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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为正妻 第26节 (第2/2页)

“恁可知道,老夫人送去之前,挑了个错,打落了她半口牙么?”

王溪听闻也是一惊,菖蒲把屋里的人打发出去,近前压着声说,“老夫人这些年不大动气,手段却是在的,她院里都是闷嘴葫芦,我瞧着手条子辣些,未必是桩坏事,我听她那日同恁说的话,还是愿意帮衬的。”

王溪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母亲做得,我却做不得,若母亲全然信我,芰荷又怎会适巧跟了你?”

菖蒲从未想过这一层,立马回思平日里的言语,好在夫人从未有过什么话,思忖之际,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至十五日,在东院里头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因着齐靳升了官,齐斯又点了翰林,就在院中搭了一个家常的小戏台,定了一出新制的小戏,因是团圆宴,没有京里外客,于是请了江阴来的花部戏班子,也算得是个近情的添项。

吃罢了饭,却仍旧未见齐靳,坐上都是亲眷,老夫人派人催情,几次不来,却也只好开了戏。

银盆似的月亮已高高挂起,角儿还未上台,丁瑞就先过来跪着,“回老夫人的话,老爷本早早回来,奈何偏今日出了个事,钉封文书里头的信儿出了差错,圣上怪罪下来,府衙里头的人都在看底本,老爷故而耽搁了。”

老夫人心里动了怒,当着家中诸人的面上却未显出来,只重重哼了一声。“百戏之祖”一开腔便极尽华丽,可这“水磨调子”一句下来绵延婉转,情韵虽具,却不热闹,齐敏听惯京中之戏,自是不喜欢。

前头忽然响了一片雷气,一声震了出来,一时院内恍如白昼,幕上颜色熌灼,缭庭绕空,真可谓是“灿烂如星陨”。因着年头上没有尽兴,齐敏忙拉着齐玫站了起来,咧着嘴对齐母笑了又笑,虽说秋老虎不短,晚间却有些凉气,老夫人着人给她添了件耦合的小褂襕,就随她去了。

廊子底下见了齐珏的小儿子同平日照看他的一个丫头也寻着过来,齐敏最是机灵,打发了自己丫头,只让锦儿到前头去唤,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小厮,手里头捧着扎束好的“流星赶月”悄悄地过来。

小厮手脚利落,翻过廊下,就把花炮放在院中,掏出一个铜制圆口的火镰盒子。

齐敏也从廊子里头站下来,未敢走得太近,只贴在曲栏底下的石墩子边上,脚踩在草泥地上头,立了一会,只觉少了什么,左右一瞧,原是齐玫缩到了廊口处,远远看着还拿两手捂着耳朵。

那小厮正打着火镰子,葱管似的引口子耷拉着,几次都未打着,锦儿便过来一道瞧,手里正忙活,忽听丫头一唤,“小祖宗,当心!”小厮猛一抬头,就见小爷正蹒跚着过来,刚要抬手去抱,竟闻到一丝同硫子混过的焦烟味,回身一看,那花炮竟已倒了下来。

再一顾,前头大小姐正对着廊子外头招手。

“小姐!”

庭中嘭然开了一朵花,刺得眼都睁不开,那白束条子蹿了出去,只听惨然一声,齐敏尖利惊叫,一片白蒙中见她耸了几耸,继而往后一避,却被曲栏挡住,一晃一幽,手足无措间,那白束条子又喷了出来——

“老爷!”

第39章 燎伤

这消息不胫而走,席面上立马就散了,一时闹闹哄哄,都慌了手脚,听闻夫人老夫人都去照料小姐,阿兰顾不得其他,直往院怡墨院里头来,只见灌水的灌水,扯棉子的扯棉子,索性也不着人报,自己领了丫头就进了屋,见到屋中情形立刻就眼泪簌簌地流个不停。

齐靳在榻上半撑着,左边背臂处皂青的褂子皱烂了,溻湿了水般都粘在身上,补服上透着一股焦溃的味道,若不是那颜色,定是血糊糊的模样。

一个眼生的大夫在里面伺候,手里是一把状似柳叶的小刃,预备将那件褂子褪下来,“大人,恁忍着点。”

“老爷!”

这一声唤得又急又烈,几乎辨不出嗓来,齐靳满头冒汗,听见“老爷”二字忙抬头,但见来人,又瞬即低下头去。

阿兰快作两步,小丫头端过一盆水,她就先接过,只听那大夫忙喝道:“且住!汤火疮最忌水!”

那大夫并不多说,只道一声“得罪”忙又自顾料理,他从手边黄花梨药箱里头拿出一摞绢带,捂着的棉布都渗了血,不中用了,小丫头们捧着出去,又送了些进来,樘板里头一层光亮,他拿绢带出来“傅住”半臂,手里多了一个小钳,“老爷,下官先要断血,今儿是沾不得水,火毒伤于外者轻,伤于内者重,其疮稍清,待其生肌,下官平日里头修合一剂,以蜜调和,不痛且易生合,敷在害处,不至溃烂。”

阿兰被大夫喝住,适巧驻在一张杌凳边上,喉咙里头略微有些酸,半抬的手显得有些拙。齐靳垂着的脸微侧,面上浮了一层汗,比平日里头要苍白,他看了一眼进来的映月,问道,“夫人呢?”

映月支吾了一声,又看着前头的阿兰,“夫人在……”

“奴婢适才听闻,夫人让外头的人备了车,照料小姐去了,我们奶奶怕这里没人伺候,就领了我们一道过来。”

说话的是萱香,慢条斯理夹着小调似的。

齐靳眉头一皱,他暼了她们主仆一眼,低头道,“夫人做得对,我这里无妨,你们也去罢。”

齐靳这话略有些重,且是不容置喙的语气,阿兰浑身一僵,忙用袖子捂着嘴,哽哽咽咽地出去了。

待到子□□里已是稍稍静下来,西门外头的车已架了板子,一个五十不到的妇人,穿得极其素净,边上跟着一个婢女,头里头提着一方小柜似的药匣子,那妇人开口低沉温婉,“夫人留步。”

“劳曾大夫今日来一趟,骤然猝伤,不曾备帖,实在有愧。”王溪退开一步,再施一礼。

曾伯秋忙扶,“算得曾大奶奶同我是本家,她这些年有些妇症在身,常听她提起夫人,我同夫人也是神交已久,不必言谢,再者这疮疡火毒,本非我所长,但涉小姐,略尽绵薄而已,夫人不必如此。”

王溪被此人医行所折,一时觉得再说无益,于是点点头,“不瞒大夫,我原本让丫头备了一份礼,预备放在车中,现如今觉得实在辱了大夫,等过些时日,定登门造访。”

曾伯秋含笑摇头,“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我平日只涉妇症,今日所来,他人若是相问,我也只管这样答,府中小姐年纪,是经不得闲话的,我观夫人行事,定能体察我意。”

王溪真是很感动了,点点头,“曾大夫如此周到,我又如何能不领情。”

曾伯秋也行了礼,告辞出去。菖蒲掖了掖袖子,开口道,“夫人,快些回屋瞧瞧老爷罢……”话未说完,就见菖蒲面色一变,半垂了头,廊子那头靴声橐橐,王溪转脸一瞧就见秦业从廊底下匆匆过来,想是过了时辰,步子快得紧,兜头撞见,秦业远远就行了礼,菖蒲有一番别扭在面上,并未见道,虽消是“磨工夫”罢咧,秦业面上仍旧有些讪讪的,他迈开两步,但似乎又有话要说,忙折回来,猛地跪在地上。

“夫人。”秦业磕了个头,“小的今日逾矩,小的听闻今日在朝堂上,圣上当面斥责了老爷,说是钉封文书里头死囚的名姓弄混了,下了朝,圣上在几个老军机面前把那文书掷在龙案下,老爷回到衙署也未说什么,小的跟老爷久了,知道老爷心性最高,从未受过这般责难,适才又经这样变故,皮焦肉卷,还望夫人……”

“这样的话也是你来说的么?我瞧你也忒造次了。”菖蒲啐了一口,打断道。

秦业抬头望了望她,将剩下的都咽在嘴里,咬了咬牙,起身走了。

回到院中,打帘的丫头尚未开口,就听到屋里的问话,“睿儿怎样?”

那人开口有些干哑,听着颇有几分倦意。

“颈子上头未害着,幸儿老夫人前头给她添了件褂襕,只是曾大夫说这瘢痕是必然有了……”

“……”

秦业他娘从屋里出来,悄悄试了试泪,见着王溪,忙道了一声,“夫人。”

屋子里头透着黄葵花的味道,闻起来同梅子一般,略微有些发酸,齐靳坐在榻上,也不闻哼声,手里捏着一封黄皮文书,正看着上头的纸捻子,若不闻睿儿适才哭天抢地,燎痛难抑的模样,便只当他已无碍了。秦业他娘已开了口,里头的人不会不晓得,王溪心里明白,她顾了一眼屋里,见那毯上有一块碎布子,于是不着痕迹地拾了起来,眼里暼见半边的背膀上头敷着一层药膏子,边上仍旧是一片红赤青紫的僵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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