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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 第40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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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初进来时,他并不知这里是个进来了便不能再出去的地方吧。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从前的日子......很苦吗?”

若非苦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好好儿的男儿怎会自愿进宫断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他点头,话音却是淡然的,“是很苦,奴才十二岁进宫,但十岁时便已经身在帝都的街巷中了,那两年中,奴才或许也曾与年少的娘娘在街上擦肩而过,只那时的娘娘依然是尊贵的公府小姐,而奴才,不过是街边脏污的乞丐。”

晏清不想带给她半点伤怀,又勉强笑了下,一时忘了礼数,抬手抚上她眉间蹙起的浅淡痕迹,劝解得语气。

“但世间之事向来有所失便会有所得,那时刚进宫,每日学规矩之余,奴才其实喜欢看身旁这些华美的宫殿,喜欢听宫教博士讲学,这座城不大不小,却装满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奴才看着它们,日子长了,渐渐也就忘记了外头的天地是什么模样,忘记了自己失去过什么,直到......”

直到什么?

他突然自顾止了话音,她立时问他,“为何不说了。”

晏清顿觉语滞,他的“直到”会是什么,又能是什么?

万般因缘皆不过一个她,是隔着一扇窗遥遥看见的一个她对镜落泪的侧影,勾起了他对外间的一切向往。

“娘娘真的要听吗?”

他的目光依依然朝她望过来,是询问却又有半分恳求,因有些话,深埋在心底太久,连说出来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看着他许久,还是点头。

若那是他心底的伤疤,她狠心揭开这一次,往后定当千倍万倍地治好他,抚慰他。

可她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却没料到他说:“直到奴才遇到娘娘。大婚那日,娘娘的眼泪,砸碎了奴才自欺欺人以为自己喜欢的一切,原来只要做了笼中鸟,哪怕再华美的宫殿、珍贵的宝物,也都只不过是用来妆点牢笼的纹饰。”

笼中鸟,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笼中鸟,他却是头一个说出来的人。

她一霎便不说话了,眸光就那样直直地投进他眼底,疑惑、惊诧,又怔住片刻,最后终于尘埃落定成铺天盖地的黯淡。

他不能看到她那样的神情,自责立刻铺天盖地地漫上来,深觉不该说这些惹她伤怀,踟蹰去握住她的手,连声认错,“娘娘,是奴才的错,方才那些话......”

他想说那都是自己的胡言乱语,可他没来得及说完,她便已经倾身过来,用柔软的唇堵住了他一切的言语。

她的亲吻,只是两个人轻轻触碰在一起,但唇齿相依的一瞬间,他睁大眼睛,全身上下、头脑、四肢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

无法驱使,只能呆愣愣任凭自己僵成了块木桩,四下都变成一副静止的幻境,唯有两个人唇瓣贴合在一起的温热触感,和她贴近他的轻声呢喃才是真实的。

“你没有错,这里也没有奴才,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原来他真的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与她“相识”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他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仓惶转过脸躲开她的亲吻,“娘娘,娘娘不可......”

他脸上的绯红迅速褪下去,只剩下茫然不知所措的苍白。

她拧眉不悦,伸手蛮横捏住他的下颌掰过来,教他正视与她,“有何不可?”

“娘娘是主子,奴才......”

她打断他,“我说了你不是奴才,若你非说自己是,那又为何还会深夜前来觐见?”

他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眼角泛红,声音都是哽咽的,“奴才......若娘娘将来有朝一日后悔了,可会怨怪奴才今日的听之任之?”

她眉心渐渐舒展,手指松开他的下颌,眸光沉静,直直看着他,“若你不愿,那便走吧,但出了栖梧宫的大门,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宫眼前。”

不进则退,不成功便成仁,她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因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舍得不见她的。

两个人的对峙,他面对她的强势,却总是踌躇、慌乱、狼狈,更加无言以对,于是注定兵败投降,无条件臣服。

良久不语,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挣扎在消失殆尽,束手就擒。

直等到尘埃落定,她望着他泛红的眼角,倾身过去郑重印上一吻,告诉他,“你是我的人了。”

他没有再躲,认命地眨眨眼,长睫就轻轻扫在她的唇角,轻叹一口气,声音柔软却笃定,“此生只有娘娘厌弃奴......我的那一天,绝没有我背离娘娘的那一日。”

粟禾端着安神汤进来时,见晏清坐在床边,一条裤管卷到了膝盖上,径直露出了其下整截小腿在皇后眼前,当真是大大地不妥!

她瞧着直皱眉,但皇后那厢弯着腰仔细打量他膝盖处突出的骨头半会儿,又伸手过去覆了上去,反复斟酌出最好的位置,沉沉呼出一口气只说了句“忍着些”,手上骤然用力,便只听骨肉间顿时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一阵剧痛席卷全身,晏清只是攥紧了拳一声不吭,皇后抬眸瞥他一眼,手上一边上药包扎,一边说:“很痛就喊出来。”

他却早已习惯了咬紧牙关,摇摇头硬说自己没事。

皇后便也不再说什么,接过粟禾的安神汤拿在手里,教粟禾退下后,才递过来要他喝下去,“刚接好的腿不能再教你折腾了,喝完了歇到明晨天亮前再走。”

他不好意思的很,却说不出推辞的话,说了怕她又会生气,所以还是利落接过来一饮而尽,瞧她直勾勾看着自己,忙红着耳朵催她一声,“时候不早了,娘娘就寝吧,我就在这儿守着娘娘。”

她听来觉得满意,颔首嗯了声,翻身上床复又慵懒倚回到软枕上,手掌压在他的承旨腰牌上,这才重新想起来问:“你进枢密院才不到一年,要拿到这个定是不易,都说来于我听听。”

他微微笑起来,又担心将自己那些求人殷勤的模样都说出来会教她看轻了去,话便都是斟酌保留着说。

不知她是不是真的信,总归没有追问细究过,仿佛只是想要听他说说话消磨时间罢了。

琉璃盏里的烛火摇曳了小半晚,床榻上的人呼吸平稳清浅,渐渐没了回音,他便止了话头,起身小心翼翼从她身后抽走软枕,将人抱起来放平在榻上,看她睡得踏实了,他那一碗安神药的效用恍然这会儿才发作起来。

眼皮儿上像是挂了个千斤鼎,重的都要睁不开了,但他也不能真如她所说的那般,直等到天亮前再走,教有心人看见,又是祸事。

可如今见她一回不容易,他坐在床边又深深看了她几眼,有些人,真的是永远都看不够。

最后瞧着时辰实在是不便再耽搁了,这才撑着腿起身,步子轻缓地出了内寝。

粟禾在外间梁木底下等着他,待他到跟前了,叹一口气,一面伸手扶他一把,一面说了句:“越是喜欢越要克制,若一味放纵,情也能害人害己,望你要记得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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