定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又随着他的死去而画上了句号。人生如斯,没有后悔可言,更不能未卜先知,走了这条路,就一定得放弃那条路。可这条路是对是错,可不是你日后处处碰壁,又或是飞黄腾达所能做判断,因为保不齐另一条没选的路,比走上的这条路,更是糟糕,又或是更为精彩。这,又有谁知道呢?
看着忘机道人死去,刘娥把手中的地图叠好,揣入怀中,走近黄休跟前,轻声道:“黄公子,我……我要去了。”说话间伸手攥紧了木七止的手。
黄休心里一紧,心想:“你可不是要去了?你脸上的这伤又岂能耽搁?唉,要是我身子无恙,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你去,不过既然七止和你一块儿去,倒也令人宽心,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机警的很,总……总比我毛手毛脚的净帮倒忙的好。”
可是黄休见刘娥手里紧攥着木七止的手,忽又失落起来,便轻声道:“刘姑娘,你晚走一个月,等我伤好了,我们三个一块儿去,你说好不好?”
刘娥心想木七止仅有不到三个月的命,那神农架又在千里之外,就算到了那儿,要想寻到那神农源,可不知得花多少功夫,又如何能耽搁一个月?她摇了摇头,又轻声道:“一个月,可等不及。”
黄休心想:“她爱惜她的容貌,一个月又如何能等?不知这一番相别,再见又是何时,怕是这辈子也难再相见了……”心中越想,越觉的悲苦,神色便也更显得失落。
刘娥知他别离在即,心有不舍,他对自己用情之深,都不惜舍去他的性命,又怎愿意与她天各一方?想到他在那仙子岭上,一路尾随自己,自己当时还怀疑他居心叵测,心头便是一暖,柔声的道:“黄公子,我们把伤一治好,就……就来寻你,我想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这一时别离又有什么打紧?”
黄休心头一喜,道:“刘姑娘,你……你真的会来寻我?”
刘娥轻轻的点了点头,一个能为她舍去性命的情郎,她也钟情于他,又怎么不会来寻他?
黄休道:“可……可你要去哪寻我?”
刘娥道:“自然是你在哪,我便去哪寻你。”
黄休傻傻一笑,道:“是,是,我……我家在汴梁,三个月后我定然回家去了,神农架离着汴梁可比这上清宫近的多,你们就到汴梁城来寻我,好不好?”
刘娥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黄休心头更是欢喜,可他突然一想,汴梁城那么大,她去了那儿,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寻得到我?便急声的道:“汴梁城里有个最大的戏园子,叫作梨园荟,有名的很,你要是寻不到我,可去那找我。”
刘娥问道:“为何要在那戏园子里寻你?你家在那左近?”
但见黄休笑而不语,傻傻的不再说话。
刘娥心下感动,可她实不知她这一走之后,就能寻得到那神农源,救得了七止,要是出现意外,他二人死在途中,岂不连累黄休在那戏园子里等上她一辈子?
可他真会为我等上一辈子么?一年半载之后,他等不来我,念我也念的轻了,怕是就此把我忘了也说不定。于是轻声说道:“黄公子,你……你要是一直都等我不来,那怎么办?”
黄休心里一惊,道:“怎么会等你不来?你不是说伤治好了就来寻我?你……你是怕伤治不好,便不愿来见我了?”
他见刘娥一脸关切,心想她定是怕她容貌一旦治不好,怕我会嫌弃她,而不愿来见我了。黄休一脸正色道:“刘……刘姑娘,要是你不来,我就一直在那等,一直等到你来……”
刘娥道:“可是我要是一直都不来,你又怎么会一直在那等下去?”
黄休道:“我……我今后每个月的初九,就……就在那梨园荟等你一天,一直就这么等下去,直……直到我……我咽气的那天……”
刘娥心头又一暖,又怔怔的疑道:“为何是初九?”
黄休道:“你忘了么?那天仙子岭上,我见着你的那天,便是初九……”
刘娥一想,笑道:“是初九,那……那就初九,我要是寻你不到,就在初九的那天去梨园荟里寻你。”
刘娥受伤不轻,一时也动不了身,她和木七止就在这上清宫里暂留一天,养足精神,第二天便要奔赴神农架。
后来刘若拙也悠悠转醒,他性命无虞,却从此没了武功,他一想忘机道人所言,没了武功又岂是糟糕透顶?他没了武功,岂不更能潜心修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此也未免不是好事一桩。
他见刘娥容貌被毁,如何不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小到大,一天都没关爱过她,此刻见着了她,她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是心如刀绞。
刘娥要去往那神农架求医,一个父亲,一个从小没疼爱过她的父亲,除了“珍重”二字,又有什么话去说?可是他是她的父亲,女儿要远行,前途未卜,心里自然是有一千句话,一万句话要嘱咐的,可是那么多的话难道就能顶得上“珍重”二字?有时候没有言语的关爱,可要胜过那千言万语,刘娥她又岂能不懂?
外面的雨慢慢的停歇了,刘娥就这样坐在黄休身畔,瞧着他,听着他嘱咐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是那些话又如何无关紧要了?他让她慢些赶路,别走得太累,路上更要小心,别一不小心被豺狼虎豹的给吃下肚子;他也要她放宽心,尽人事而听天命,实在不行就先回来寻他,他和她一块儿再想办法。
如此,这一天慢慢的过去,随着夕阳西下,天色也慢慢的昏暗下来,夜幕来临之后,寂静的的殿里突然听见外面纷踏的脚步声,足足有几十人之多,再过一会儿,只听兵刃交接,铿锵有声。
众人心中随之一紧,心想:“难道那藏谷老贼去而复返,还带了更多的帮手,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严阵以待,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形臃肿,又白又胖的年轻人领头在前,后面也跟着进来几十人,这些人个个都急装劲服,手持兵刃,都像是练家子的武功好手。
只听当前那又白又胖的人说道:“少爷,你……你可在这儿?”
黄休好久没听过这声音了,这么熟的声音他又岂能忘了,定眼一瞧,不是贵宝又是谁?只轻声说道:“贵……贵宝,我在这儿。”
贵宝一听,抢了上来,泣声道:“谢天谢地,少爷,你可还活着?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黄休见贵宝也还活着,轻轻一笑,道:“贵宝,你都没死,我又怎么会死?”
贵宝道:“是,是,少爷你的命可比贵宝的命硬,贵宝都没死,少爷你自然也是死不了的,可是你……你哪里受伤了?”
黄休摆了摆手,道:“贵宝,你怎么寻到我的?”
贵宝道:“我把夫子庙前的乱坟岗给翻了个遍,也……也没瞧见你的尸首,再寻那万恶的程妙手,还有那斗鸡眼的两兄弟,可是怎么找都找不着他们,我想莫不是少爷你吉人天相,便就没死?可是你没死,也没回家去,又能去哪?还不是来这东海崂山来寻药?我便又往东来,刚到此处,便见山下的一个渔村,火光冲天,整个村子都……都着了火,像是人也都葬身了火海……”
话未说完,木七止心里一凛,只见他颤声的道:“你……你是说山下的渔村全……全都着了火?”
贵宝点头道:“可……可不是,我一瞧出了事,才马不停蹄的上得山来。”
木七止心下骇然,怔怔的说不出话。
刘娥只轻声道:“也……也不一定就是琴岛村,怕是别的村子也说不定……”
话未说完,只听木七止道:“什么别的村子,这里方圆几十里,就……就这一个村子……”
话未说完,他便冲出殿去,刘娥挂念七止,也来不及和黄休道别,便也跟着出殿,出了殿来,他二人远远望去,只见琴岛村的所在方向,当真是火势冲天,一个院子连着一个院子的着了起来。
他二人心中雪亮,这可不是不小心走了水,走水的话,又怎么会不在一起的院子也分别着起火来,这还……还不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可是纵火又岂只烧房子,还不是要烧死房子里的人?心念及此,他二人哪能耽搁?匆匆的赶下山去。
经过白天里的一场大雨,山道上所布的“百步夺命散”,已被狂风大雨驱走。
黄休见刘娥一走,心情好生怅然,他心中只道:“她这一走,我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难道经此一别,就……就再也难见了?”
只听贵宝说道:“少爷,你是怎么脱险的?那天那庄咬金,押着我,要把我埋了那乱坟岗里,我本来求生无望。可后来一想,这浑人贪财,我便骗说我们少爷家里有好些银子,被程妙手骗去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我……我还和他说,他武艺高强,要是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带着他去寻银子。嘿嘿,岂不知那瓜娃子就信了,我千里迢迢的把他骗了汴梁城里,少爷,后来你猜怎样?”
他见黄休怅然无语,又道:“那……那个瓜娃子,被我下了监牢,临来的时候,我还和里面的狱头说了,千万别让他死了,等……等少爷你回来,再亲自折磨他……”
黄休只静静的想着刘娥,贵宝说的那一席话,他又如何听进耳朵里去了?说不好,他心里还在感激那庄咬金,因为庄咬金,就教他不偏不倚的在那仙子岭上遇到了刘娥。
如此一来,那庄咬金岂不成了那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