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 第10节 (第2/2页)
王溪是急急忙忙地赶回府上,西门外头挂了的几盏明角门灯,梧桐树都还是光秃秃的,灯影子从那枝杈间透了过去,映在门口那些兜兜转转的小厮身上,只见他们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似地乱窜,顾不得换衣裳,直接领着丫头往齐老夫人屋里头去。
老夫人屋内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连丁祥家的,汪妈妈,李妈妈等也在里头结结实实地趴着,跟着齐敏的两个丫头匍匐了几步,跪到老夫人脚底下的托泥旁,一边磕头一边哭告着:“老夫人饶了我们吧。”
事态非常,王溪进门行了礼,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眼角瞟过来,面上全无平日里的慈态,也没有答应,王溪心内一凛,脚如同沾着地一般,沉沉地抬不起来。
这时候丁瑞从外头跌扑进来,“回老夫人,小的该死,底下人又都找了一遍,没找着小姐。”
“东西两个角门里头的人都如何说?”
丁瑞跪着,“老夫人,各门处都有人守着,摆饭那会儿功夫也都有人轮班儿,都咬死不是从他们门里头出去的。”
齐老夫人猛拍了桌案,“那如何囫囵个的小姐就这么不见了,还能从眼皮子底下飞了不成,再去找,一个时辰内找不回来,今儿谁都别想轻易逃过去!”
王溪此时不敢言语,低垂了头,齐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大声道,“齐靳人在哪里?可要我亲自去请么?”
丁瑞声音都有些发颤,“老夫人保重,老爷正在回来的路上,许是马上要到正门了。”
齐老夫人垂下头,对着正惶恐非常的两个丫头恨道,“你们两个平日里头打盹偷懒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连人都跟没了,你们只当是治不了你们了。”
跪着的丫头觑了老夫人一眼,忙辩道,“不是我们不跟着小姐,是小姐平日里头不喜我们跟着,她又机灵,我们也是没法子,老夫人我们不敢偷懒的,老夫人。”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给我耍嘴皮子,”老夫人伸出手指着她,“还不给我掌嘴!”
厅上哭声,告饶声,掌嘴声纷沓而起,吵嚷不堪,听着只觉心烦意乱,老夫人厉声朝着丁瑞和丁瑞家的喝道,“你们两个是做的什么事!管的什么家!既是不能担当,就不必来管这个家!”
这话如何听着都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她自进门没有挨过公婆一句重话,虽然齐老夫人爱女心切,如今在气头上,难免口不择言,但王溪向来是个有心思的,这样的话从耳朵里进去,直如往心口上一锥,那一股子委屈蹿到喉咙口,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当务之急是先将睿儿找着,其余都暂且搁着,都这么惶惶不定,反倒乱了章法。”
这声调沉着,
从门口传入厅中,字字清晰,一屋子的人皆不由往后一顾。
齐靳跨步进了屋内,适巧听见老夫人刚才的话,见妻子垂头的神色,于是先就出声。
老夫人见儿子回来,指着他道,“快,派你手底下的人出去找!”
齐靳先请了个安,“回母亲的话,这个时辰若是大动干戈,于睿儿的声名无益,我想底下人一时唬住了,慌了手脚,试想她一个姑娘家也出不了府门。如今应让府里的人再仔细搜一遍,各个地方都不要放过,她这个性子,若是存心要躲起来,府内虽不大,夜色底下,要找起来也不易,若实在没有踪迹,我再带了家丁去外头找。”
“你……你如今是当官的大老爷,对外头的腔调也拿来对付我?”老夫人见儿子没有答允,一时怒上心头。
齐靳只是一愣,却没有多作表示,拱手一揖,“儿子不敢,儿子立刻去寻。”
才刚转身,只见外头人影憧憧,有人声,也有脚步声,继而有人嚷起来:“找着了,找着了。”
这声音是听着是相当喜悦,里头跪着的也都打直了身板子。
秦业他娘扶着齐老夫人迎了出去。
打头的是齐斯,笑盈盈地对着众人,“若找的人是我,半柱香就将她翻出来了,你们念着我要用功,岂不是白忙活。”
他一袭月白夹靑竹的长褂,潇潇洒洒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的是他房里的大丫头泻月,面目清楚,态度温和,两个小丫头在一旁帮衬,将看似憔悴异常的大小姐一起扶了进来。
第18章 拂意
老夫人是做娘的,先就上来拉了手,一摸直觉是从冰窟里头捞出来,捂在心口上摩挲了几下,又抬起手去摸女儿的脸,姑娘横竖是犯了性子的,硬是磕在泻月的肩上不肯抬起来,老太太一摸,满手的湿濡,又见她哭得几缕鬓发都粘在面上,越发的舍不得,抚着她的头,不觉老泪纵横。母女连心,到了这个份上,都是针扎一般的心疼,哽在心口上,默默背对着垂泪。
秦业他娘拿了绢子一边替齐老夫人抹泪,一边赶紧回身指挥丫头,搬来一张手扶椅,铺上褥子,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地将齐敏扶着坐下,这时才发觉,姑娘两条腿似乎不便利,竟只能僵直着,不能蜷腿。
齐斯见府内情状,又怕母亲伤心,故意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打紧,这只是蹲着久了,伸屈不利索,过几个时辰便好了。”
老夫人精神气都泄了,全无适才模样,“如何找着的?”
“这机灵鬼存心让大家寻的,在祠堂里面蹲着呢,藏在摆供具的八宝黄布后头,母亲恁别担心,她哪里又能真做出什么事儿来,就在那里头躲着还吓得直哆嗦,见了我们像见了救星,我瞧着我们再不寻到她,自己也要蹲不住的。”他这一段不是说给齐母,而是说给仍旧哭得同个泪人儿一般的妹子听的,他们兄妹相熟,知道她往日里四海得很,此时多半都是装腔作势。
果不其然,齐敏一推扶手,差点把一旁泻月捧着的盥盆撞翻了,用巾子捂着半边脸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歪派我,你如何知道我今儿不是存了志的,”她望了一眼齐老夫人,极委屈地靠在她怀里,“我才不是耍性子瞎闹腾,适才屋里面儿设设黑,我虽心里害怕,但想若真到了万般无奈的地步,或是一根汗巾子吊在梁上,或是晚上冻去了魂,去服侍祖宗……”
老夫人见这话不堪了,忙用绢子捂住,“不许胡说,这话可不好胡说,”老夫人抱在怀里,又亲自替她擦泪,“那地方夜里如何呆得住,最损阴气儿的,可怜我儿。”
“祖宗供奉,家祠儆地,竟然随意进出,怎可如此放肆!”
说话的是齐靳,声雄而庄敛,众人俱是一震,那殷勤服侍的都不免往后瑟缩了些。
王溪看了老爷一眼,见他面目冷峻,神态不但严肃,且似带薄怒,她知他心思,但此时开口,非但不能转圜,不是薄了齐母的面子,就是拂了他的面子,心内虽着急,却也只好干立在那里。
齐母回头,责了儿子一眼,她皱着眉头嗔道,“罢了,如今没事,心才落下来,就不去怨你妹妹,下不为例。”
齐母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太拂儿子,于是推着齐敏要她先服个软。
齐敏一肚子委屈,现众人都在,又闹了这么一阵,只觉腰杆子挺直了,仍旧是一副扭捏模样。
齐靳低头拱手,态度不变,话说得很郑重、很沉着,“家中内外大小,均以规矩二立,非此二字,断难久支。母亲,不可骄纵。”
这一来一往气氛已是很尴尬了,秦业他娘是经过的,拍拍这个,又搭了那个,左右一招手,满满一屋子的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哥姐儿媳妇几人。
“罢了,如今下人们都不在,你责备她两句就成,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要同你军机里头一样领板子么?”齐母叹了一口气,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齐斯知道他大哥如今掌着这个家,怕众人失了儆惕,不好约束,于是也沉下脸,“睿儿,如今你耍性子也就耍一遭,大哥有公事,你二哥也不能有一日荒废,母亲你自要孝敬,再不可为些许小事闹这么大的动静。”
“才不是小事,这是终身的事儿,如何是小事,”她乘着齐母如今帮她,拉住她的袖口凄然道,“母亲,你同大哥说,我不嫁那姓尤的,你同他说,我不嫁那姓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