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 第19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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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客不是别人,竟是古姨奶奶。
阿兰进到屋里来,跟在后头的是梅村,手里头捧了一个大布包裹,阿兰手扶左腰裣衽为礼,做得还算不坏,比初来乍到之时要有模有样,竟也有些大家妇女的派头,想来是有些志气。
但一开口,措词还是老样子,她偷瞄了一眼王溪,话说得有些紧张,“夫人,我将那些要验的东西带来。”
梅村照旧很妥帖,梳得光溜整齐的头,上头插了一支素钗,将包裹解了开,里头是垒在一起的皂色缎帮面的薄底压缝靴,靴面上除缎纹之外无有装饰,灯下粗粗一看,缎面是严丝合缝,瞧上去簇簇生新。
王溪知她此时过来,定是为今日之事,却不知她要作何道理,她自然不会先开口,菖蒲端了凳子让她坐下,王溪就先招呼她吃茶。
阿兰不善掩饰,茶端在手上,眼睛却飘忽不定。
发觉王溪在看她,她忙收拾窘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梅村她们有帮着,我也下了点子功夫。”
见她就事论事,王溪很大方,笑道,“辛苦妹妹,这东西用不用心,瞧一眼就明白。” “就不知老爷欢不欢喜。”
“啊。”王溪点点头,算是有些明白她此时来的道理,原以为是为了萱香,这么一看,竟是为了齐靳而来。这倒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王溪笑笑说,“等老爷回来,我拿给他瞧瞧,他定然欢喜。”
阿兰点点头,样子显得有些扭捏,像是仍旧有所不足。
王溪人情世故上极为通透,察言观色,便能看透她肺腑,今儿这位是来见“真佛”的,常言“见面三分情”,怕那位先有什么话入到齐靳耳朵了,她这里就更没有指望了。
正在这时,帘栊一响,外面的丫头进来,“老爷回来了。”
阿兰腾地站了起来,双眼炯炯。
这时辰是极为凑巧,王溪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面上带着略显矜持的微笑,是恰到好处的态度。
齐靳入了屋,先是瞧见了阿兰,他大为惊讶,左右一顾,见妻子在一旁,执了一礼,“老爷。”
这是多年夫妻之间的默契,当着外人的面,并不流露出端倪,齐靳被冷落多日,见了她这样态度,心头猛然一热,也顾不得眼前之人是否碍眼,上前就携过她的手扶起来。
阿兰也是行了礼的,只是齐靳没有注意,她看出去是老爷夫人相敬如宾的情形,不免有些灰心丧意。
“今日是何缘故?”
齐靳开口,自然指的是阿兰为何在这里,王溪撤开手,站到梅村边上,“妹妹将这些活计送来,谈了两句闲天。”
阿兰鼓足勇气,开口道,“都是,都是照着老爷的样子做的。”
她话说得很急,显得有些突兀,齐靳点了点头,淡道,“承情。”
隐隐约约的失落,她用极小的声音道,“就不知道合不合脚。”
齐靳原本不愿有所表示,但见她的样子有些固执,齐靳对她有些愧疚,不忍逐客,再看看王溪面上,于是答道,“我试试。”
齐靳略带些无奈地坐在榻上,因有阿兰眼神灼灼,他感到有些不自在,菖蒲将那新靴捧过来,他自己就拿过来换。他做少爷的时候有两个服侍的丫头,后来年纪大了,都配了人,王溪进了府,跟前有菖蒲映月,就没再添些,王溪是正妻,伺候穿靴这样的事自然太辱没,齐靳素来不是那些衣来伸手的纨绔,讲究这些排场,于是索性自己料理。
正准备低头穿靴,阿兰突然过来,她结结实实地跪在砖地上,弯着腰,两手抓着靴筒边上,卖力地将靴子往上提。
齐靳久不承人伺候,心里有些异样。
正为难之际,自然地向一旁看去,似乎知他心事,王溪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四目一接,笑容瞬即转淡,更是瞥开眼去。
官场上君子小人用心,他无不深知,雄虺毒螫,也亦见惯,只是夫人时近时远,别说“拿捏”二字,却连她心事,都不能全然看透,此时看她对小妾的态度,并不十分在意,可对待尚月蓉,却全不如是,他心里似乎清楚明白,但似乎又不太明白。
过了端阳节,齐靳请新署众人在齐府小聚,老爷们在前院,夫人们在后院,正巧戏班的两个主角是一对父女,一个在外头唱,一个给里头助兴。那个老父是走南闯北的老调,一出《林冲夜奔》唱得有板有眼,且他嗓口苍凉高亢,还能学得烟龇马鸣、钲鼓雷鸣之声,入情入景,神韵皆备。
顺天府丞因有要紧的公事耽搁了,席面上收拾干净,肃客入了座,才匆匆赶过来,他四十多岁的人,走快了有些喘,见了齐靳作揖告罪,“湖州府的那件案子耽搁了,下官行事拖沓,谒见来迟,还请大人容谅。”
齐靳当着众人,自然要漂亮,端阳节有一批节礼,他接了印,却尚未接事,也是卖前头一个面子,他声音朗阔,显得很大度,“诸公勤勉,也是齐某之福,这些都是小节,诸公不必太拘束。”
这一开口就是做主人的态度,顺天府众人见他年轻,毫无稚嫩腔调,一时将那轻慢的意思都收拾了,从位上立起来,异口同声道,“谢大人。”
齐靳摆摆手,按了府丞的背上,“这样天气,令公还具官服,快随我至内堂更衣。”
“多谢大人,下官怎敢劳烦大人。”府丞做出惶恐之态,但齐靳推着他,一道就往廊子上走。
正走着,忽见前头丁瑞带着菖蒲从廊子底下过来。
丁瑞行了礼,“菖蒲姑娘来告诉,后头戏已经点罢了,只等前头的意思。”
“可都妥帖?”
菖蒲欠了身,“后头夫人们入了座,夫人正陪着,今儿老夫人兴致高,也一道坐着。”
齐靳点头应承,带着丁祥领着府丞带来的跟班就往后头走。
府丞受宠若惊,急忙奉承,“这‘婢学夫人’,内人说见了夫人方知何为大家气度,我今也窥得一二。”
这话听了齐靳也很得意,但他甚少喜形于色,于是也不再多话。
老夫人原是不爱戏的,不同那些履任的京官,府里头专为听戏建了那大红朱漆的厚重木楼,内院直入往东,过了月洞就是平日开宴的小花厅,花厅前头同三座小楼围成一个敞阔的天井,中间一楼靠外头没有设栏杆,是照北边庑廊高基的样式延展出来一块四角方楞的地,平日里头不用,只酬客之时布置一番,今日戏台上铺匝了红氍毹,木头檐角的雕花上头垂了金色流苏,四周皆挂了福州的大红纱灯,亮晃晃的眩人眼目,只等着角儿开腔。
正对着的小花厅前头是各府命妇,尤家大少奶奶,尤家姑奶奶,通政司孙太太,刘家两个妯娌,还有顺天府的旧“班底”,府丞的大太太,治中的钱夫人等等,好些都不见熟,只是戏台子一亮,就有了话头。
第29章 小调
府丞太太年纪最大,四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蜡黄,精神气相当不济,看上去像是有些症候在身上。钱夫人依旧是相当得体,衣了一件石青的衫子,远远望着别无他物,走近了才知披了一件护领的云肩,也是石青的,瞧着落落大方。孙家太太是一件金银桃红碎朵海棠的花马褂,仿的是宫里头的样式,头上簪了一支挖耳,中段是翠玉镂雕的福喜文字,云鬟隐隐发亮,似都有点缀,珠翠宝玉,艳妆盛饰,娇态跃然。
四方的珐琅小桌,只坐三面,曾墨对孙太太略有成见,和尤家姑奶奶同齐老夫人同坐,因着老夫人在座,王溪不好同席,在旁搭又虚设一位,但各府命妇都要照应,也无暇端坐赏戏。
肘鼓敲了两下、钹锣双双一点,柳琴的声儿先就低低传来,接着二胡缠绵飞扬、月琴丝丝如雨,还未入戏,就有凄凉萧索之感。红衬衣配着绣花月白的凤尾裙,旦角低着头走上来,欲行还顾,就只几步只间,踌躇再三,朱唇抿紧,未闻起调,就将委婉幽怨之态做尽了。
甫一开腔,底下众人脊背一耸,眼神都汇在了戏台之上,这起调是低的,逢尾必发高越,高低抑扬,听来悲凉哀怨。
“《绣鞋记》这么个唱法倒是新鲜。”孙家太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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