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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臣 第49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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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身后传来一声重咳,曹叔拿着竹编的漏勺,板着一张酱紫色的脸不悦道,“‘治大国若烹小鲜’,膳房可不是用来打情骂俏的地方。”

贺兰慎的面色不变,耳尖却倏地一下红了。

裴敏以肩顶了顶他,玩笑道:“别理曹叔,他独居一生,将所有精力都贡献在了钻研庖厨上,就是见不得小年轻恩恩爱爱。”

贺兰慎坚持道:“晚膳很快就好,这里烟雾熏燎,快去厅中歇着。”

裴敏包馄饨的手艺着实糟糕,再任由她包下去,约莫大家今晚只能吃烂面皮泡肉馅汤了。

裴敏只好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那只瘪塌塌的馄饨,走到灶火旁的胡床上坐下,撑着下巴道:“我就在这儿等你,定要吃到你煮好的第一碗馄饨才行。”

贺兰慎没回答,嘴角翘起的淡淡弧度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愉悦满足。

第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馄饨果然是属于裴敏的,佐以‘金银夹花’的蟹粉卷,连汤带肉,鲜美到能将舌头吞下。

一碗尚不能满足,她欲再吃,贺兰慎却是不肯了,解下腰间的靛蓝襜布道:“勿要贪食,留着肚子慢慢吃。”

晚宴上没有波斯琴声和回纥手鼓的热闹,颇有些不习惯。国丧期间大家也不能尽情饮酒作乐,只规规矩矩吃了顿饭,又天南地北话了些许家常,这才陆陆续续散去。

戌正,碎雪如沙,打在檐上和枯枝间,发出窸窣的声响。

裴敏酒足饭饱,回过神来时发现贺兰慎已不在厅中,便抓起狐狸毛的披风往身上一裹,出门去寻他。

贺兰慎并未走远,站在回廊的灯火下仰望飘零的碎雪,身姿清俊挺拔,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去屋里待着?”裴敏问。

贺兰慎的声音有些清冽低沉,像是那坛清幽的玉露春,说道:“出来醒酒。”

“站会儿就回去,别冻着了。”虽然贺兰慎的身子一向强健,连风寒感冒都不曾有,裴敏依旧有些担心。她揉了揉被风吹红的鼻子,挨过来热忱道,“你瞧这天色很晚了,坊间宵禁,看在你为我洗手作羹汤的份上,诚邀少将军今夜留宿寒舍,如何?”

贺兰慎已然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和善意调戏,闻声嘴角荡开一抹淡笑,垂眸望着她明亮的眼眸,闻声道:“敏儿忘了么?今夜上元节,城中并不宵禁。”

裴敏‘啊’了声,反应过来道:“呀,我竟忘了!那,你今夜是要赶回去么?”

贺兰慎没说话,眼中的深沉眷恋只增不减。

裴敏看懂了他的意思,指着廊下细盐似的碎雪道:“下着雪呢,出门多有不便,不若留下将就一晚,天亮前再悄悄离开。无人看见,则不算失仪。”

何况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同枕共席了,还在乎多一次少一次么。

明知若被外人知晓他夜宿净莲司,乃是革职弹劾的大罪,贺兰慎依旧抵不住她不经意间流露的缱绻温情,颔首道:“好。”

裴敏于是笑得更明朗了,弯着眼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常想,若是你我能顺遂成亲便好了。到那时你光明正大地留宿在我这,名正言顺,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党派什么朝局。”

指尖一暖,贺兰慎握住了她。

“敏儿,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贺兰慎低声说。

他这般肃然,裴敏倒是一愣,顺着话茬道:“什么东西?”

贺兰慎从怀中摸出一两金子,双手捧着,规规矩矩递到裴敏面前。

裴敏被他这行径弄糊涂了,良久回过神来,捻着那两金子噗嗤一笑,“一两金子?除夕夜早就过了,现在给压祟钱未免太晚了些,贺兰真心。”

“是聘礼。”贺兰慎淡然道,眼中蕴着浅浅的笑意。

“什么?”裴敏掂量着金子,“聘礼?就这?”

“永淳元年,一月十六,先帝赐我百金,你要走了九十九两。”贺兰慎将往事娓娓道来,低声道,“那时你说,留一两金给将来的贺兰夫人做聘礼。”

裴敏怔愣,又见贺兰慎指了指她手中的一两金,“聘礼,在这。”

裴敏大窘,又好气又好笑,未料当初挖的一个大坑,到头来却坑了自己。

“好啊你个小和尚,竟也学坏了,会捉弄人了!”这份‘聘礼’裴敏定是不依,抹了把笑出的眼泪,将金子往怀中一揣,拉住贺兰慎的手就往寝舍走,一边走一边惫赖道,“来来来,去阿姐房中好生算算账!让阿姐好生教教你‘聘礼’是怎么给的!”

贺兰慎任由她牵着自己阔步行走,伴着轻风碎雪,踩着一地暖光,朝炭火馨香的暖房而去。房门一旦闭紧,炙热的吻便将彼此吞噬,这一次没有欲-念,有的只是温柔的怜惜与款款深情。

冬日的夜,还很漫长。

回长安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个月只是眨眼一瞬。

三月初,桃枝初含蓓蕾,裴敏邀请贺兰慎去吃会炊楼的春饼,犹疑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两人都刻意规避的问题。

“你何时启程去边塞?”

贺兰慎正给她沏茶,闻言茶水间断了须臾,复又淅沥淌入盏中。搁下茶壶,他道:“三月十四,待上表请示天子、天后,即可启程。”

裴敏‘唔’了声,手指叩着案几,许久递给他一个春饼:“尝尝看,下次再吃就得等来年了。”

贺兰慎默然接过,饼是香的,却尝不出多少味道。

临行前两日,贺兰慎将在边关搜罗到的关于长安通敌叛臣的线索秘密交给了裴敏。

两人的相处依旧平淡自然,仿佛谁也没有将离别放在心上,但事实上心中多少无法言说的苦涩,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

裴敏与贺兰慎做好了再次分离的准备,谁知三月十三临行前一夜,一场惊雷春雨席卷长安,朱雀深夜敲响裴敏的房门,带来一个惊心动魄的消息:

废为庶人的前太子李贤,被逼自尽于巴州。

逼死他的人,是他母亲派去监视的另一酷吏。

常言道“虎毒尚不食子”,李贤的猝然死去无疑是点燃火-药的最后一根引子,次日天亮,宫中已是惊涛骇浪翻卷而起。霎时间,诸臣的愤怒悲戚,新君的忧惧惶恐,天后的冷血威严,全如阴翳般低低压在头顶,殿外金甲卫士时刻准备着的森森寒刀,将朝堂推向了前所未有的水深火热之中。

突逢异变,恍若惊弓之鸟的新君极力挽留,将贺兰慎北上的时辰一推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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