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91节 (第2/2页)
一旁的陆绍茹满目不忿。
定柔没什么害喜反应,除了胸闷,胸口像压了巨石,一天到晚喘不过气来,看房梁都像是笼子顶,医女来家中问诊,只说孕妇是郁结在内,气滞血瘀,该多多出去,到宽阔的地方,纾解纾解。
陆绍翌心疼妻子,恰这一日皇帝要到城郊皇家草场骑射,他和一众骁骑将要去护驾,皇帝私下的时候,与这些人毫无架子,骑射围猎一概讫情恣意。
陆绍翌便突发其想:“不若我带你去吧,那边气候比京中暖,草还是绿的,我牵着带你骑骑马,兴许就好了。”
定柔想到皇帝,有些犹豫。“我想就我们两个,我骑马可好了。”
陆绍翌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便要付之行动,架不住再三劝说,定柔便拿了披风,上了马车。
皇帝临时加了一个议会,銮驾到草场的时候,远处陆绍翌正牵引着一匹白马,慢悠悠走着,骑上坐着一个女子,圆髻素钗,米色白针毛滚边披风。
襄王远远招手,陆绍翌忙丢下马缰,奔过来行礼,襄王问他:“你怎地带家口来了!”
陆绍翌拱手对皇帝:“内人在家中烦闷,臣想着带她出来走走,望陛下赎臣僭越之罪。”
皇帝摆了摆手,陆绍翌忙谢恩不止。
第82章 单味相思是苦药1 皇帝痛苦……
皇帝今日穿的斜襟窄袖箭衣, 外罩明金护心软甲,坐到了草地御帐下。
天湛云淡,秋阳高照。
这皇家马场设在四面环山的平原, 时节已至深秋, 山上叠翠流金,平地茵茵如绿色巨毯, 一望无际,襄王挑了一匹燕骏, 驰骋了几个来回, 箭镞飞出, 皆中鹄心。
将领们忙不迭拍手喝彩。
襄王在兴头上, 正想皇帝怎么不动,转头去唤他, 却见坐在乌木椅中,直直望着远处,如着了梦魇, 一手紧紧握着椅扶,一手攥成拳, 扳指深陷肉里, 身躯竟在隐隐地颤。
顺着目光望去。
那对夫妇不知何时共乘一骑, 女子小鸟依人地偎着男人的胸膛, 行走间髻上的米珠流苏随风摆动, 男人双手环住腰身, 咬着耳朵, 含笑说了句什么,女子一脸娇羞,马儿缓缓地走着, 好一副甜如蜜的恩爱画卷。
再回头,看到哥的眼中布上了血丝,指节“格格”地响。
襄王生了满腹疑惑,忽想起了那天在河工上,哥提起的那个女子。
陆绍翌毕竟是来护卫的,不好一直同媳妇在一处,下马牵着过来,几个将领已露出了不满,下次我们也带家室,还能这样的。
陆绍翌对媳妇说:“下来喝点茶,到那边凉棚坐一坐,等着我。”
定柔从前在妙真观时,妙清师姑生性豪爽,不似巾帼,教授了一身骑术,长久不练,这会子完全意犹未尽,很想打马驰聘到远处看看,是多广阔的世界。
待陆绍翌放开马缰去同人说话,她便接过来,勒马转头,扬鞭一挥,马儿嘶啸一声,放蹄飞驰起来——
“唉唉唉......”陆绍翌与一众骁骑将说着话,众人惊看着他身后,听到蹄声,已经迟了,马儿驾着媳妇窜了出去,以为是马惊了,登时吓得三魂去二!
皇帝和襄王也呆住了。
“定柔!定柔!勒马缰!快勒马缰!”那马虽性子温驯,但身形高大,骨子里野性未消,陆绍翌慌忙大叫四周围立的骁骑卫设马栏,谁知媳妇轻轻勒缰,马儿四蹄稳稳定住,不过这么会子,那马已与她熟了,隔着老远,她回头笑说:“不用紧张,我到那边看看。”
说罢,踩着马镫,挥手扬鞭,四蹄生风,披风如飞蝶振翅,陆绍翌上了另一匹,打马去追:“不能这样胡闹!你有身孕!定柔!定柔!......”
皇帝指尖震了一下,一个意识模糊地想着,这么快......这么快她就......
垂眸看地,努力不去看,不去想,却忍不住,魂儿已随着那马蹄飞远了,他唤侍卫引御马过来,对襄王说:“咱们也去那边看看,不用他们跟着。”
定柔奔马到围场边,一连跃过几个栏,越驰越快,闪电般纵横在蓝天绿草间,恣情洒意,风灌得围风鼓鼓,四野的远山飞掠而过,只觉一腔沉郁尽消弭,心绪豁朗,无比的痛快,发钗小簪耳珰纷纷落地,乌莹莹的三千云丝散落开来,长若飞瀑,如瞬间挣脱了羁缚,随风游飏蹁跹,整个人飘然若仙。
直跑出了七八里,皇帝和襄王到了草场尽处,看见那对夫妇并骑站在一个山包上,望着壑下出神,女子长发垂泻,丝丝风拂不乱。
皇帝也驱马上了山包,襄王只好跟着。
站在高处平楚望去,原来那下头是一大片桔梗花,蓝的发紫,六角单瓣,繁秾如花海,静静开在绿草簇簇中,草色花色参差,花姿娟娟,纤袅婀娜,妖而不艳。
就这样看着,花为一景,独自开在一方,清风吹拂着面颊,蓝的天,绿的草,恍觉天地宁静致远,万千纷扰隔了一个时空,心也跟着澹泊下来。
皇帝看了会子,不自觉地转头,那女子坐在马上,逆光迎风,满目神往,身形盈盈,衣袂曳曳,一头乌瀑垂悬,闪着乌油油的亮泽。
只这一眼,已觉窒息,全身血液沸腾不止。
陆绍翌对她讨好地说:“喜欢啊?咱们让人移植回去几株,养在庭院。”
她眼中忽而失落下来,悠悠摇头:“非汝所愿,莫可强求。”
调转马头,这一次骑得不快,陆绍翌对皇帝鞠了鞠,紧追上去:“娘子,怎么又不开心了......”
襄王转看皇帝神色,只见怔怔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如魂魄出窍了一般,心下一紧,哥,从未这样过,绝不是巧合,哥......竟然......
待他们走远才驱动马蹄,走到一处,忽而纵身跃下,捡起一只玉钗,那上面的流苏已断散了,粳米粒大的珠子不知滚落到了何处,皇帝径直拨开草窝,一粒粒仔细寻找,点翠小簪,水滴耳珰,尽收集齐了。
襄王忍不住:“哥,你......她可是......”
皇帝一只手捧着那钗簪,低头轻轻嗅着余香,苦涩悠长的语气说:“活了这么大,终于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了。”
回到围场,那女子弯腰在地上,盘好了发髻,随手摘了一朵狗尾草箍住。
襄王感慨,竟是如此随性的女子。
皇帝在马上凝视着,目光万千眷恋,掌中握着钗簪,踯躅着,犹豫着,众目睽睽,陆绍翌在侧,最终没有给她。
御苑华琼池,二十来个羽林卫轮换潜下水,小柱子在庭中指挥着,水太深,水草茂盛,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一个紫檀小匣,挂着一枚小铜锁。