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复仇 (第2/2页)
那天夜里,待那伙儿强人走了,我从灶下爬出,赶紧去我大姐家,不……不料我大姐一家也早给灭了满门。”
程妙手平静的说着这惨无人道故事,像是述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儿一样。可在场的三人,俱能感受到,程妙手心里可绝不如他表面上这般平静。
彭辞说道:“那……那以后呢,你……你是怎么过的?”
程妙手道:“怎么过的?一个十岁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成天想着杀人报仇,而且我这仇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官宦。若是报官,官府又怎么会信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的话?更何况,官官相护,到头来仇人没告倒,我的小命怕是也早就不保了。”
彭赋接口道:“那你究是会用什么法子?”
程妙手道:“□□,他既然能用,我便不能用?哼,钱能通神,若是有了钱,自会有人干那‘拿人钱财,□□’的事儿。”
黄休道:“原来你这‘妙手空空’的本事,自你十岁起便蓄谋已久要学出个名堂来。我……我栽在你的手里,看来也不冤枉。”
程妙手道:“不错,要想赚钱,靠光明正大的讨生活、做生意可不容易,要么明抢,要么暗盗。我年纪小,力气不够,明抢是不成的。所以,从十岁起我便跟着戏班子学那眼疾手快的伎俩,后来又琢磨如何将这伎俩融会贯通于偷盗,几年下来,嘿嘿,终于教我摸出些门道儿。”
黄休沉吟道:“你……你偷盗至今,那你的大仇可是报了?”
程妙手道:“十五岁,十五岁那年。五年来,我天天都能盗得几两、几十两银子,每日里只求一口粗饼,却也舍不得多花一钱银子。”
彭辞不解的问道:“这……这又为何?吃顿酒菜也多花不了几钱银子,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
程妙手道:“哼,每天醒来,想我那仇人多活一天,就在那多享一天的福,我又如何能喝得下美酒,吃得下菜肴?待我攒够了银子,就到这曲阜城里扮作一个路边小乞丐,天天盯着我那仇人,终于让我摸清了他的行踪。”
彭赋问道:“难……难道他的行踪有破绽,你也有可乘?”
程妙手道:“不错,他入赘官宦,想来日子过的不痛快。平日里又仰他丈人鼻息,面上自是不敢造次。他在这曲阜城东的乔家巷子里买了一处别苑,将从江南买来的一个名妓藏于其中。每月十五那天,他便三更半夜的摸到那处别苑,与那名妓幽会。”
彭赋道:“那……那在某个月的十五,你花钱买了凶手,潜入那别苑,杀了那狗官?”
程妙手道:“不,我多花了一倍的价钱,总共两万两银子,买了甘凉道上敢抢劫官银的钱独行。”
彭辞喃喃得道:“钱独行?就……就是那个自称为了银子,不惜舍得一身剐,也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钱独行?”
程妙手也道:“不错,我也多方打听,钱独行虽是爱财,却也把‘信用’二字瞧得极重,究竟他敢不敢行刺皇帝,那也难说。按那钱独行的规矩,杀官宦的价钱是一万两银子,我给了他两万两银子,让他把这贼人掳来,我亲自下手。”
彭赋道:“该当如此!亲自手刃了仇人,大快人心,那才解恨,我瞧多花的那一万两银子可不不冤枉。要是换作我,哼,别说多花银子了,就是和他一命抵一命,那也值了!”
程妙手颔首瞧向彭赋,眸子中流露出赞赏的光芒,接着又道:“那天我在虎牢山思乡谷里,直等到天色渐明,那钱独行才一骑一人来到谷中,马背上驮着一黄布麻袋,却是动也不动。
只听他道:‘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就此别过。’说着便把那黄布麻袋丢下马来,然后调转马头,想是要走了。
我那几年虽混迹市井,以偷盗为生,但当真要去提刀子杀人,心里却也不免有些打怵,嗫嚅的道:‘钱大侠留步,我……我有些害……害怕。’
钱独行见我敢出钱买凶,却又甚是胆小,面露凶状,啐了一口吐沫,说道:‘呸,不中用的小子,不过你大可放心,这厮被我点了大穴,手脚不能动弹,要宰他,简直比宰条羔羊还容易。’说完,丢到地上一柄匕首,大笑着拍马而去。
我望着钱独行一骑一马出了山谷,他出言讥讽,言犹在耳,心里不住的懊恼骂道:‘哼,没用,没用的小子!这贼人就在跟前,怎么我自个儿先害怕了?’
我拾起地上匕首,走到那动也不动的黄布麻袋跟前,长吁了一口气,抽出匕刃,划开麻袋,终于让我见到那天杀的书生。
他双目紧闭,面颊红润,鼻中呼出重重的酒气,看来昨夜又是好一顿的快活,嘴角不时的上翘,想是正做着美梦,怕是睡梦之中,不是赴哪个高官的宴席,就是睡在哪个佳人的温柔乡里。
想到此,我不禁大怒,胆子也大了起来,正踌躇那荒山野谷里,不易找到一盆清水把那仇人浇醒。恰巧,我那时已等了一夜,内急难忍……”
彭赋大笑着道:“妙极,妙极,那狗官平日里清凉美酒怕是喝腻了,妙手兄你这热乎儿甘露来给他换换口味,岂不妙哉?”
程妙手也会心的笑了一笑,道:“彭二兄弟所料不错。我解开腰带,一泡尿给他来了个‘醍醐灌顶’,嘿嘿。我那仇人被那热乎儿尿给浇的悠悠转醒,睁开眼来,一见是我,眼光中登时一惊。
他人被装在麻袋里,身子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只颤声的道:‘小……小弟你……你没死?’我冷笑着道:‘姐夫,我没死,你很意外罢?’说着拿着那把明晃晃的匕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只见我那仇人狡辩道:‘不,不,我……我见你还活着,意外倒是也有些意外,心……心里却不知有多欢喜。几年前,我和岳父大人约好了要辞官回乡的,不料……不料回到庄上,不知哪个心狠手辣的贼人谋财害命,更将程……程氏一家子给灭了满门。’说着黯然神伤起来。
我那仇人顿了顿又道:‘后……后来我想,要报此大仇,须得做官不可,只有动用官府,才能寻得见仇人是不是?哼,一旦寻到仇人,我……我就将他绳之以法,给咱一家报仇雪恨。’
我见他仍在诡辩,一时强忍怒气,道:‘姐夫,那这些年你明察暗访,可寻到那贼人?’
我那仇人一时语塞,待见我手中的匕刃不住的左摇右晃,青光耀眼,又急着道:‘快……快查到了,好……好像是沂州府清凉寨的鬼头二当家的,当……当年带了寨中一众人谋财害命,这……这些日子我正欲备齐人马,将那伙儿贼人剿了,为咱程家报仇雪恨!’
我嘴角冷笑一下,道:‘姐夫,你这混淆黑白,栽赃嫁祸的本事倒也不小。哼,你自己说过的话,可都还记得罢?没留活口罢,走漏了一个你这银子可别想拿到。’
我那仇人闻此犹如五雷轰顶,脸上的肌肉抽动不止,嘶哑着嗓子颤声道:‘那……那晚你……你见到我了?’
我说道:‘哼,想不到罢?那日你在伙房里除下面罩,我就藏在你三尺旁的灶底下,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这些年来夜夜都能梦见。你这衣冠禽兽,枉你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竟能狠下心来,将于你有大恩的一家杀得鸡犬不留!’
我那仇人立马痛哭着哀求道:‘小……小弟,我……我也是没法子呀,那年我进京考试,不料被岳丈一家看中……”
话未说完,我哼哼的道:‘那岳丈是岳丈,我程家这岳丈就是猪,就是狗是不是!’
我那仇人更是苦苦哀求,道:“他……对们对我威逼利诱,我一时也……也被猪油蒙了心,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我瞧他做人远没他平时口中说的那般有骨气,不禁来气,一刀子扎在他的大腿上,登时鲜血长流,他吃痛不住,又见我一脸怒气,更是向我哀求不止。
那时我早已怒不可遏,大喝道:‘你要享你的荣华富贵,就享你的荣华富贵好了,为……为何竟要赶尽杀绝?我爹爹曾和你说起过,你要是想过你那富贵日子,一条道儿走到黑,就走好了。咱们一家就当和你谁也没遇上谁,从此陌路。’说完我想起了已惨死的一家人,悲从中来,提起匕首又向他腿上扎了一刀。
他痛的更是大叫不止,眼泪、鼻涕更是横流面门,哭求道:‘小弟,我……我这仕途全要仰仗他们一家,日后要是走漏了风声,让他一家知道我先前有过家室。今后仕途前功尽弃那也罢了,搞……搞不好更会丢了性命,你……你知道的,我……我这一路走到现在,历经多少磨难,好不容易能出人头地,可……可不能有一丝闪失。’
我越听越气,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哼,你……你的仕途有望,你的性命悠天,难道我程家一十七口子就是枯木野草,为了你仕途上不容一点儿闪失,都得为你送命?’说完一刀扎在他胸口上。”
彭赋拍手称快道:“妙手兄,杀得好,这狗官罪恶滔天,就……就是这么一刀杀了他,不免便宜了他。”
程妙手道:“我自然没一刀要了他的命,不教他多受些苦楚,又怎泄得了我这心头之恨?那晚我如狂如癫,大哭大笑,匕首一刀刀的在那仇人身上划过,深入寸许,好教他多受痛楚,却又不立即送命,在他凄惨嚎叫声中,我足足……足足划了他一百七十刀。最后在他奄奄一息之际,一刀子捅在他心窝子上,便毙了他性命。”
程妙手面露狰狞,嘴角不时翘起,想是现在回忆起来,仍是大快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